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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肮脏岁月》28 (29),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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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清明又至,莫伟上山已近四个月了。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暖阳高照,使人感到舒适与陶然。在以往生活中,莫伟极爱个人清洁卫生,现在只因其惧怕寒冷,又总觉山中多有不便故洗澡少了,但自从暮春时节起,每逢艳阳高照之时,他便要在小茅屋后简陋井台边尽情清洗一番,一则自己舒服,则则避免因肮脏外观使来人心厌。
莫伟数着木杖上的刻痕,他知道,明天又是山下来人的日子。
事实上莫伟早有所觉,在山下的四姐妹中,可能惟有刘春愿上山来,刘春之意并不在送物,而在于心中欲解之谜。但莫伟却在掂量着何时才是最佳揭谜时,此时他一门心思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按照自己的心路计划行走。
第二天上午大约九点钟,一夜未睡的莫伟,放下了手中的笔,早早伫立在离小茅屋不远的,一处正对着上山山道的山垭高坡野梨树前,遥望着山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山道上一个极小的身影蜗牛似的慢慢向前蠕动着,时而拐入山道低洼,时而又隐入茂密林中。渐渐的,那蜗动般的人影越来越大,最后,莫伟终于看清来到自己近前的人。
山风吹动着刘春飘逸秀丽的黑亮长发,莫伟眼前幻觉出王兰的身姿……
莫伟接过刘春手里的东西,慢慢跟随其后。
端坐在小竹凳上的刘春,从手中小塑料袋里取出一方洁白小毛巾,幽雅地在自己脸上、脖子上、手背上擦拭着。
莫伟看见刘春手拿小方巾,没有变换过一下坐姿,甚至不顾扑进屋来的山风将其长发吹乱散开,活脱脱一个娴静无语的“兰姐”再现。
“外边坐坐好吗?”刘春说着自顾起身向屋外走去。
莫伟刚一坐定在大石头上,刘春就说话了。
“你未必就不想对我说点儿啥?”
“想,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大姐想说点儿啥吗?”
“不想说,但想问,你能回答我的提问吗?”
“是的,天晓得,大姐心中有太多的困惑,远远超过你任何一位姐妹,其实大姐,人心的创伤远胜于你的姐妹,原因是大姐在渴望追求理想的过程中,万没想到自己收获的却是一份破灭。”
“既然你如此体察人意,想必也绝非突然间所悟,为啥当初要干那些十恶不赦的罪恶呢?说说我三妹和幺妹的详细经过吧,好吗?”
莫伟怀着巨罪心理,将经过全部如实向刘春作了述说。
刘春两眼定定地望着远方,任其无声的悲泪长流着……
忽然,停住抽泣的刘春,再次逼问道:“‘兰姐’是谁?这个新出现的谜团困惑我又近四个月,莫非我真像极你某个深刻的,被你唤做‘兰姐’的女人?又如果说这位‘兰姐’本就是你、不,我曾否认过千万次,以我的亲身感受,凭直觉,在你家庭中绝对没有乱伦行为,但这些显然又都不成立,因为当初你在完全可能的情况下并没伤害我,后来反倒处处保护我,甚至不惜与麻子拼命。这一切,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毕竟使我成为姐妹中唯一一个陷入污垢还能保洁的女人。你能把困惑了我三年多猜不出、悟不透的谜底告诉我吗?‘兰姐’到底是谁?就算我求你,好吗?”
此刻,刘春眼里没有了以前的仇恨,流露出的只一种深深期盼。
刘春一语切中了莫伟心中的最痛,他被刘春的目光逼得受不过了,终于收回旁投的目光,看着现实与不现实中的“兰姐”。
“大姐,就当时而言,我心中对金钱的占有产生着魔般的狂想,一切行为都围绕着金钱,我对金钱感到魔鬼般的渴望,但就当时而言,我对大姐却没有丝毫暴虐心理。你还记得四姐说我是冲大姐来的话吗?”
“莫非不是?你爱我,而且至今仍爱得奇怪的深。”
“我不完全否认你们的话,实际上你们都只说对了一半,我除了自己的妻子以外,还从没跟别的女人有过那怕一次的,本能的□□之交。大姐,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从没真正爱过你,但我愿意面对你。天、好啦,从今后,面对大姐我不再说天晓得。”
“好一个‘天晓得’,又好一个‘从没真正爱过却又愿意面对’,你这不是很矛盾吗?!我真听不懂你这些莫伟式语言。说实话,我并不因为假如你‘真正爱过’我感到半点儿高兴,更不因你当初出于某种原因保护我感激你。你以为自己从善了就不被人恨了吗?可能吗?!每当我一想到因为你们的魔鬼行径使我的追求破灭,使我永远失去两位最好的好妹妹时,我就对你有切肤之恨,你懂吗?”
