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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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个还行,说说。
我喝了口椰汁,就是还行呗。
他像是不满意,完了,你怎么不会说话呀,一点没继承我的口才。那得怪我妈,不能怪我呀。他笑了,没人怪你,心里有准儿就行。我看你心里挺有准儿,是不是?
有什么准儿?
他想了一下:知道该防着谁。
防,防谁?
得了,咱谁也用不着防,咱才没那么多心眼儿呢。口琴插进来说,一边用眼神瞟着我爸。
我爸哈哈笑起来,这可真叫贼喊捉贼呀!
谁是贼?你说,谁是!口琴急火火地尖叫。
我爸笑得更开心了:谁喊谁就是,王高你看谁喊呢。
讨厌,口琴说着伸手要打我爸,让他一把攥住了手腕子。她用力挣脱挣不开,嘴八面扭动,看得我直愣神儿。我爸一松手她站起来就走,上洗手间去了。
剩下我和我爸,他四下看看旁边桌的人,掏出烟点上。会抽吗?他忽然问。
不会。
抽过没有?
我微微犹豫了一下:抽过一次,恶心。
他点点头,小孩儿别学这个。
吃完饭我们去了口琴家,吃饭的时候她一直说:让儿子去看看,认认门儿。她的家不像家,像饭店,沙发像条船,一坐下去就像掉进棉花堆里,身子轻飘飘的,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了。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屋子里很安静。我手扒靠背坐起来,四下看看,看见衣架上还挂着我爸的衣服,可人不见了。
说不清从哪儿传来一种声音,我仔细听又没了。卧室的门关着,我轻轻走过去把耳朵贴到门上,声音就是从门里边发出来,很像男女声二重唱,哼哼唧唧的,紧一阵慢一阵,突然“哎哟”一声,然后死了一样,过一会儿又哼起来,颤悠悠软绵绵,我像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小肚子麻酥酥的,发热发胀,想撒尿。
说话就憋不住,要尿裤子了,可我还是像个太空人似的,用极慢的速度转身,挓挲着两只手,脚跟儿着地,一步步地捯,捯到了厕所门口。
厕所的门挨着单元门,衣服架就在门旁边,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儿,使我忘记了撒尿,只听“啪嗒”一声响,地上掉了个钱包。
钱包很厚,鼓鼓囊囊,露出一沓百元大票。我没法想象它怎么就掉到我眼前了,这是天意!
卧室里还在二重唱,一声比一声紧急,逼迫我做出决定。我弯身捡起钱包,从里面拿了三张,然后把它放回衣袋,过了几秒钟我伸手又把它掏出来,又拿出一张。成了成了,我对自己说,成了。我连尿也没撒,回到沙发上躺下,闭上眼,脑袋里轰轰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到底是亲爹,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真给呀!威哥他们都笑嘻嘻望着我。
我说:那是,不给成吗!我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假,可他们一点没觉察。我也想过告诉威哥这钱是怎么来的,但终于没说出口。奇怪极了,我干得出来,可说不出来,真弄不懂是为什么。去他妈的吧,干杯!
我请大伙在小过年吃了一顿,昏天黑地,最后都忘了是怎么回家的了。
灯光从房顶直刺进眼睛,一个身影走到床前,我不由得用手挡住眉头。嗬,醒啦,睡足啦。我妈的口气充满讽刺。我脑子像一锅糨糊,懒得说话。
你醉得跟死人似的,怎么搞的?
我不出声。
干吗这么喝酒?问你哪!
我不出声。
送你回来的都是谁呀?
我不出声。
你现在尽和什么人来往,我怎么一个也不认识?
你认识个屁!
我并没想这么说话,可嗓子眼里毛扎扎的,舌头粘在上牙床上,别提多难受了。
我妈没声儿了。一会儿我听见她在倒水,然后叫我起来。我坐起来喝水,她用手捋捋我的头发。我心里一热,叫了声妈,她没答应,又去给我拧了把毛巾,毛巾热得烫手,擦了脸人舒服多了,接着我就把龙生的事和三千块钱的事都告诉她了。
没有子弹(19)
她安安静静听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还钱呢?
我说不用还。
为什么?她很吃惊。
我告诉她那些人是我特好的哥们儿。
她盯着我,借钱怎么能不还?
你就别管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不用。你不懂。这时我已经后悔不该和她说这些了。
他们的钱哪儿来的?他们不是学生吗?
