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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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日:日本专指从立春起第二百一十天,即9月10日左右,日本常有的刮风。海上也出现波浪,船只都停止出海。
自从我病之后,姐姐们都非常惦念,一会儿念诵“无妙法莲花经”,一会儿又去求神拜佛,忙得不亦乐乎。姐姐说:“我要天天拜佛,向神灵祈祷,一直到你病愈。”
父亲也邮来十日元,说是住院需要花钱的。
所谓血缘关系,不论相距多远,也会使人感到一种宛如直接地相互触摸皮肤似的温暖与亲情。
养母那儿没有任何消息,母亲那儿也沉默无言。自从我应征以来,母亲既没让人捎过什么话,也没邮过信——即使这样,我还是感受到母亲的慈爱。我从不认为母亲会不爱我,母亲的爱是一种无言的爱,是一种深如大海的爱。由此,对于母亲的沉默,我从未抱过一次怀疑,从未产生过不信任。但对于养母——养母偶尔也邮来过包裹,也邮来过由别人代笔的信、但不知为何,我却总感到某种怀疑,感到那是一种做作的行为。的确,是一种有潜意识的爱。
虽然母亲沉默无言,虽然养母表达了微不足道的关心,但我对她们二位长辈却有着相差甚大的情感,对于养母所做之事是一种略有抵触的情感,而对于母亲则是一种无条件的情感。
大概这是因为在养母身上没有血缘关系的缘故吧?不!不!这是因为养母其人的性格使我产生出这种念头的。养母是一个不会爱别人的人——如果有这种爱的时候(表现这种爱的姿态时),就会使我想到:她一定算计着我今后必须要抚养她;或者有其他什么自私杂念。养母的爱,仅仅出于对金钱的考虑。
我并非是因为同养母没有血缘关系,从而对她的关心有着怀疑,或者根本没有真正的情感。
我对于养祖母有着一种无比的敬爱和情感,也有一种为这种无比的敬爱和情感所关爱的感觉——事实也是如此——即使在养祖母仙逝的今天,也仍然如此。在前线时,经常梦见养祖母和养父(对父亲也是这样),这并不能认为与血缘关系和情感有什么关系。
母亲自从我应征以来,虽一直沉默无言——但父亲代替母亲为我送来亲情,我给父亲的信也让母亲得以欣慰。父亲邮来的信、包裹等都是父亲、母亲的合作——在出征时的福知山,让我感受到那充满情深似海的亲情话语和身姿。那是一种融化于无言中的爱。即使在今日,或在将来,会一贯如此的。对于养母,我仍是一种潜意识的情感。
九月四日
今天下午七时半,收音机播出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新闻。本月三日,英法已对德意宣战,接着,新西兰、澳大利亚也对日宣战,世界大战爆发了。
德国、意大利、苏联、英国、法国、波兰、新西兰、澳大利亚,共八个国家卷入这场战争。
美国虽宣布中立,但能否最后坚持其立场仍是疑问,普遍认为美国最终会站到民主国家的阵线中。
德苏互不侵犯条约的签订,从根本上动摇了日德防共协定。日本终于醒悟:即使是国际条约,也是多么地缺乏信义。
昨天的敌人,今天又成为朋友;今天的朋友,又成为明天的敌人。信义一落千丈,现实中,只有自私的行为。道义外交被破坏殆尽,只不过是空文外交。
我认为:德苏的这种合作,只能促使我们绝对不能信任德意,所谓的信义,对于德意的信任感,早已丧失殆尽。
连续几天,收音机都报道了德国空军空袭波兰首都华沙的消息。
根据今日德国军方发表的公告为:德军飞机被击落二十架;波兰空军飞机损失二十架。
而同日波兰军方发表的公告则为:德军飞机被击落三十五架;波兰空军损失飞机十四架,击毁德军战车一百余辆。
在世界大战爆发之际,依靠外国政府坚持抗战的重庆政府,表现出极度的狼狈不堪。
在这欧洲大战爆发之际,我们日本应有力地引导形势,加快解决日支事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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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乙第117号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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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七日
听说今日下午二时,浪曲:日本三弦伴奏的民间演唱,类似中国的鼓词。表演团要来做慰问演出,正当我们闲遛着引颈而待时,演出团来到了。
