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中狂欢
《海洋中的爱与性》第六章 海中狂欢,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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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海二三事
· 许多爱好狂欢的鱼类喜欢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参加派对。
· 海洋狂欢的时间是如此准确,它们可以提前一年被预测。
· 银汉鱼会在狂欢中增加一点海滩沙子捆绑戏码。
· 马蹄蟹(鲎)的蓝色血液对人来说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性海背景乐
1.《我要去瑟夫城》——海滩男孩(简和迪安作词)
“Surf City”——The Beach Boys (lyrics by Jan & Dean)
2.让我们谈谈性——Salt-N-Pepa
“let's talk about sex”—— Salt-N-Pepa
3.《3P》——克罗斯比、斯蒂尔和纳什
“Triad”——Crosby, Stills, and Nash
真正的一夫一妻制是极少的。它是如此之少以至于成了生物中最不正常的行为之一。
——引自塔蒂阿娜博士为《性别战争》一书撰写的前言
(Dr. Tatiana', Sex Advice to All Creation)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性是一种一对一的事。对许多深水动物却不是这样的。少到几个个体,多至成千上万个近邻,海洋中的狂欢是大量繁殖的有效手段。组织这样的群体活动并没有那么容易。得让每个个体都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到达,还要精心打扮涂脂抹粉,为性交做准备——简直是后勤的噩梦啊。不过,海洋中的物种依然能够通过一些出色的,有时甚至是极端的动作来达到性同步。
举个例子吧,下文里那些大胆的鱼在混乱中增加一点窒息和海滩沙子捆绑,将这种同步的狂欢推向了极致。
银汉鱼的五十度灰
她的皮肤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犹如一道银色的光芒划过黑暗的沙滩。她知道他想要她。她可以看见他不顾一切地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奔向她。她把自己放在完美的位置上,她知道她被束缚的身体和拘谨地卧倒在沙滩里的姿态会让他以及他们所有人在兴奋中颤抖。他第一个接触到她,狂热地在她身边卷曲着自己。其他人也很快加入,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
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他们所有人来的目的。
她努力地绷紧,因为太近,所有的身体挤压着她,但是,她身边包围着越多扭动着的强壮、光滑的身体,她就越兴奋。
沿着沙滩几千米范围内,成千上万的银汉鱼姐妹高兴地沉浸在同样的性爱拥抱中,但她们肺里的空气很快变得稀薄。这是一场危险的舞会,同时,这种危险刺激了她们的欲望。
正在她认为她再也受不了,缺氧使她头晕目眩的时候,她感到他们紧密的包围松开了,他们想把她紧抓不放的欲望消失了,那一刻,他们卸下了存货。他们放手真的很快,掉头就跑,消失在夜幕中。