“我懂。所以我更加愿意面对大姐。”
“还有一点,尽管我无时无刻不在痛恨你,但又总盼着能从你嘴里掏出困惑了我三年多的,一个又一个的不解之谜。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永远弃恶从善吗?那你为啥又要如此不善地用困惑来烦恼,和折磨一个跟你没有任何瓜葛的,无辜的大山女人呢?再一次请你告诉我,‘兰姐’到底是你啥人?请你告诉我。”
莫伟收回了投向刘春的目光,垂下头去。
“兰姐全名王兰,是年长我两岁无辜失踪的妻子,我儿子的亲妈。兰姐曾经是一家中医院的药剂师,我们的婚姻是上了书的‘天地缘’,结婚后我一直叫她兰姐。大姐和兰姐的外貌实在太像了。”
刘春似有不信道:“未必真就那么像。”
“是真的,大姐。除了外形酷似之外,甚至举手投足,甚至一颦一笑,甚至轻轻柔柔的说话习惯,甚至一样的秀黑长发,甚至一样的娴静坐姿,甚至一样的善良,等等等等。在我眼中,你们只有三点不同,其一:大姐是左撇手;其二:大姐总是长发披肩,兰姐却是常常挽成发髻;其三:大姐比兰姐略欠丰满,少了女性生育后的成熟美。尽管大姐比兰姐年轻,但是兰姐特别不出老,别看兰姐今年四十六岁,如果用你们现在的照片相对,或许就连大姐自己都分辩不出来。”
莫伟的话犹如“天方夜谭”,六个“甚至”几乎“肯定”了刘春就是王兰。
刘春“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惊得张大了嘴……
刘春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原来长时间在从暗中保护自己的,竟是大恶人的已故爱妻,这不等于是冥冥中有神灵在保佑自己吗?!
刘春仍旧惊立着,两眼傻傻地看着莫伟,微张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大姐还记得五年前那个令你惊魂失魄的夜晚是啥日子吗?六月四号,那天正好是我三十九岁生日。”
终于缓过气来的刘春,坐下后仍在不时的吞咽着口水,好一会儿才道:“那,你现在还有你妻子的照片吗?”
“我来前祭奠过所有家人之后就烧了,并把灰烬吞进了肚子里。”
刘春惊恐着道:“啊!你咋会、为啥要、你不觉得这样会亵渎……”
“不叫亵渎。我反倒理解为对家人入灵入魂的缅怀,我曾经还吞食过养婆婆养爷爷的骨灰,这,未必大姐能说我是在仇恨他们。芸芸大众中,有时某些人的一些被看做反常的举动,但你却不能用常规思维去理解。人本来就是一种奇怪的思维型动物,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所思,人心最宽阔,人心又最窄小;人心最知足,人心又最贪婪;人心最仁慈,人心又最凶残;人心最高尚,人心又最低贱。常言说得好‘同是一个天盖着,啥子人都有’,人上一百,万花不同。”
低下头去的刘春,内心不能不承认莫伟这番话与自己冥冥中某些观点很暗合,只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像莫伟这样说得出来。眨眼间,昔日魔鬼变成了刘春的心路同伴。
刘春终于忍不住道:“我相信你的话,在大千世界里,相貌相同的人多得数不胜数,正如你说我与‘兰姐’奇妙的合巧一样,但是,我以为在除开奇与巧之外,还有一点你说不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那当时你的非礼企图不就更成立了吗?!这又咋解释?我估计你只破了一半谜给我,还有一半在你心里,对吗?”
“大姐,如果说你还有一点与兰姐不同的话,那就是,兰姐只能悟中悟,大姐却能悟中得,兰姐因美丽善良而高贵,而大姐则因美丽善良而圣洁。”
……
时间在莫伟与刘春的用心交谈中,不知不觉过去了。
刘春坐到了灶塘前,准备生火。
“大姐饿哪?”
“不是都没吃午饭嘛,都晚饭时间了。”
一时间,莫伟手脚无措起来。
“那、一会儿我送大姐下山。”
刘春没吱声,起身淘米去了。
莫伟入座灶塘前,熟练地拨弄着。
刘春不相信道:“你真会干?”
