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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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乔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强烈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去不返，不管那是什么都永远地没有了。女孩儿一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怎能不伤心欲绝呢？除了抹眼泪，齐乔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陈天安眼圈也红了，马华沙的心则非常沉重，好像死了一样。
陈天安走了，有几天齐乔好像了一个人，无精打采，像生了病一样，马华沙无法安慰她，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压在她们头上。两个姑娘都以为生活就此变为一场噩梦，再也不可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在这种沉重的心境中齐乔收到了一封信，不是别人，是马华沙写给她的：
齐乔，不要难过了，看你难受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心里多不好受。我只想对你说，不管出现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管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我永远不会让你伤心，朋友，请相信我吧。
齐乔立即给马华沙回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我珍惜你的友情，愿意做你最好的朋友，可你觉得我们的友情能维持到永远吗？
面对齐乔的疑问马华沙费尽思索，写道：齐乔，你听过这首歌吗，《愿友谊地久天长》，现在这歌声就在我耳边回响。可是我，我要为你唱自己心中的歌，歌词是这样写的：愿我们的友情像日月星辰，像屹立在波涛中的岩石，像永恒的大海，天长地久，地久天长！
马华沙在学校是语言课代表，作文在班上名列前茅，现在她更像中了魔一样趴在桌子上写呀写呀，连吃饭都顾不得，郝兰荣看到女儿这么用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在此期间两个女孩儿其实每天都见面，可见面时候的感觉却有点怪，像隔着一层膜，恍恍惚惚，不像真的。只是到了晚上，她们才通过写信的方式把自己和对方的感觉弄个一清二楚。白天发生的点滴小事都会在信里重提，“你没有看见我过来吗，为什么代偏在那个时候走开了？”“我知道你喜欢黄颜色，所以我才买了那条围巾，难道我做得不对吗？”世上的一切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只要肯分析就一定能找出它的前因和后果，而她们的思想之细腻、感情之丰富、想象力之强大是无人可比的。一次次的误会，一次次表明心迹，激动的泪水滴落在纸上，字迹被模糊了。那些娇情的话外人看了要笑掉大牙，可对她们来说却是世界上最最美好的语言。，令人无比沉醉。
一封封信像宝贝似地被收进抽屉，上了锁。其间陈天安也来过两封信，齐乔却没有回。她不是不想回信，可她还没有动笔就先反省自己：如果我给陈天安写信华沙会怎么想？会不会伤心？答案是肯定的。我该做让她伤心的事吗？答案是否定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不知不觉间齐乔和马华沙十七岁了，然后十八岁了，不记得从哪天起她们不再写信，她们的感情、思想、知觉被一种东西渐渐抓紧，那就是未来，未来一步步朝她们逼近。马华沙一门心思要考大学，齐乔也这么想，但她的学习成绩不像马华沙那么好。
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她们过得很正常，按部就班。每天做完功课两个人就坐在门口的榆树下聊天，一面东张西望，议论过往的路人。住在附近的一个青年每天要从这条路经过，那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一看到两个女孩儿身影就浑身不自在、紧张起来。他的感觉很快引起了女孩儿的注意。
于是天天两个姑娘都怀着恶作剧的心情等待青年的出现，看他从远处走来精神就为之一振，她俩深深吸气，把脸上的表情锁是严严的，四只眼睛死死盯住目标，小伙子感到从榆树下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他不由得手脚僵硬，神经错乱，到最后连路都不会走了。他真是受够了她们的罪。而女孩儿则为自己折磨人的本事得意万状，只等青年一走过去就憋不住纵声大笑，笑的声波把树叶从树枝上震得掉下来。
没有什么比这再有趣的娱乐了，榆树下的时光变得其乐无穷。受她们折磨的人何止一个，看到那两个蹲在树下的女孩儿人人紧张、畏缩，臭小子马力也不能幸免。马力走过时总想和姐姐打哈哈，可她们根本不理睬，盯着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个痴呆儿；马力深受刺激，破口大骂她们神经病、二百五、大疯子，她们呢，始终用玻璃球般的眼珠瞪视着她，这一招太厉害了，马力无法招架，落荒而逃。