她用力扭动,试图把自己从沙子的包裹中解放出来,这时不是为了引诱而是为了脱险。她喘着气,最后绝望地一推,拨开泥沙坟墓得到了自由,并且迅速前往水边。在那里,她滑入凉凉的水中——她出生的地方,然后,让大海把她带回安全之地。
她的求婚者早就走了,她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名字,永远不会认识他们,因为他们被黑夜的阴影遮住了脸。但是,回头看看沙滩那边,他们的DNA安全地裹在数以千计的沙粒底下,与她的DNA相互融合。意识到这一切的她平静地游走了……直到月亮再次施展魔法,引诱他们又一次来到海岸之上。
如果鱼会写爱情小说,大多数令人浮想联翩的情节估计都会被加州银汉鱼(grunion)的故事承包。
海洋中最极端性行为之一有着这样一幕:成千上万的银汉鱼游到南加利福尼亚的沙滩上,成百上千的参观者并不太可能认识到他们看到的是自然界中最极端的施虐、受虐仪式之一——这些鱼上岸后不能呼吸,雌性还会进行令人难忘又危险的自我捆绑。游客们最多用手(唯一允许的方式)抓一点鱼,或者在惊叹中默默注视着一条扭曲的、搅动的水银之河紧抱着海岸。
每个春天和夏天,当月亮在盈满或是新出之时,这个强大的浪漫情人就会吸引这些细小的、雪茄长短的鱼群来到海边进行短暂的大规模搁浅。和许多其他海洋中的性行为一样,这种海边的狂欢会循环出现,大概与月亮的周期相吻合——但是在银汉鱼的例子中,相对于潮水,月亮并没有这么重要。
和任何有经验的冲浪者一样,银汉鱼知道好的冲浪依赖于波浪的时机。那就是为什么在上下起伏的美国西海岸,不同的银汉鱼群会调整它们性欲退去的时间,然后去迎合本地沙滩潮水的精确时间。在满月和新月时出现的最高潮位后,它们来到岸边待三四天,然后在产卵季节里每个月都会重复这件事。产卵的机会只有一到三个小时——在潮水下降30厘米后,奔跑就会停止,而且它们这晚就不会再上岸了。它们把交配和海洋的物理周期调整得如此准确,以至于它们的到来每年都可以提前预测到。
这种有规律的环境定时机制是一种特性,可以传给它们的受精卵。胚胎埋进沙里以后,在孵化前会等着提示:可能是海水的淹没和由上升的潮流引起的翻滚的综合作用。这样,鱼苗就可以进入可以自由游动的海里。尽管技术上它们10天后就准备好孵出来了,但是这些银汉鱼新兵可以将孵化推迟长达30天,直到受精卵得到足够的海水刺激。
但是,这些成鱼是如何知道什么时候潮水是合适的呢?是什么线索激发了它们摆脱水生动物的根源而突然前往陆地呢?很明显它们有一个体内的钟表帮助它们判断季节。有一个理论是,它们可以感觉到由高潮引起的压力变化,然后这和日常光周期的变化相结合,帮助它们推算合适的窗口期。但是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些怪异的小鱼如何精心安排这样一场精确的狂欢。
虽然通常是雄性发起冲锋,但是雌性导演了整出戏(有些行为真的是世界通用)。她熟练地弓起她闪亮的蓝绿色后背,猛推尾巴在泥泞的沙地里挖出一个洞,没到下面五六厘米深直到只露个头在外面。在这种高难度的姿势下,她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性感的野兽,而雄性摇摇摆摆就过来了。
随着她把颗颗卵子放进沙质的地下,多达八个雄性缠绕在她露出的上半身周围。他们争相扑向这个“勺子”状的姿势不是要把她拉出来,而是要用她的滑溜的一面作为他们精子的滑梯。然后雄性突然径自离去,留下雌性孤零零地埋在这恶心的地方,被精液覆盖着。骑士精神早就死了,她只得把自己从沙里挖出来,然后赶上下一次高潮回到海里。上面这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尽管一次产卵洄游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尽管这个晚上会有成千上万的鱼拍打着身体上岸。