莫伟边拨弄着边道:“我曾下乡四年多,啥农活都会干。”
“与你相比,我这山女子反倒啥都不会了。我从小体弱,父母又惯,自己又一心总想读书,全村就我一个高中生,所以后来就更不行了。”
烛光中,四方桌前,莫伟边吃饭边向刘春摆着他过去的知青故事。
“回想当初下乡时还很有趣的。那时候,我们知青最爱把一些唱得烂熟的歌曲挖空心思填些新词儿,编成知青歌乱唱,甚至还惹得一些农村大姑娘骂我们是二流子,结果越骂我们越开心。”
“是吗?”
莫伟见刘春有了明显兴趣后,继续道:“我记得其中有一首歌是用六十年代的革命歌曲,《我们走在大路上》填词胡编的,我现在都还记得:
我们走在田坎上,
前面来了一群姑娘,
胖的胖得像猪一样,
瘦的瘦得一付猴像,
瞧不起,
看不上,
回到小城再找对象,
……
刘春笑了笑道:“这种唱法也太损人了些,从来都说山窝飞出金凤凰,城里能出的只是画上娃娃,娇小姐。还记得啥歌吗?”
“还有一首我记不清歌名和调子了,唱的是知青想回城,小和尚想成佛,两段歌词是这样的:
我是一个知青哥,
到农村,接受再教育,
大队长坐中间,
贫下中农坐两边,
保佑我,知青哥,
早日进工厂。
我是一个小和尚,
走西天,求佛赐金身,
如来佛坐中间,
八百罗汉坐两边,
保佑我,小和尚,
早日得神光。
刘春又笑道:“知青跟和尚,都哪跟哪呀。”
“说来大姐可能不相信,当年我在农村还闹过不少笑话,不怕早过去二十年了,但其中一个大笑话我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刘春好奇地笑道:“是吗,讲给我听听。”
“下乡第一年,一天傍晚,当我从队长家‘接受再教育’出来时,望着队长私家树上那形若苹果般的东西一阵心喜,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摘了几个表皮泛红的果子,暗自高兴着匆匆而去。回到住处后,我顾不得冲洗去皮,顾不得酸、辣、涩、咸就吃了起来,那想到立即就恶心翻涌,连晚饭都跟着吐了出来……”
刘春不解道:“那你吃的是啥?就是野生苹果也没有那味儿。”
“既不是家生苹果,也不是野生苹果,是有些像苹果的,榨桐油的桐果。回想起来,我现在心中的味儿就像是那种味儿。”……
烛光下,刘春收拾完四方桌后,转身向杂货房内的小屋走去。
跟着进屋的莫伟,看着刘春在烛光中打开小木柜,自便铺着起小床来……
外屋,烛光下,小四方桌前,莫伟刘春对坐着。
“大姐,你不该这样,我懂大姐的真意,今天的有些话,或多或少又翻起你好多往事。对不起大姐,我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些,不久的将来我会留下一叠整理的文字记录,它是我从记事以来,直到今天走进深山的全部人生历程。”
刘春手把着水杯道:“你误会了。现在有这样一件事情,我也憋了两个月,原本早想对你说,但四妹不让,虽然现在我说服了她,只是自己也仍没拿定主意,刚才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想跟你说。”
刘春美丽的秀脸泛着淡淡红晕,语调轻轻的、柔柔的。
“四妹说我们可以先试着办个小规模养鸡场,等以后有些经验了再扩大,再多请些生活困难的姐妹来做工……”
“不行,”莫伟立马反对道“至少目前不妥,你们手中只有小钱,以小钱做有犯张扬的结果百害而无一益。如果你们真有做点儿小生意的想法,我建议可以在乡街上开一家小巧秀色的综合店,店铺不能过买,只能过租,凡事一应照章行事,正当小生意,商品新而鲜,不图赚大钱,勤进快销,千万别在小店中争气派之首,但求人缘第一。这样一来,小本赚小钱,既不招闲惹人,又能将小投入收回,新进的小赚依然是可喜积累,如此一来,你们不但可以明正言顺脱离农活,同时也可以接济亲朋。另外,四姐她们还可以利用外出进货时,在城里大医院检查可能染上的脏病。凡是要从长计议,先过三两年再图发展。”
刘春听后果然再不言语了。
随后不久,莫伟知道刘春姐妹果然合力在乡街上租了一处不错的小门面,办起一家由他取名为“勤一点”的小小综合店。
“大姐,我另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可能又会触动你脆弱的神经,勾起你苦难回忆,但我依然还是想请你告诉我。大姐,我想知道你们当初是咋到小楼的?”
