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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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冤枉人! ”月果假装生气的样子,“我可又是替瞎毛驴挽草了! 海海叫我来请你,我路过这儿,碰上的! ”
“真会碰呀! ”白白仍然挖苦她,“不迟不早,不偏不倚,正好碰上? ”
月果把她按在草地上,胳肢她,笑得白白喘不过气来,连连求饶。
月果放开她,两个人互相梳理着头发。
白白知道海海在家,心里踏实了,就说:“善有善报,月果,咱们一块起山药,干完了我再过去。”
月果推她:“这会儿又沉住气了? 见不上坑个死,见到了又亲个死,你道我不知道? ”
白白说:“看你经验丰富的,几天不见,成了专家了。哎! ”她对住月果的耳朵嘀咕,“老实交待,他亲过你没,甚滋味? ”
月果揪她的耳朵,笑得脸红红的。
白白一本正经地说:“真格的干过没有? ”
月果趴在她耳畔悄悄地说,白白又羞又爱又想,哧哧地笑。
“白白,要想知道梨子是什么滋味,你就去亲口尝一尝! ”月果这样结束她的“交待”。
月果不让她起山药,白白也不坚持,就向友海家走。
成波女人出了事,她没碰上海海。
大青哥的媳妇进了家,人来人往乱哄哄的,白白心烦意乱。
近在咫尺,远若天涯巴掌大的芨芨滩,说碰不上就碰不上了。
二青和海海一回来,白白就准备开个预备会,赶紧把文化科技站办成。田直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告诉她,水书记一再叮咛,这是个新苗苗,必须长好不许长坏,将来结合农村扫三盲——文盲、科盲、法盲,发挥大作用。
白白按刘改兴的吩咐,先一个一个地找后生闺女们谈话,把底摸清楚,也如同在作安民告示,作下宣传。
她发现,事情并不像她设想的那么轻而易举,那么一帆风顺,恰恰相反,障碍还不少哩!
忙于务艺庄禾,不想叫闺女后生们去“闲磕牙”是一种说法。
更使白白恼火的是,尤其是有点岁数的人一再表态,引弟要是也去,他们家的娃娃就不去。
“跟上点东西可不得了! ”人家心有余悸地说。
白白也再三向人家解释,世界上哪有鬼怪? 人家反唇相讥:“你二爹就是阴阳,引弟还是他请的神哩! ”
白白被噎得泛不上话。
“引弟身上没鬼,她咋去了成波家,那女人就死了! ”振振有词。
这件事,白白听父亲讲过,刘改兴有言在先,不准把女人喝乐果的事到处张扬。反正是她自己喝的,闹出去,对成波的名声有影响。
她不能直说,只绕弯子:“水老师女人病了十几年,治不好,死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跟引弟又没关系。”
但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
引弟的处境更困窘了。
白白今天后晌去看她,引弟一见面,搂住她哽咽难语。
白白安慰她,引弟悲愤地说:“白白,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这种话,可不说不行,心里头难活,这都是你二爹闹成的。”
白白深感羞愧:“引弟,看你说的,我连个是非曲直也分不清了吗? ”
引弟说:“我就怕你多心。”
白白说:“引弟姐,水老师教的办法,咱们得用用。”
“你是说……”
“以毒攻毒,以‘妖’治妖呗! ”白白说。
引弟破涕为笑,把手绢失而复得的事告诉了白白。
“那更好,有我哥导演,戏一定能唱好。”白白真挚地说,“引弟姐,最近这些天,我大哥办喜事,我二爹不出门,正好动手,应该这样干……”
引弟直点头:“好妹子,听你的! ”
白白偶然向正房瞅一眼,发现她二爹正跟李虎仁神秘兮兮地说话。
“咦,我二爹又到这儿干甚来了? ”她向引弟看着。
引弟未说话脸先红了,躲开她的视线,扭转脸,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引弟,你咋啦?”白自感到诧异。她想不出,引弟这种吞吞吐吐,躲躲闪闪的神情,跟她二爹在场有什么联系。
这时,李虎仁恭恭敬敬地把苏凤池送了出来,还一迭连声说:“兄弟多费心哇。我不会叫你白忙。”
苏凤池大大咧咧地说:“李队长,咱们弟兄还分什么彼此,等大青的婚事一完,我就过来请神。”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胳膊下面还夹着一条纸烟。