你这人真没劲。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
你绝不能随便用别人的钱,难道你不知道王继良就是……
我就是王继良,他妈的怎么着!我突然豁出去了。
你,你浑蛋!她猛地从床边站起来,我也一下子蹿起身站到床上,双手攥拳,咬牙切齿,这副样子把她吓愣了。
我们俩谁也不敢先动手,就这么傻站着。我居高临下,她仰着脸傻乎乎凶巴巴地瞪着我。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不由得软了,觉得她很可怜。得了,我逗你哪!我说。
逗个屁?逗什么?她仍然很凶。
我告诉她钱是陈地理、陈老师给我的,他说不用还,还不让我告诉她。
这灵机一动的谎话简直神了。我妈怔怔地一动不动,眼神发直,像个大傻子,接着用力抿住嘴角,抿呀抿呀,忽然一扭身坐到床上,用手捂住脸。
我说去厕所,出了屋门。时间一定很晚了,胡同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蹲茅坑时我一直想着两个问题,一是陈地理可不可能给我钱,答案是有这种可能。二是我妈干吗哭,哭说明什么?是感动吗?想来想去除了感动,没别的解释。但是我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他们俩一定有什么秘密。难道我妈当上第三者了?这可能吗?
想到他们俩好,我身上直冒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感觉一点不像我爸和口琴,完全不是一回事。我爸他们玩得挺开心,可我妈和……天哪!我实在不愿意往下想了。
等回到屋里,我妈已经洗完了脸,对着镜子擦了雪花膏,然后又洗了脚,一直没再提钱的事。我又希望她问又怕她问,稀里糊涂就关灯了。
我就要睡着了,也许已经睡着了,一个声音在叫我,王高,王高你睡了吗?我哼了哼,哦,干吗?
没什么。睡吧。
口琴的家在一个新建的小区,所有的楼长得都一模一样,所有开电梯的女的都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我就吹口哨。
1206,我记得这个号码,但是每座高楼里都有一个1206,我敲了五次门,心想如果再不是我就不坐电梯了,直接从窗子跳下去。老天有眼,开门的是她。
她没想到是我,一脸吃惊,手把着门,不想放强盗进屋。然而我不是强盗,她只能笑脸相迎。可那一会她脸上的表情让我忘不了,很别扭。
我爸在睡觉,她在看电视。她指指茶几上的一个盒子,里面闪闪发光都是糖,我说不吃。这两天我情绪不高,对什么都没兴趣。口琴挑了一块金纸的巧克力,剥了非往我嘴里塞,我只好吃了,味道真不错。
你不来一块?我呜里呜噜说。
她摇摇头说怕胖。她穿了一件只到大腿根儿的裙子,肩膀上两根细带子挂着,四肢苗条雪白,得,来一块吧。
她的嘴轻轻蠕动,让人觉得糖甜美无比,惹得我连吃六块,凑了个吉利数儿。
咳,王高,你长得像谁呀?她瞟着电视,漫不经心地问。
像我爸。
不像你妈?
像我爸。
你妈长什么样?
她收回目光,注视着我。她那点小心眼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妈,我妈嘛,不好说。
怎么呢?
我妈她,说好看吧也不算好看。
也不难看吧。她看两眼电视。
是,年轻的时候还成。
现在老吗?
脸上倒不显老。
没有子弹(20)
身上呢?她又看看电视。
身上,我假装不明白,哪儿?
我是说胖吗?
不,不胖。
瘦?
也不算瘦。
那,正合适?
差不多吧,一般人。
我就这么和她磨牙,她想听的我偏不说,可又不让她觉出来。有一会儿我觉得她挺傻的,费这么大劲打听我妈长什么样儿,她要是见过我妈就绝不会有这么大兴趣了。我妈这个人根本不能用好看难看衡量,她的问题是有点像男的。
没想到心里这么一想嘴里就冒出来了。
口琴立刻咯咯笑了,你爸就这么说,说你妈人不错,就是像男的,缺少女人味。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们一起议论我妈让我很不舒服。
嗨,告诉你一个秘密,听不听?
听,当然听啦,什么?
我吸了两口气。
你倒是说呀!她用搭在沙发上的脚点点我。
好吧,告诉你吧。我妈,她有个男朋友,是气功大师。
真的吗?口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不由得接着说,那人特有名,特神,能治各种病,好多徒弟。
你妈是他徒弟?这女的心眼儿就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