埋起来的卵子封闭在沙里并且充分地被精子覆盖,这多亏了雄性,他们几乎直接把精子放在上面,使银汉鱼成功地克服了障碍,让微小的配子在巨大的海洋中结合起来。这是一种成功的策略……只要有一个沙滩让它们上去就行了。
沿海开发和上升的海平面正挤压着所有在海岸沙地上交配的物种。银汉鱼只是其中之一。比较有名的还有拖着她们沉重的身体到陆地上产卵的雌海龟,还有为了一点点嬉闹和繁殖来到沙滩上的海洋哺乳动物(海豹和海狮)。
今天,这些动物要与人类进行竞争,因为世界上约70亿人现在有一半住在海边。从昂贵的度假胜地到棚屋区和城市贫民窟,陆、海交接的空间变得越来越拥挤。在美国,沿海郡县的每平方千米住着150多人。离岸更远一点的地方,平均密度是沿海的1/4。
不仅如此,更多的人还在搬进来——沙滩正在往外推。侵蚀增长很明显,部分是由于上升的海平面和大风暴——全球气候改变的结果。此外,海堤和防波堤完全改变了沿岸沙滩上自然的潮涨潮落,改变了自然的沙滩补给。不幸的是,我们努力去堆积的沙滩经常形成了不合理的地势,由于沙滩的坡度太陡,海洋生物无法爬上来或者无法筑巢。
为了保持银汉鱼继续狂欢,人们正在采取行动。但是所有喜欢在边界交配的物种要想成功繁殖,要依赖于全球方面的行动,包括气候改善和更加全面的海岸管理。
好色的鲎部落
忘记在木板桥下亲热的少男少女吧——泽西海岸真正的性聚会每年夏天都会在水边发生。在那里成千上万好色的马蹄蟹[horseshoe crab,中文名鲎(音“后”),节肢动物,地球上最古老的动物之一]用它们头盔状的脑袋踏浪而行,进入海面和海底斜坡之间的浅滩边缘。尽管沿着大西洋中部种群数量不断增加,但是马蹄蟹还是为了交配来到整个东部沿海和墨西哥湾的岸边,从墨西哥尤卡坦半岛一直到缅因州。走了几千米到几十千米,先来的雄性为了即将到来的雌性在水边巡逻,用到了他们四只眼睛里的两只。沙质的浅滩成了一个移动的圆石场,在这里雌性必须挤出一条她自己的路从而穿过沙滩。到了那里,她会挖一个浅浅的窝并产下她的卵。
但是在她到达目的地之前,她必须疏通由饥渴的雄性组成的这条防线。他们每个都准备着钩状的爪子特地用来抓住或者锁住她的外壳。等到她到达海边,会有五六个雄性爬上她的背,然后附着在上面。那些没有直接抓住她的即使跳到其他抓牢的雄性背上也很满意。这些小小的链条由不顾一切的求婚者组成,一直拖在她的后面,跟随着她一起寻找一个合适的产卵地点。直到他们得到机会为最近产出的一批卵授精之后,他们才会放手。
当她最终准备好了的时候(或者只是因为超重的“行李”走累了),雌性会在沙里挖一个小坑,然后产下几千枚卵。一个雌性大约总共怀着十万枚绿色的卵。然后,她向前爬十几厘米再产另一窝。雄性紧紧跟着,在她走开后用精液盖住黏黏的卵子。她挖的坑和极浅的水有助于防止卵子被冲得太远。这种条件,再加上搭乘的男友即刻地喷洒精子,会有助于提高受精率。多个雄性对水坑做出贡献,她的卵子也就获得了更高的基因多样性。因为她不能选择让哪个雄性跳上她的背,有多个精子来源增加了受精概率,至少有一个基因是合适的。这种保险策略可能就是为什么要拖着那些多余的雄性到沙滩上的原因。
虽然有诸多好处,但是拖着那么多雄性在身后真是一个负担。而且,这个交配策略还可能导致更大的风险。如果选择的沙滩碎浪太强,精子和卵子会被卷走;在岸上走得太远,雄性和雌性会成为海鸥的马蹄蟹肉干;当然,还有密集的鸟嘴正等着叼走那些新鲜、美味、多脂的卵子。浅滩繁育可能有助于降低海面之下的捕食风险,但是却有利于天上的攻击。不过,每个雌性有数以万计的卵,而且每个沙滩有数以千计的雌性,这一策略在马蹄蟹悠久的历史中还是非常奏效的。
得以在大灭绝和大陆漂移中幸存,马蹄蟹凭借的是在恐龙时代就找到了的合适的繁殖沙滩。马蹄蟹跟蝎子和已经灭绝的三叶虫的关系要比螃蟹更近,它们与4亿年之前的化石祖先看起来一样。可能它们繁殖也跟它们的祖先一样。可以算是家族传统。