李虎仁满脸病容,憔悴不堪,精神委顿,一扫平时人精的风度,他叫了声“引弟”,没听见回答,就心事重重地回到正房去了。
白白对引弟说:“请神? 给你? ”
引弟摇摇头。
“那给谁? ”白白更加迷惘了。
“给我爹。”引弟的声音很低。
“你爹咋啦? 我二爹看来还不会失业哩! ”
“病了。”引弟故作镇定,耳语似的说。
“甚病? ”
“……”
“又是跟上鬼了? ”白白猜测着说,“这鬼……”
引弟举起右手,捂住她的嘴。
“白白! ”
“咋? ”
“唉,叫我咋说呀? ”
“引弟,告诉我,你爹的病,跟你有什么瓜葛? ”
引弟脱口说出:“问你二哥去哇! ”
连忙把脸埋在炕上的被子中。
白白心里若明若暗,但她不往下问了。引弟把二青都说出来了,下面的话,她就不便听了。
“你们……”她感到脸上滚烫,摇下头,代替了后面的话。
引弟抬起头,脸上洋溢着动人的风采,内心的甜蜜,毫无保留地反射到脸庞上,白白虽然没有经验但也可以推测,连忙把脸转向窗户。
男人女人们之间的奥秘,白白到目前为止,仅仅停留在理论上。
她从引弟家出来,还安顿她:“引弟姐,你自己先要挺起腰杆! ”
引弟点点头。
白白从李家出来,心绪很乱,她感到当初答应刘改兴搞文化科技站,也许是一种轻率的行为。
芨芨滩的人,说来在当地时间并不长,听老人们讲,也就四五代人,她爹说过,苏家在这儿还算早落户的呢! 从前,这里是名符其实的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红柳、芨芨滩,清朝那会儿,四面八方的人,为生计所迫,到了这里,发现地处河套西端的这块风水宝地,是养活穷人的地方。
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有黄河水,旱涝保收。
“锅台上插根擀面杖都能活! ”老人们这样形容当时的情景。
烧红柳,吃白面。这就是当时的写照。
食能果腹,仅此而已,其他的享受就无从谈起,过的是一种饿不死的“富日子”。
山药圪旦烩白菜
少穿没戴穷不坏
山曲儿是这样抖的,生活实际也是这个样子。
解放以后,其他地方越发展,相比之下,芨芨滩也越落后了。地处偏僻的阴山南面,交通闭塞,没路没电,又远离城镇,消息贫乏,视听堵塞。“一大二公”那会儿,芨芨滩分红虽说不高,但保证口粮是没问题的,所以,在红烽乡,它还算个“世外桃源”,想到它这儿落个农村户口,也不那么容易。
凭这一条,田耿和李虎仁就值得傲视其他大队的同僚。
芨芨滩人既妄自尊大又十分自卑。
“环境决定意识,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决定意识。”
白白记得水成波这样给他们讲过最为粗浅的“唯物论”。
芨芨滩人有他们自己的思维方法和观念意识。
进入八十年代,芨芨滩人才慢慢发现,他们从前引以为荣,引以为乐的那些所谓优势,正在消失或者变成相反的东西了。
大排干从村子北面穿越,使两岸的田地迅速盐咸化,芨芨滩像患了重病的人,地表植物逐年稀疏,完全失去了昔日草木繁盛的风光。放几只羊,都难以满足他们的口粮了。
在其他地方早已不再为温饱发愁,大踏步迈向现代农业的时候,芨芨滩“以粮为纲”多少年一贯制的经济结构,使它远远被抛在了时代后面。
没有电,就无从谈现代化。
芨芨滩人没见过电灯,没乘过汽车的人,还为数不少呢。
像死鬼赵六子,还在“四清”初期,去城里开过一次贫协大会,住过招待所,电灯电话,没用过也见过。村子里有些老汉,老太婆,几十年足不出村,记忆还停留在民国年间。
相形之下,到城里念过书或者当过兵的新一茬儿,耳闻目睹,对比分析,对芨芨滩的落后与贫穷,就有切肤之痛了。
全村的文化中心,就是学校,中心的中心,就是水成波。
水成波是芨芨滩精神上的权威。
白白一路走,一路想,她人生的路,真是像这条田间小路,磕磕绊绊,很不平坦,人家方辰的高跟鞋,能在这儿一显身手吗? 非把后跟崴掉不可。
人比人活不成,毛驴比马骑不成,真是不能相提并论。
这样一思谋,白白感到灰心,沮丧。芨芨滩人,不仅贫困,还十分固执,守旧的劲头比接受新事物的劲头大。
什么朝代了,还相信她二爹的胡说八道。
白白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小学校,娃娃们正放学,水成波往他的办公室走着,他身边跟着从从。
她向水成波说着什么,满面春风,水成波不答话,只管走路。
他一抬头看见苏白白,仿佛得到了救星,立刻喊她:“白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