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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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根缝衣针和别针,长度从一英尺到半码不等;四根像细木匠
用的平头钉一样的黄蜂刺;王后梳下来的几根头发;还有一枚金戒指,那是王后有
一天特别客气送给我的;她把戒指从小指上取下,像套项因似地把戒指一下扔过来
套到我头上。为了报答船长对我的款待,我请他收下这枚戒指,可他坚决拒绝了。
我又拿出我亲手从一位皇室侍女脚趾上割下的一只鸡眼给他看;它有一只肯特郡[注]
生产的苹果那么大,长得很坚硬,我回英国后把它挖空做成了一只杯子,还用白银
把它镶了起来。最后我还请他看了我当时穿在身上的裤子,那是用一只老鼠的皮做
成的。
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接受我的任何东西,只是有一颗仆人的牙齿,我见他
十分好奇地在那儿仔细端详,觉得他很喜欢,就硬劝他收下了。他千恩万谢地接了,
这么一件小东西其实不值得他这么道谢的。那牙齿是一位技术不熟练的外科医生从
格兰姆达尔克立契的一个害牙痛的仆人嘴里错拔下来的,它其实和他嘴里的其他牙
齿一样是好好的,我把它洗干净,放到了橱里。牙齿有一英尺长,直径四英寸。
船长对我这一番简单明了的描述十分满意。他说他希望我们回英国后我能把这
一切写下来公之于世。我的口答是:我觉得我们写旅行的书已经太多了,现在不来
点别出新裁根本就不行。我因此很怀疑一些作家考虑的不是什么真实性,而是他们
自身的虚荣心和利益,要么就是为了博得无知读者的欢心。我的故事却只有一些普
普通通的事件,别的很少,我不会像大多数作家那样,笔底下尽是些关于奇怪的草、
木、鸟、兽,或者野蛮民族的野蛮风俗、偶象崇拜等等华而不实的描写。尽管如此,
我还是感谢他的好意,并答应他考虑写书的事。
他说,有一件事他觉得很奇怪,就是我说话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大?他问我是不
是那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都耳朵有毛病?我跟他说,两年多来我一直这么说习惯了。
我也觉得很奇怪,他和水手们说话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耳语,不过我听还是听得蛮清
楚的。在那个国家里,我说话就像一个人站在大街上跟另一个从教堂的塔顶向外探
望的人说话一样,除非他们把我放在桌上,或者托在什么人的手上,说话声音才不
必那么响。我告诉他,我还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就是我刚上船那会儿,水手们全都
围着我站着,我都以为他们是我平生见过的最不起眼的小人儿呢。真的,我在那个
君王的国土上的时候,两眼已经看惯了庞然大物,一照镜子就受不了,因为相形之
下,实在自惭形秽。船长说我们一道吃晚饭时,他就发觉我看什么东西都带一种惊
奇的目光,好像总忍不住要笑似的,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好认为我有点神经
失常。我回答说他讲得很对。我看到那菜盘子只有三便士银币那么大,一条猪腿几
乎不够一口吃的,酒杯还没有胡桃壳大,我怎么能忍住不笑。我接着又以同样的方
式把他的其余家用器具和食物形容了一番。我在为王后效命时,虽然她吩咐人给我
预备了一整套小型日用品,我却一门心思只在我周围看到的那些大东西上,就像人
们对待自己的错误一样,我对自身的渺小故意视而不见。船长很能领会我这善意的
嘲笑话,就轻快地引用一句古老的英国谚语来回敬我,说他怀疑我的眼睛比肚子还
大,因为我虽然饿了一天了,他却发现我的胃口并不怎么好。他还继续往下开玩笑,
坚决说他乐意出一百英镑看鹰叼着我那小屋,再从极高的空中把它丢进海里。他说
那情景一定惊心动魄,值得写下来传之后世;那和法厄松[注]的故事显然可以相提
并论,不过我却不大欣赏他这种牵强附会的说法。
船长前面是在越南的东京,这时正在返回英国的途中。船正朝东北方向行驶,
方位北纬四十四度,东经一百四十三度。但是我上船后两天就遇到了贸易风。我们
向南航行了很长时间,又沿新荷兰[注]海岸航行,之后一直走西南西的航线,再改
走南南西,直到绕过了好望角。我们一路上十分顺利,我就不再把每天的航行日记
拿到这里来费读者的神了。船长在一两个港口停了船,派人坐长舢板前往采购食品