尽管它们是经历风雨的幸存者,但是它们从来不曾面对过像人类这么残酷的捕猎者。多数人并不吃马蹄蟹,不过,爱冒险的美食家会消费它们的卵。他们愿意承担这种鱼子的风险:马蹄蟹卵含有与河豚一样的神经毒素,可能导致食用者命丧黄泉。在西方,人们倾向于用马蹄蟹作为饵料来捕捉其他物种,或者我们吸取它们的血液——然后用其来制造更安全、更干净的药物和医疗器材,这使吸血鬼德古拉也望尘莫及。如果你曾经打过疫苗,或者做过髋关节置换,或者其他体内修复,而且没有被致命的细菌感染击倒,那么要谢谢马蹄蟹。它们灰蓝色的血液是一个奇迹,不只是因为它的颜色,更是因为它是最有效的污染检测系统,我们可以用来测试医疗器材和血清。它们的血液具有对任何微量细菌的超敏感性,感应浓度可以低到万亿分之一,是我们用来测试婴儿食品或者假肢是否受到污染的重要工具。在有这类测试之前,还没有能够保证注射和外科植入安全性的方法。
马蹄蟹的血液是如此重要,以至于现在相关企业每年要从大约50万活的样本中抽取血液。这种操作看起来像来自外星人绑架电影中的一个场景:一排排马蹄蟹,弯成完美的屈体姿势,长长的管子将泵出的鲜蓝色的液体导入无数的广口瓶中,同时戴着口罩的实验室技术人员徘徊在旁边用写字板做记录。
和所有优秀的血库一样,这些操作能够使得捐献者活着回到它们的环境中——也许有一点点虚弱,但是仍旧可以游动,有10%~30%的捐献者挺不过来。那些幸存者花一点时间就能复原。打比方的话就是吸取你1/3的血液,你仍旧能恢复。最近的一个研究发现,失血的雌性放回海里之后活性减弱。科学家推测这个结果可能会影响这些妈妈回到海岸上产卵的频率,而且可能是近年来种群衰落的原因之一。
然后,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一只马蹄蟹,会有什么样的挫折:在不断上升的沙地斜坡上,用那细细的腿走上几千米之后,你最后到达了沙滩,找到并抓住了一个雌性,几天来你用所有的力量坚持不放,然后就在你要播种你的种子之前,一些疯狂的用两条腿走路的吸血鬼用一根针刺中了你,抽你的血,然后把你丢回沙滩,让你外形略显委顿。真令人扫兴。
美国东部有一个合法的捕马蹄蟹的渔场,他们捕获马蹄蟹后用作鳗鱼和海螺的诱饵。每年捕获的马蹄蟹的数量多达几十万。不幸的是,过去他们不只是捕获成体作为早餐——怀孕的雌性是鳗鱼和海螺的最爱。因此许多马蹄蟹卵成为首选的饵料被吃掉了,这一偏好冲击了马蹄蟹种群的稳定。
马蹄蟹的过度捕捞,无论是合法还是非法,导致世界范围内种群的大衰退,现在的数量只有过去的10%~15%。马蹄蟹生长缓慢而且要9~10年它们才有可能繁殖——或者从衰退中恢复。即使捕捞停止,马蹄蟹也要几十年才能弥补已经下降了约90%的种群规模。
种群中这种急剧的损失影响的不只是我们的医疗需求,覆盖在沙滩海岸上的数百万马蹄蟹卵为迁徙的鸟类提供了急需的食物来源,比如红腹滨鹬(red knot)。东部海岸对这些飞行者而言是一个休息站,从南美洲南部的顶端到它们北极的繁殖地,是一段超过14000千米的迁徙路程。它们在继续它们的旅途之前,需要依靠巨量的马蹄蟹卵来补充能量。由于马蹄蟹数量骤降,海鸟的种群也下降了。
为保护和提高马蹄蟹的数量所做的努力正在进行当中。这里包括替代饵料源的实验和在实验室中培养马蹄蟹作为工业和恢复性补充。研究人员也已经在以人工合成为基础的细菌感应器方面取得了进步,以替代对马蹄蟹血的需求。一些具体方案——比如海滩保护——也可以帮助所有在沙滩上交配的物种,包括银汉鱼。
某些地区为了保护马蹄蟹施行限制捕捞,导致需求(和价格)反而上升了,刺激了非法的捕捞行为。而且可能没有什么比偷猎缓慢移动的大螃蟹更简单了,更何况它们不会夹人还扎堆在浅滩里交配。马蹄蟹的命运真是脆弱。偷猎者数量不断上升,他们开的船速度越来越快,从而向资源有限的执法机构提出了严峻的挑战,但是近年来高调的突击检查——包括直升机追踪——表明了官方会坚持到底,逮捕那些违法捕捞这种古老节肢动物的人。
不是所有的海洋物种都会为了爱的狂欢这么卖力地从水里跑到陆地上。相反,一些鱼喜欢浪漫的礁石远眺。
