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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绝唱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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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书籍名:《石门绝唱》    作者:尤凤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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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家的日子这一天和另一天没有什么两样。不知不觉冬天来临,又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四季的变化于二爷家只体现在昼短夜长还是昼长夜短。大概是谷雨之前的一天,桐和他的母亲一起进门,母子俩神情黯然,满面愁云,桐说他是来告别的。二爷问桐要到哪里去,桐说出役。桐的母亲说桐再过几天就过18岁生日,依照镇上的规矩,过了18岁生日的男人便要离家出役。二爷惊异,问到哪里出役多久才能回来。桐的母亲说这谁也说不准,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回来了算有运气,很多人去了便不再归,桐的爹就是在她生桐那年出役死在外乡。二爷听了更加不解,让桐给他细说镇上的事情。
     桐开始讲起镇子里的事时有些闪烁其词,只说酒馆是一个挺怪挺怪的地场。桐有一双很明澈的眼睛,说话时习惯将眼帘垂下,这又使他的面目显得格外温顺。二爷问他酒馆镇倒底怪在哪里,桐几次张张嘴欲言又止。好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他的头顶,迫他不许多言。后来二爷便不再问,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说些家常,二爷的淡漠倒成了对桐讲下去的一种诱惑。他开始一桩一桩说起镇子的事。他说他没有到过镇以外的其他地场,不知道别处的人是怎样生活。他只知道酒馆镇的人倒霉透顶、活得人没人样鬼没鬼样,所有人都得受“双料”的管辖欺凌。二爷问双料是谁?桐说双料是一个人,双料是这人的外号。他本名叫于吉春,人人称他春爷,春爷有钱有势,既是镇头又是族长,既是几家商号的掌柜又是几百亩田产的地主,所以就叫双料。其实双料春爷并没到能称其爷的年龄,不过40出头。他也没长得三头六臂,可他统管了镇上的一切。他在家一跺脚,满镇子颤悠。桐说双料春爷有句口头禅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管辖这块地面的手段是制定各种各样的法规。规定了公布出来镇人便须遵循不二。违者或关或杀都在春爷的一句话。有细心人做了一下统计,春爷事无巨细为镇人总共制定了一千一百一十一条法规,大到租赋劳役小到吃喝拉撒睡,样样齐全无一遗漏。比如男人过了18岁生日便须为镇上(实则春爷自家)出役,役多为遥役,去云南边境往回运送各类黑货。春爷驱使镇上的男人同样也没疏漏了女人,有条款规定女子出嫁之前须轮流去春爷府上“学艺”,去时还是个女孩回来春爷就将她们“教”成了妇人。再比如春爷家的牲口不喜吃草喜吃庄稼,牲口无论进到谁家地里都不许惊动。春爷喜食镇东河里出产的王八和螃蟹,镇上人不许擅自捕捞,如凑巧捉到这两样东西须无保留送到春爷家里去。还有春爷每逢龙泉汤集日雷打不动要去洗一回温泉澡,各户须轮流出人跟班去给他搓背。春爷夜里不好入睡所有人家都得管住自家的牲口不许出声,害得镇上的畜牲也比别处的遭殃,天落黑就被主人用绳子缠住了嘴巴。还有各户熟了瓜果梨枣须先送给春爷家尝鲜,而春爷家的庄稼即使烂在地里也不许旁人捡拾……桐就这么春爷长春爷短一口气讲到了日头偏西,只听得二爷张口结舌浑身烦躁。
     二爷家的日子一天接一天过下去,这一天和那一天没有什么两样。不知不觉夏去秋来,又不知不觉冬尽春来。如果长此下去不发生意外,二爷和新夫人定能夫妻恩爱岁岁平安直到白头偕老。
     问题是果然就出现了“意外”……事情出在典当这一点二爷本应想到,不该忽略。
     一个姣美的女子不间断去同一家当铺典当且当的都是些金银珍宝,怎能不惹人上眼生疑?当然二爷倒霉的关键还在于那家当铺是双料春爷开的。双料春爷起了疑心,二爷与世无争的隐居自然就变成一厢情愿。
     后面的事情对于双料春爷来说就十分的简单,他派手下人跟定从当铺出门的女人,于是就发现二爷的隐匿地,然后瓮中捉鳖般将二爷擒拿住。
     二爷重陷囹圄,关进双料春爷的私牢里。
     双料春爷有审讯人犯的癖好,这会让他生出犹如奸淫女人的快感。每每抓到人犯开审向来不过夜。这遭也不例外。二爷被关进牢里不待缓一口气,便被镇丁带进一间周遭摆满枪械的厅堂。此时大名鼎鼎的春爷已在案后就座。屋里的马灯被捻得昏暗,这倒不是为了省油,而是双料春爷对自己的尊容有自知之明,于是将自己猥琐的面目以昏暗掩藏。二爷看不清双料春爷的面目,只见他两颗眼珠贼亮贼亮,闪烁着难以压抑的兴奋。二爷自不是庸常小辈,他曾见过大世面,此刻他内心对双料春爷唯有不屑与鄙夷。他不想给这个双料恶霸落个舒坦,先发制人,他朝双料冷笑一声,道:“料定你便是啥个双料春爷了,听说你给镇上人定了一千多条法规,你能否告诉我这个外来人究竟触犯了你哪条规矩?”