浪曲演员们仍旧戴着麦秸草帽,身着和服的老装束,矫揉造作地慢慢地从车上走下来。这种姿态真令人作呕,这种姿态也正是他们的特色。他们是专程来医院演出的,如果在一般情况下,且莫说来陆军医院慰问演出,光这种不拘小节的轻浮举止他们自身那种愚蠢和丑态,毫无廉耻地显示卖弄,我早已深恶痛绝。
不一会儿,开幕了,开始表演浪曲。
没有任何演出前的介绍说明,也没有什么礼节,就鸣锣开场了。以往的任何慰问演出,演出前,首先是驻军长官致词,然后是慰问演出团体的礼节问候,完毕之后才开始演出。但今天却没有这些——这仿佛意味着什么吧?的确,他们的举止很轻浮,啊——噢——喊着号子,那吆喝声不由得使人有一种极不相称的、病体般的感觉,给人以一种很唐突的印象。
啊——噢——的吆喝声,真不知与这浪曲有什么关系,只会令人感到是一种相差悬殊的极不合理的生硬撮合。
浪曲表演开始了,但我看不出妙在何处,仿佛是为猪的嚎叫声配上奇特的曲谱。但即使这样,患者们仍然感到极大满足似的,不停地鼓着掌。当问他们喜欢浪曲吗?回答却是演员演出的好不好?在舞台左侧艺人们的出入口,一位身着西服的、好像是头目的男人,东张西望地、似乎很忙地进进出出,他那看着观众席的神情、身姿,仍然是那副置身于专门剧场的样子。
这同样令人感到作呕。
每逢这个男人掀起门帘走出之时,看得见就在那黑色的幕布后面,浪曲演员们光着身子,煽着扇子。一点儿也不分场合,真是一种极不雅致的丑姿。这里可不是内地的剧场,而他们则对此没有一点常识和理解。
完全是一种黏黏糊糊的、总想黏上去的作派。
对于他们这种没有教养、没有醒悟、没有反省的姿态,我只有一种深深的憎恶。
这种态度并不仅限于这个浪曲慰问团,这是他们所有同行者的一个共同特征体现。
所以,他们为社会所蔑视,也就不足为怪了。
看到他们的这种姿态,给人一种毫无廉耻的感觉。
我在家乡时,对这些艺人们这种拿腔作调的表现和姿态从未有过任何感觉,也许,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绝对地厌烦!可是,我一旦回到家,还要继续经营剧场,但是这次回去后,一定要把艺人食堂与剧场分开。
九月十三日
今天,乘船回日本。
上午八时,从军政部旧地广医院出发,乘坐公共汽车,来到下关。
在那曾经尸体堆积如山的岸边,停靠着许多巨大的轮船。苦力们忙碌着四处奔跑,那一度停止运转的下关发电厂,如今又静静地冒起了浓烟。
一切都充满新生的气象,四千七百吨的医疗船“波上丸”号把其巨大的船体紧紧倚靠在岸边。先到的患者们从巨大船腹的一个小小的入口,缓缓地鱼贯而入。
饭馆的女人们来帮助患者们搬运行李,她们穿着华丽和服。微风吹拂,和服飘曳。来到这儿的女人们,都是所谓的“良家妇女”这里特指花柳界的女人。那些一般的日本妇女为什么不参与这些事情呢?真让人难以理解。
我所住的房间,是三等船舱。三等船舱的入口处在船腹部,宽三尺、长四尺,有一扇与船舱同样的铁门。这扇铁门可以根据需要随时关闭,成为其他船舱一样的形状。
三等船舱的房间极为低矮,即使半蹲着也会碰到天井。在这个低矮的天井上面,也就是在二层也有房间,二层的房间同样天井也很低。而且还横向排列着用于支撑甲板的铁柱,使人有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在船舱侧面,有许多直径约一尺左右的圆窗,外面的空气和光线流入船舱中,圆窗下面的壁板在闪闪发光。暖气装置于船舱和壁板之间。
在电灯映照下,看到一块小黑板上写着“七号艇”,也许是在非常事态时需要乘坐七号艇吧?在旁边还钉着一块写有“定员三十名”的板子,日赤的护士们非常热情地照料着我们,这些护士们真是个美人堆儿啊!上午十一时,船由南京起航,驶往内地。
我同一位名叫内田的曹长谈论起恋爱的话题。
唉!真后悔同他进行这样无聊的谈论,他属于那种所谓低层次的聪明人。他的谈吐,仿佛已经充分地理解了人生的意义,摆出一副知识渊博的臭架子,显出档次很低的那种骄傲自大与目空一切。所以,他属于那种自以为充分理解了人生意义的所谓“聪明人”。
这种所谓知识渊博的人,大街小巷遍地都是,但大多都是一些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总和他探讨这类事,把我自己也降到与他一样的水平上。这真是太愚蠢了,这真是太无聊了,真是后悔莫及。能同他产生共鸣的人,或是有着与他一样程度的智商,或许是比他还要低的人。这些谈论没有理论,仅凭感情认识,而且还越说越起劲儿,让人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悲哀。
并非不应有这种无聊的谈论,假如在别人聊天的时候,在旁边听听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