集体喷发:产子大聚会
在热带地区,太阳下山非常快,黑暗可以瞬间吞没白天。很多物种会利用这个短暂的过渡期来开始它们的性壮举。在伯利兹堡礁的南部区域,鲷鱼、鲹鱼和石斑鱼——堡礁上的顶级捕食者——都会利用伸向海中的海岬。如果蜿蜒的堡礁从侧面看是一张脸的话,那么格拉登海岬就是鼻子。至少有17个不同的物种聚集在这个醒目的水下结构中,在那里海流迅疾而且激烈。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性欲旺季。石斑鱼(包括拿骚石斑鱼)会在寒冷的冬月里兴奋起来,不过鲷鱼明显更喜欢夏日之恋。鲹鱼、鳞鲀和其他鱼也会加入欢乐的队伍。所有的鱼一起创造了一个无尽的狂欢循环,一年里随着月亮的盈亏而涨落,而且它们全部会在日落时的几个小时之内结束战斗。
尽管每个物种有它自己变化的主旋律,但鲷鱼和石斑鱼(既是上层捕食者,也是最受欢迎的食用鱼)的群交顺序是相似的。它们的狂欢让抱卵的雌鱼为之疯狂。
接近黄昏的时候,烟灰色的鱼群组成了一朵薄雾状的云,盘旋在离海底只有一两米的位置,然后聚集在堡礁与外海交接的地方。随着光线变成金色,鱼儿从四面八方游来,鱼群迅速壮大成几千条。随着数量越来越多,它们想要相遇和产子的心情越来越急。它们变得坐卧不安,有一些随意地在鱼群中乱穿,其余的相互擦来擦去。
在拿骚石斑鱼中,整个舞会开始蔓延,越过堡礁的边缘。在那里,它们停了下来,悬浮在蓝色中,同时太阳也开始沉入海中。突然从鱼群的内部一个深色的雌性向上蹿起直奔海面。附近那些鱼快速跟上,而且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加入进来。旋转的鱼群变成了圆锥状,同时,领头的泳者越来越高,其他的紧紧地跟在后面。雌性在鱼群6~9米高的地方,充满卵子的身体肿胀得很明显。她释放了一串奶油色的卵,然后一个温柔的弧线向下冲回到了堡礁底部。后面跟着的雄性如法炮制,向上游过云状的残留物,将自己的基因混合进去。这是由鱼组成的“老忠实泉”(9),中心水柱强劲地向上射出,不断上升,然后瀑布般散开下落。这种群交的间歇泉在更大的集会中喷发了一次又一次,有些包含几十条,有些则会暴增到几百条。
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助教布拉德·埃里斯曼(Brad Erisman)指出,格拉登海岬产卵事件巨大的混乱会“让你的心怦怦乱跳,那里是如此的活跃”。首先,那里有着成千上万条鱼组成的旋转的鱼群。然后,还有微妙但是清晰的求爱方式:颜色的变化、特别的动作或者急速地前冲。最后,有几百条鱼的小群体在求爱结束后突然停下来,接着射向天空,将所有的配子释放到海中。
“而且这不仅仅是一堆精子和卵子,”埃里斯曼补充道,“因为所有这些鱼,它更像一个传送带,一个接一个,雄性释放所有的精子,雌性释放所有的卵子——看起来犹如火山喷发。这些鱼只是不断向上游去,然后穿过那道白色的激流。”
整个表演,包括最后一条鱼的最后高潮,通常持续不到1分钟。然后,整个鱼群降落回到海底重新组合,朝着上升流重复来一次。对这些鱼而言,性是狂欢的狂欢。
春季和夏季,在鲷鱼全力产卵的时候,9米长的鲸鲨张着嘴盘旋在这群欢闹的鱼群上面,同时强大的水流冲来一团又一团富有营养的卵子进入它们的嘴巴。就像斜躺的罗马皇帝享受仆人喂食一样,鲸鲨几乎不必动嘴巴自己吞食。同时,相对于上面懒洋洋的巨人,鲨鱼和海豚从四面飞跑进来,对这些毫无警惕的狂欢者大快朵颐。
这一切的骚乱都给科学家的工作带来了困难,埃里斯曼说:“鱼流很强,有成千上万的鱼在你身边旋转,你要小心鲸鲨,但它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注意你,而且尾巴一扫就能把你击倒。然后,还有其他鲨鱼——白鳍鲨和牛鲨,都会冲进你想要计数的鱼群。这真是有组织的混乱。”