     双料春爷不由一愣。自经管镇事族事以来还没遇见过这等胆大妄为的人犯,敢忤逆于他和他叫劲儿。他断定该人定有些来头,非寻常之辈。他朝人犯细瞧一眼,兀地觉得面熟,心中不免惶惶,道:“你是哪路歹人,报上身家性命,免得一开头就对你不客气。”
     二爷道:“客气不客气随你的便了,你对镇上人就不曾讲个客气,何况对我一个外乡人?要我报上身家性命可以,但你须先讲出我犯了你法规的哪条哪款。”
     双料春爷道:“看来你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万事都要弄个明白。这不好,不好。”
     二爷道:“人还是把事情弄明白的好,比方你,镇上人当面孝敬,春爷长春爷短地叫,可你知不知道背地里又是咋样?人们恨你,骂你,咒你,管你叫双料叫恶霸叫地头蛇……”
     双料春爷冷笑笑,道:“你说得远不够哩,差得多。镇上人不仅恨我,骂我,咒我,还想杀了我,剁了我,把我碾成肉酱,还想掘我家祖坟,叫我断子绝孙,你说我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这遭倒是二爷一愣,心想这狗日的倒真是个明白人,想想这就像自己往日做强盗时那般,劫道,杀人,劫女人,这般般样样俱是伤天害理的事自己都明白。可细想自己和这双料春爷却又不是一回事,自己是明抢明夺的强盗,作恶作歹却不欲盖弥彰,而双料是暗强盗,立下千规万矩,不抢不夺却让人自己奉献,小到瓜果梨枣大到金银财宝,甚至供役的男子和供乐的女子都不用小绳拴自己乖乖走进他家门。到现在他才明白那句“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话确是至理名言,就是说做强盗也要做个暗强盗,巧取豪夺皆有条款依据,心安理得,自在逍遥。
     二爷叹息道:“你双料春爷确实活得透彻,你这样的大明白人不当镇头谁又能当镇头?不过既然你制定法规条款,就像裤裆抓diao那般手拿把攥,那何不再定得多些?定个十万八万条,那时镇上人连拉屎尿尿放屁都有规可循。”
     双料春爷怒喝:“住口!对你这般的泼皮刁民,用不着千条万条法则,一条就能定你死罪。”
     二爷问:“哪一条?”
     双料春爷道:“私藏金银珍宝,非劫即盗。”
     双料春爷朝手下人呼道:“拿出赃物。”
     声刚落,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人手捧布包进屋。二爷一下子认出那布包是自家之物,便立时明白双料春爷的手下人在抓他走后又对住处进行了搜查,他不由为新夫人担起心来。离家时他曾暗示她带着钱财远走高飞,不知此时她是走脱还是也被抓起来关押。
     帐房先生将布包放于春爷身前案上,双料春爷将布包一抖,眼前一片金光灿烂。
     双料春爷手指着:“这些都是从你住处搜出来的,你一介草民,私藏如此之巨的珍宝,有犯财路不明之罪。按第一百三十二条法规,人处死,财物没收归库。”
     二爷的思路又执拗地归于原处:说起来匪人图财害命,虽为所欲为,却自知理亏。而这狗杂种双料春爷,杀人谋财竟能一口喊出个理据条款,冠冕堂皇,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清楚今日犯在他手里就别想活着出去,与其虚与周旋,不如亮出自己的真实面目,这般或许会有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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