刘春反问道:“怪了,莫非你还不知道?!”
莫伟再次实话实说道:“我是中途为钱才裹进去的,在前的事情我真不知道。”
刘春消沉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柔声慢语讲了起来。
“说到当初,其实当初我们并不是南下滨海,而是北上冰城。开始我们六人也没同行,我和二妹原本是想去省城打工,后来碰巧在去省城的火车上与三妹幺妹她们相遇了,然后又被她们怂恿着一起去冰城。实际上我们全都是冲着三妹在冰城的表姐去的,三妹的表姐也是内地去的打工妹,还是大学生,在冰城一家叫‘天天悦’的大酒楼公关部工作,以前我们六姐妹并不要好,我只与二妹透熟。到冰城的第二天下午,三妹带领着我们直奔她表姐工作的大酒楼,接待我们的是一位三十来岁,负责公关部的漂亮女人,漂亮女人对我们很满意,告诉我们说很不巧,三妹的表姐被派去酒楼的北京分店了。另外又告诉说,其实我们可以全体去滨海,说那边有家条件更好的分店即将开张。
“因为首次外出打工,我觉得既然都是老乡姐妹,在一起也好相互照应,结拜姐妹的事情是三妹的主意。第四天,漂亮女人说为了便于培训,就把我们跟另一些姐妹聚在了一起。事前一点儿不好迹象也没有,只是感到被看得很严,一律从不准私自外出,只因吃住都很好,又常常能集体外出游玩,我们只当都是这样,后来就没多想了,一个月后就到了滨海。开始我们不懂啥叫‘公关小姐’,以为就是大酒店的女招待,记得当时还很高兴的,后来才知道所谓‘公关小姐’就是以前常听老人说过的那种、自以为幸运的我们,想不到却、唉,最伤心的要数三妹,总认为是她害了我们,以三妹的个性,她完全敢拼死一逃,原因是怕‘连座法’殃及众家姐妹。”
莫伟绝不敢告诉刘春,说她们“六姐妹”实际全是因为自己而受过的真话。
“大姐的话证明了麻达明早前说过的话,就连他也是被邵小龙从冰城调过来的。”
刘春依然心有余悸道:“说到□□子我就回想起那次的恐怖事情,□□子忽然就冲进屋来了,一把就推出了幺妹,多亏后来你及时赶到,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成个啥。”
“不是多亏我,是多亏幺姐,要不是幺姐通知及时,我再快也会造成更大麻烦,也许我们根本就没有今天了。其实我早就在监视器里不止一次看见过大姐手握剪刀的情景,这在当时按理是绝不充许的,我甚至知道大姐的剪刀还是幺姐外出时给你带回来的。”
刘春停住了送往嘴边的水杯道:“是吗,那你又是咋知道的?”
“当时有很多事情你们根本不可能知道,除室内监控只有我一人知道以外,另外,楼中小姐只要外出小楼,我就会派人对你们跟踪监视,一来是怕你们跑,二是监视人必需回来向我汇报你们外出时买的任何东西,这就是当时为啥每次只限你们最多两人外出的道理。”
“哦,难怪说当时你们总能准确知道姐妹们谁人买了剪子刀子,你为啥怕我们有这些东西?为啥又不收我的剪刀?”
“主要是怕伤害客人。我当时所以没收大姐的剪刀心理也很复杂,在我的潜意识中,大姐并不仅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替我保护兰姐。其实我们并不只是监视你们,就连我的手下人外出时也不知道自己也在被自己人跟踪监视,这些我当时都有详细记录。”
刘春喝了水道:“开始我只是一味盲目恐惧,但没想到后来理智了又更加恐惧,你知道理智后的恐惧是啥滋味吗?”