此外还要加上能见度不断降低的问题。在交配开始之前,一个潜水员在现场经常最少可以看到30米远;产卵开始几分钟后,能见度可以下降到几乎为零,仅仅看见水里一些像鱼一样的东西。
在太阳下山大约30分钟之后,水体又恢复平静。鱼儿们在一个松散的舞会里游动着,再一次在堡礁底部盘旋。光线退去了,伴随它的还有鱼群的性欲。它们会在堡礁边缘休息直到落下的太阳再次发出信号,那里又会变成派对的场所。
对于埃里斯曼,整个考验的真正兴奋点在于弄清楚是什么激发了这些鱼开始向海面急剧地冲刺。它们是如何协调让谁跟在谁后面的?求爱仪式是什么样的,然后能持续多久?同一个鱼群多久聚集一次——换句话说,在巨型狂欢中有没有首选的伴侣这样的情况?实现成功交配依靠的是最后冲刺前的决策和行动,而这最后的冲刺可能会因为鱼钩和渔网的介入而产生变化。
“当我们介入产子集会中进行捕鱼的时候,那会打乱所有的行为。我们从别的物种中知道,比如鸟类,当我们干扰这些活动的时候,可能会破坏它们的系统。”埃里斯曼指出,问题不仅仅是鱼被抓走了,捕鱼活动也有可能让鱼承受很大的压力,继而影响鱼体中的激素水平。这些激素控制着颜色的变化以及和求爱有关的行为,它们可以帮助变性的鱼类估计什么时候要变性,以及什么时候开始变性。
“当你拿着一堆捕鱼的工具穿过一个产子集会,它可能会阻挡那些求爱的线索,实际上就是重置了时间,那会降低鱼类产子的能力。”
全世界在产子集会时的渔捕记录是相当令人心寒的。像记录在案的小开曼岛的石斑鱼,即使是一点点渔捕的压力都无法承受。这种极度的脆弱性可能也是为什么贯穿加勒比海的石斑鱼大约有一半已经被捕光了,而那些留下来的鱼的数量要比原来少得多。过去曾经有几万条的地方,现在只有几十到几百条了。虽然目前最大的集会还盘旋着大约3000条产子的鱼,但对于许多依靠年度狂欢来繁殖的物种,之前的如瀑布般的间歇性喷泉,如今只剩下了涓涓细流。
尽管产子集会是这些鱼类未来生命周期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在设立渔业规章制度的时候,并没有充分考虑它。也许,其中最糟糕的例子当数大西洋蓝鳍金枪鱼。
大西洋蓝鳍金枪鱼(bluefin tuna)是海里最大的鱼类之一,可以重达900千克,长达4米,而且寿命长达30年以上。它们游过大洋盆地只需几周的时间,对它们而言就像在游泳池里的热身运动。它们光滑的身体和可收回的鳍提供了流线型轮廓,同时它们独一无二的循环系统让冷水鱼拥有了温血动物的能量。它们为速度和耐力而生。想象一下,一条迷你小巴那么大的鱼,有着法拉利的速度和灵活性,还有帕萨特TDI的续航能力,那就是蓝鳍金枪鱼。而那也是为什么你不会想在产子冲锋中挡住其中一条去路的原因。
从几百到几千个子弹形状的身体组成的旋转鱼群中,一个大型的雌性会突然挣脱并快速向海面移动,这个上层捕食者的所有能量都注入了这个专注的冲刺当中。随着她接近天海相接的终点线,她把腹部朝向天空,然后释放出一连串的卵子。转瞬间,她向深处俯冲,向急速向海面升起的雄性冲过去。在她开始上升的时候,雄性也随之急速向上,闪亮的蓝线闪过他们钢铁般灰色的脊背。然后在爬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把自己旋转的乳白色精子旋风卷入到搅动的海水中。接着他们以同样的速度下降,消失在黑暗的水底。这些重达近1吨的深海“导弹”的喷发让海面沸腾了。
起泡的海面以及浮动的精子和卵子是一个指示信号,说明下面有蓝鳍金枪鱼,这个信号从上面很容易看见。多年来,探鱼飞机与渔船在水上紧密合作,将产子鱼群的位置发给船长,他可以迅速把这些猛烈摆动的“巨人”围到网中。这种工业化的船队为10亿级的蓝鳍金枪鱼贸易业推波助澜,在过去几十年中导致了蓝鳍金枪鱼种群的崩溃。
宛如一则古希腊悲剧,惊人的活力和独一无二的体格造就了如此凶猛的蓝鳍金枪鱼,也成了它们的衰败之源。高超的游泳技巧造就了肌肉和脂肪的完美混合,这也使它们成了世界上最梦寐以求的美味佳肴。