和淡水。不过我在到达唐兹锚地前一直没有下过船。我们于一七○六年六月三日到
达唐兹锚地,这时离我脱险大约已有九个月了。我提出留下我那些东西作为我搭船
的费用,但船长坚决表示他分文不收。我们亲切话别,同时他答应以后上瑞德里夫
我家里来看我。我还问船长借了五先令,雇了一匹马和一位向导回家而去。
一路上,我见到房屋、树木、牲口和人都小得很,就开始以为自己大概是在利
立浦特。我怕踩倒我所碰到的每一个行人,常常高声叫喊要他们给我让路。由于我
这样无礼,有一两次我差点叫人打得头破血流。
我向别人打听后才找到了自己的家。一位佣人开了门,因为我怕碰着头,所以
就像鹅进窝那样弯腰走了进去。我妻子跑出来拥抱我,可我把腰一直弯到她的膝盖
以下,认为如果不这样她就怎么也够不到我的嘴。我女儿跪下来要我给她祝福,可
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已习惯于站着仰头看六十英尺以上的高处,所以直到她站起身
来,我才看见她,这时才走上前一手将她拦腰抱起。我居高临下看了看佣人和家里
来的一两个朋友,好像他们都是矮子,我才是巨人。我对妻子说,她太节省了,因
为我发现她把自己和女儿都快饿得没有了。总之,我的举动非常不可思议,大家就
同那船长初见我时一样,断定我是神经失常了。我提这一点,是为了证明,习惯和
偏见的力量是很大的。
事隔不久,我和家人及朋友就趋于正常,彼此理解了,可是我妻子坚称我再也
不能去航海了。不过我命中早已安排好是要受苦的,她也无力阻拦我,这一点读者
以后就可以知道。我的不幸的航行的第二部分就写到这里吧。 第一章
作者开始第三次航海——为海盗所劫——一个心肠毒辣的荷兰人——他抵达一
座小岛——他被接入勒皮他。
我在家呆了还不到十天,载重三百吨的大船“好望号”的船长,康沃尔郡人威
廉·罗宾逊来到了我家。他以前在另一艘船上当船长,那船四分之一的股份是他的。
我曾在他的船上当过外科医生,跟他一起到过黎凡特。我俩就像兄弟一样,好像我
并不是他属下的船员。他听说我回来了,就来看我,我原以为那只是出于友谊;老
朋友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互相看望一下也是很平常的事。可是他不断地来访,说
他见我身体很好感到非常高兴,问我是否就这样安顿下来过日子了。他故意说,打
算大约两个月之后去东印度群岛一带航海。一直到最后,虽然也说了几句抱歉的话,
但还是明白地向我发出了邀请,请我到他船上去当外科医生。他说,除两名助手外,
他手下还有一名外科医生,薪水也比一般的多一倍。他知道我有丰富的航海知识,
经验至少和他不相上下,所以他无论如何可以保证采纳我的意见,真好像我可以和
他一道指挥这船似的。
他说了很多客气话,我也知道他人很老实,就没办法拒绝他的邀请了。虽然我
过去有过种种不幸的遭遇,但我要看看这个世界的渴望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强烈。剩
下来的唯一的困难就是怎样说服我的妻子。不过我最终还是征得了她的同意,她替
她儿女们的前途着想也就答应让我去了。我们是在一七○六年八月五日启航的,一
七○七年的四月十一日到达圣乔治要塞[注]。因为不少水手都病了,我们只好在那
里停留了三个星期,让他们休整恢复一下。接着我们从那里开往越南的东京。但是
由于船长想买的许多东西还没有买到,就算在几个月内也不可能都办到,他就决定
在那里呆上一段时期。为了能够支付一部分必要的开支,他买一艘单桅帆船;平时,
东京人和邻近岛上的人做生意就坐这种船。他在船上装了一些货物,派了十四名水
手,其中三名是当地人。他任命我做这帆船的船长,并且授权我在两个月内自行交
易。在这个时间里,他自己在东京处理一切事务。
我们航行还不到三天,海上就起了大风暴。我们向正北偏东方向漂流了五天,
过后又被吹到了东边。这之后天气晴朗,但从西边刮来的风却仍相当的猛烈。到了
第十天,有两艘海盗的船在追赶我们;由于我那单桅帆船负载重,航行很慢,我们
也没有自卫的条件,所以海盗船不久就追上了我们。两艘海盗船上的人几乎同时上
了我们的船,他们在海盗头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爬了上来。可当他们看到我们全
都脸朝下在那儿趴着(这是我下的命令),就用结实的绳子将我们的双臂捆绑起来,
留下一人看守,其余的都搜刮船上的财物去了。
这伙人中间,我发现有一个是荷兰人;虽然他并不是哪一艘贼船的头,却似乎
有些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