“知道,也许更深刻。”
“去年十二月三日是我们残存四姐妹永生难忘的日子,在渝州机场下飞机后,一心渴盼尽早归家的我们,并没按你当时说的那样去添置啥厚衣服,也没去租空调出租车,因为费用太大了,仍旧座的普通客车。一路上大家也不知冷热,全都闷声不响地随着汽车狂奔在回家路上,回家后好久也不敢出门儿,总觉得仍在梦里。我们原本是带着满心追求和憧景走出大山的,以前总把山外的世界想得太美,总以为处处都充满阳光,没想到邪恶却让我们收获了苦难,种下了仇恨。”
莫伟望着悲伤的刘春,灵魂的伤痛又开始铰扎起来。
当晚,莫伟刘春一直摆谈到临晨两点多才分别睡下。
……
莫伟起床时,天才刚刚放亮,他担心因为抽烟咳嗽影响刘春,所以便来到小茅屋外大石头上坐下,又忙于投入整理自己的《人生?心路?历程?回归》一文。此刻,莫伟的《人生》腹稿正整理到王刈、田洋、魏子均携海都公司五十万宣传款潜逃之处,在莫伟后来诉诸的文字中,他有这样一段对于情义的感慨——
那堵曾被我视为不可倒塌的友谊之墙,在利益面前一夜间倒塌了!在一切都围绕着金钱思考的今天,在没有亲情的人籍关系中,关键时刻最考验人的不情,而是钱,甚至当他(她)们正在准备发财时,情义和道义便没有了,被出卖者还要被别人强迫着去自省自悟,去理解别人所以要对自己落井下石,那完全是因为生存之道上的“身不由己”。
金钱社会,往往一个钱字就能把人与人之间的真假感情检验出来,从而使我明白在除了自己家人以外,任何时候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即使以前那些最不令人范防的人,也就是我最要范防的人,只要触击到利益所在,又特别是反目成仇以后,彼此就成了不拿枪的“敌人”,有道是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人若负我,我必负人!只有这样,才能使曾经受骗的心理得到平衡。但现在,我终于走出了误区,终于明白了,朋友可以不朋不友,但绝不能以仇以恨。
“早起啦。”
刘春的呼唤将莫伟从沉思中唤起。
莫伟起身道:“啊,大姐早。”
“吃早饭吧,我做好啦。”
小方桌前,正吃着饭,莫伟说话了。
“大姐,我想尽快实施捐赠计划,方案早就考虑好了。另外,我给滨海市政法委、公安局、检察院写了三封内容相同的匿名信。我现在已经弄不清不懂啥叫红黑了,所以写三封信是因为吃不准那一环可能会出错,我不信一环出错环环都错。信中我供述了自己所知道的‘望月’、‘月月红’、冰城‘天天悦’三大酒楼黑幕,灰色小楼虽说早已不复存在,但我想当时的辖区派出所长,李道正定会因我的供述坦白交待的。早前在滨海时我就这样想过,但那时仅是因为失踪家人向邪恶道报复,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不为报仇,也不为立功,而是一个醒悟者为了减轻压在良心上的重负。”
莫伟的话使刘春再一次看到昔日大恶在人性回归后,良知的另一面。
莫伟放下碗筷,起身走至床边,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长长的红皮夹子后,重又回到桌前。
“我还是想自作主张给你们姐妹再留一点儿。”
“那你的计划就作废了。说吧,要我们具体咋做?”
莫伟望着刘春,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大姐,我锁定的目标是乡卫生院、中心学校和敬老院。具体数额我都分好了。”
在莫伟的解释下,刘春将支票一一验讫……
然而,谁又曾想到,莫伟这番处心积虑,煞费苦心与周折的巨额捐赠,后来却轻易落入了赵悦的“掉包计”中,而同样处心积虑的赵悦,因此走上了一条令莫伟刘春始料不及的路(详情所见第二部《走进阳光岁月》)。
刘春看着那三封匿名信道:“你的书法家妈妈就教你、哦,我懂了,你是刻意改变了笔迹。”
莫伟在心中深深叹了气后,缓缓道:“我不能不一改以往的书写习惯,刻意追求原本没想到的另一种目标。只是,我恨自己不能搬来一座金山,让大姐的家乡永不贫穷。”
刘春被感动了,一对秀目满噙着泪水,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大姐,再吃点儿吧。”
“不了,你的话能让我一周不吃不喝。我想看看你的正常书写,一定很好看。”
“现在不能。终有一天你会看见的,即使九泉之下我也满心希望能听见大姐的赞扬。”
“好久以来,我一直在担心你的手,上次给你带来的药管用吗?实在不行还是去看看吧。我陪你,真心的。”