愉快的时光转瞬而逝，暑假一过就是最后的恐怖的高三学期。对齐乔来说高三的日子简直就是地狱。像大多数女孩儿一样她对学习从来不感兴趣，也不大擅长，她的心是为浪漫而生的，现在却不得不痛苦地强打精神。而马华沙则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胸中怀着朦朦胧胧的大目标和奋勇向前的意志，这种意志对齐乔不无影响。日复一日，两个女孩儿从学校回来就在齐乔家复习功课，乔小召为她们换上了六十瓦的灯泡，桌子被照得亮堂堂的，两个姑娘黑油油的脑袋紧凑着在灯下，除了写字的沙沙声、轻微的喘气声、小动作的奇怪声响，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冬天，风打着呼哨从街头刮过，屋子里的炎炉噼叭作响，四下里更加安静了。齐乔被风声搅扰，走神了，她拉开手边的抽屉，看着抽屉里那条油亮亮的大辫子，那是她珍爱地保存起来的辫子，她用手轻轻抚摸，脑海中浮想联翩，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忽然她觉得脖子那么酸疼，不由转转脑袋咧咧嘴，呻吟出声，马华沙惊醒过来，抬眼看看她。
“天哪，累死了，看！看我的手。”女孩儿举起右手，纤细的手指写字写得变了形，连拳头都握不起来了。
马华沙攥住她的手揉了揉，齐乔立刻夸张地“哎呀哎呀”直叫，华沙笑了，干脆起身走到她身后，把两只手放到她的脖颈上捏呀捏呀，齐乔撒娇地呻吟不止，弄得华沙没办法，只能一个劲揉下去。渐渐地齐乔不出声了，脸上浮起惬意的微笑。
（华沙的盛宴-3）
冬去春来，和暖的气流在大地上吹指，女孩儿的心被春风鼓动，轻飘飘地想飞起来。可是不行哇，她们必须埋头功课，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四月间报纸上忽然发出一则消息，动物园里跑了一只大猩猩，如何引起全市的恐慌。课堂上老师提醒同学们注意安全，如果碰到猩猩千万不要靠近，因为猩猩手指的力量特别大，发起怒来能杀人。这件事简直就像一根救命道草被齐乔一把抓住。终于，她的注意力不用再放在学习上，可以全心关注猩猩的下落，让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为之紧张、激动、恐惧，而这是多么令人怜悯的恐惧啊！
大猩猩在一个公共厕所里被发现，警察慌忙开来一辆面包车，用车门堵住厕所的门，猩猩待在里面不肯出来，双方僵持了三个多小时，最终猩猩被子押回动物园的铁笼里。一切重新步入正轨，齐乔只得又回到单调枯燥的功课上。日子变得理难熬了，女孩儿的心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只猩猩，没过两天她就提议去看看好个惹祸的大家伙。
傍晚前华沙和齐乔来到动物园，游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偶尔的几声鸟叫使动物园里显得那么空旷。她们来到大猩猩的住处，铁笼里却不见它的踪影，仔细再看才发现角落里有块黑乎乎的石头似的东西，原来正是它。她们趴到栏杆上向它喊叫，它理也不理，为了引起它的注意，齐乔揪着书包带一下下抡呀抡呀，这时黑猩猩阴沉的脑袋里发生了一丝丝变化，可女孩儿毫不知情，继续抡着书包逗引它，越抡越起劲。突然间，那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动，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齐乔的书包和手臂已被那只毛茸茸的铁手抓住。
姑娘的晾叫声响彻动物园上空，暮色中，动物们受了惊吓上上下下地胡窜，比尖叫更让它们惊慌的是另一个凶猛的吼声，那声音不是出自动物之口，而是马华沙为了吓退大猩猩发出的怒吼。刀子一边吼叫一边在铁笼外冲来冲去，那副疯狂的架势把大猩猩弄愣了，它的注意力不由得被这只恶狠狠的小母兽吸引，放松了原来的目标，齐乔一使劲挣脱了它的爪子。
两个女孩儿扭身奔跑，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住，只见大猩猩手抓铁栏望着她们，阴森的小眼睛放射出电光，接着它开始拿书包发泄，发怒地撕扯，把书包和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撕成碎片，情景十分可怖。丢掉书包又受了惊吓，齐乔对复习功课和考大学失去了信心，再也不想努力了。她浑浑噩噩地度过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夏天，然后就是考试。
啊，终于考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不，应该说疯狂的快活日子开始了。说疯狂并不是女孩儿们真的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而是她们的心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大空场，呼吸是自由的，手脚是自由的，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自由地张开，于是有一天她们一高兴，就和那个老实巴次的青年打了个招呼，认识了。年轻人姓米，叫米献林，她们立刻把他叫做米饭。米饭在一家工厂上班，他也想考大学，非常羡慕齐乔和马华沙眼前的状况。她们闲得没事就到米饭的工厂找他玩，在车间门口溜达，两个姑娘的到来使得米饭成了引人注目的人物，小伙子暗自高兴奋。他领了工资，提出请她们到饭馆里吃饭，两个女孩儿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高兴地答应了。
米饭请她们吃馅饼，三个人吃得美美的，回家的时间却比平日晚了许多。乔小召一趟趟跑到路边张望，好不容易把女儿盼回来。两具姑娘事先就商量好对策，说碰上了同学看了场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