蓝鳍金枪鱼腹被称作拖罗(toro)或大拖罗(otoro),受到全世界寿司爱好者的疯狂追捧,因此它们成了今天渔民和鱼贩迷恋的捕猎对象。但不是自古以来就这样的。就在几十年前,蓝鳍金枪鱼还被认为是杂鱼,会被丢弃或做宠物食品。但是啊,时移世易。现在,薄薄一片鱼腩可能贵达25美元,整条鱼在日本高端市场通常卖几十万美元。为了吸引公众的注意力,每年的公开投标不断在上涨,2013年,一条200公斤的蓝鳍金枪鱼在东京鱼市以176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一条鱼,7位数的价格。这也是为什么渔民愿意为了捕到海里每一条蓝鳍金枪鱼而不惜代价——尤其是当它们聚集产子送上门的时候。
几百年来,大西洋蓝鳍金枪鱼涌进狭窄的直布罗陀海峡,在温暖平静的地中海水域中度过它们每年爱的盛会。自从腓尼基时代开始,西班牙南海岸附近就有一种叫作“阿尔玛德拉巴”的大围网,能将迁徙中的母亲缠住。那是16世纪中期,一季可以捕到7万~9万条蓝鳍金枪鱼,进入20世纪中叶,种群急剧下降,目前这些传统的渠道只能捕到5000~6000条鱼。近年则更少了。
蓝鳍金枪鱼仍然沿着同样的产卵洄游路线回来;在上升到海面产卵之前,它们仍旧聚集在一起;而我们也依然在追捕它们。但是用的不是阿尔玛德拉巴,而是大型围网——由快艇撒出的巨大尼龙网墙,一次下网可以围住3000条鱼组成的鱼群。围住鱼群之后,渔民收紧网底,就像一个袋子。从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这些工业船舶捕了大约6000吨蓝鳍金枪鱼——超过捕鱼配额的两倍,实际上就连配额本身也远远超过了科学建议的捕猎数,金枪鱼种群可以说是直线下降。
随着种群衰落,成体数量减少,渔民转向幼鱼鱼群。但是并不会把小鱼卖到市场,相反,现在渔民把捕到的幼鱼卖给“金枪鱼牧场”,他们会把鱼围起来几个月,直到把它们养肥,然后在合适的条件下杀掉。
虽然地中海区域现在已经禁止了探鱼飞机的使用(尽管非法的经营者还偶尔在天空中划过),但是金枪鱼在地中海产子嬉闹期间,渔民仍然可以捕捉它们。同时管理上也做出了一些改进:2010年,配额急剧下降,并且2014年整年都保持在科学推荐的水平。在墨西哥湾,有一个大西洋蓝鳍金枪鱼子群在那里产卵,因此产卵地附近不允许针对性捕鱼。另外,从2015年春季开始,经常能捕到蓝鳍金枪鱼的长线设备在产卵季节也被禁止了。虽然这些温血的鱼还没有脱离困境,但是最近管理的加强让大西洋蓝鳍金枪鱼有喘息的机会。根据2012年开始的地中海储量和过去几十年西部种群的评估,地中海和大西洋西部的种群数量都有轻微增长的迹象。不过,科学家承认这些评估中有相当数量的不确定性,因此要继续防止这两个种群受到过度捕捞。金枪鱼的高需求和仍旧在发酵中的黑市助长了非法捕捞,大西洋蓝鳍金枪鱼远没有到安枕无忧的地步。
好消息是,即使蓝鳍金枪鱼和其他物种上升幅度较小,但也由此证明规章制度是有效的。另外,越来越多的具有说服力的例子说明有些鱼活着比死了更有意义,而且对更加可持续的管理的需求也开始上升。今天,我们有了别的方法来解决我们与产子集会的相互影响,而这方面的方法也会越来越多。
像埃里斯曼指出的,正是以下特性使得产子集会如此脆弱:可预见的时间和位置、高密度的鱼群。这也为管理提供了手段。不连续的时间和地点,在产子集会时强制实行季节性封闭可以提供低成本、高效的方式来持续管理一个种群,并且也可以提高渔民的回报,因为他们在开放捕鱼的季节里可以捕到更多,同时种群也得以恢复。
海洋中还有其他物种也会举办这样的野性狂欢(也因此变得脆弱)。不过,如果一个种群的移动受到极大的限制,或者根本无法移动,它们如何进行集体交配?答案是:完美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