莫伟拿开了自己那只被刘春托住的手,一股来自灵魂的温暖顿时涌贯了他全身。
“没事儿,痛中有悟,悟中才更有得。天意如此。”莫伟说着又向刘春交待如何投递赞助……
“所有一切绝不能在当地寄出,最好请四姐陪大姐尽快去趟省城,除寄往滨海的匿名信用一般平信寄出以外,捐赠要用特快专递方式,随便发一份儿与接收单位有相关联系的资料,将支票夹在资料中一起发出,一定要写对方单位全称,不能写私人姓名,要写负责人收,保留收据,以防不测时好找他们麻烦。”
“行,我们快去快回就是。”
“路上一定要加倍注意安全。”
“没事儿,我们会小心又小心的。”
“一路上警觉第一,如果凭你直觉有不妥时首先毁掉支票,然后给二姐五姐打电话,我就是马上去死也要来救你。我掌握好多人的第一手东西,虽说现在早已证据全无了,但邵小龙跟麻达明的火拼一事警方绝对会备案。唉,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多录一套副本资料,现在说啥都晚了。不过也没啥,只要不是暗中下手,只要他们敢跟你们面对大姐就报出我的名来,你就说我手里还掌握有所有客人的资料,我量他们也不敢、憋急了我就去投案!只要我说得有头有尾,当局一定会重视。”
“听你讲得煞有介事……”
“不,这绝不是我在危言耸听,不是我不想说清楚,而是我根本就说不清楚。从那些前来小楼的所谓客人中观察,他们的身份都不低,要不然邵小龙绝不会全方位监控小楼来客。邵小龙曾亲口对我说过他老爷子的官就是做上了顶的,啥叫‘顶上官’?我实在不明白,太可怕了!记得刚来时我就对你们说过,那是一伙邪得长有‘三头六臂’的魔,如果一旦知道有谁会坏他们的事情,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大姐不是也说过盲目恐惧不可怕,理智后的恐惧才更可怕的话吗?大姐,凡是有备才能无患,最简单的一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万不可无啊!如果一路顺利,回来后大姐也不必忙于上山对我讲,一路上你们会很辛苦的。”
“我才不怕。我们大山里有句老话说得好‘好人头上祥云照顶,恶人头上黑气冲天’,做好事儿就连天上的云彩也会来保护的。”说到这里,刘春忽然拍了拍脑袋道“哎呀,你看我,这段时间因为太多心事,现在又太激动,有件事情我险些又忘了。我们早就找到了小茅屋主人的一房远亲,也是乡下人家,挺贫困的,但却有志气,坚决不收钱,说是不属于自己的不能要。我们本想给他家买些东西,但又怕人家不合用,后来还是四妹出主意,用假名假地址落款寄给了那户人家。”
“你当时不该烧掉我留给三姐和幺姐的磁卡?转给她们的亲戚也行嘛。”
“咋转?咋说?越描越黑,越说越麻烦。”忽然停下口来的刘春,低着头,激动着久久看着手里的支票道“这么多的钱,你,真信得过我们?”
“你们都是善良的好女人,否则我也不会住下来实施计划,只有善良的人才是最高贵的人,特别是大姐,至从认清大姐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心中叫大姐是‘圣女’……”
刘春吃惊地站起身道:“你说啥?‘圣女’?你叫我?”
“真的。后来我又借大姐凭吊、缅怀如烟往事,这也许就是我的另一个命中注定吧。大姐,我为啥要在心里叫你是‘圣女’,也就是你所要想知道的另一半谜底,到时大姐会在我遗留文字中看见的。”
“你的话越听越不对劲儿了。刚才你称呼我圣啥女,现在你又是凭吊,又是遗留,好像你要、还有,我记得你说只在茅屋住一年,莫非你、这又何苦呢?”
莫伟淡淡一笑道:“你误会了大姐,我已经没钱了呀。”
然而,刘春却从莫伟那看似笑着的脸上,察觉出一种别人难以察觉的苍凉。
刘春重又坐下道:“不,你这完全是托词,你不能这样做。赞助完结了,你的文字整理完后,你应该投向法律,去现身说法,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但也会宽恕悔罪的人。我可不是啥圣女,我连自己的好姐妹都护不住。你听我一句劝,千万别那样想,更不能那样做。”
“大姐的话不无道理。哦对了大姐,以后请不要带烟,我想戒了。”
……
午饭后,刘春下山了,带走一份儿圆满的欣喜,留下一个不能获得整个谜底的遗憾,同时另又新添一份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道口垭顶,野梨树下,伫立着的莫伟,看着刘春的身影,灵中之泪夺魂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