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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迟再一次强调:“只是胃溃疡。”
宋瓷补充:“让你一年住五次院的那种。”
薄迟噤声了,宋瓷满意地扬起下巴,但再开口时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又委婉了起来:“我真的不懂你,既然那么讨厌任总,逼得人家答应你的要求,也成功报复到了仇人的儿子这么多年,为什么你现在还要回来,继续招惹……”
“我没有想报复他。”
宋瓷眨了下眼睛:“什么?”
薄迟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任因。”
“……”宋瓷不自在地侧过了头:“知道了,对不起。”
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薄迟依旧可以教养很好地回答“没关系”,顺便还纠正了一下经纪人的用词:“说‘仇人’有些夸张,我的‘仇人’和席招他们对付的是同一群人,任先生是那些人的‘帮凶’而已。”
宋瓷期待地问道:“那就是说你可以原谅他咯?”
薄迟:“不能。”
宋瓷:“……”
宋瓷又翻了个白眼,继续掐花去了。
娱乐圈有干净的人吗?
或许有,薄迟自认不是,而他在这圈子里沉浮这么多年,仍然只觉自己唯独见识过夏之竹与任姝涵两人清清白白。
“干净”是个怎样的词,薄迟无法做出明确的定义,但其中至少应该有一条:一路行来,问心无愧。
这个圈子的利益实在是太多,也太少了。
多得让人前赴后继地拥挤着、互相踩踏着向上攀爬,少得只够那为数不多的二分上流独占八成利益,剩下更多的人为了那些上流眼中的“蝇头小利”无限暴露放大出太多太多不可考验的人性丑陋。
第一次知道为了给自己谈资源,母亲竟然不止一次地被各路牛鬼蛇神暗示过陪睡,薄迟是回家吐了很久很久方才打开反锁的房门,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告诉一脸忧虑的母亲:我只是有些中暑。
中暑。
薄迟的前半生好像一直在没有休止地间歇性持续中暑。
头晕口渴、四肢无力,面色苍白大汗、皮肤灼热又或湿冷,血压下降、心率增快……在过去的年间,薄迟曾不止一次地拥有过这些症状,最严重的两次都在十八岁,间隔时间也很短,分别就在他母亲去世之后不久与他忽略掉任因的短信准备登上去大学的飞机时。
“我觉得……”宋瓷谨慎地措了措辞,借着余光打量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艺人,“你心理负担不要那么大吧,你知道的事,你妈妈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没有打算告诉你,也许就是不想看到你这样自苦。”
很久以前,薄迟的爸爸也曾跻身于那群手握权势之徒的身边,他和别人不一样,娶了青梅竹马为妻,两人举案齐眉,若不是后来他在妻子十月怀胎时仓促间客死他乡,薄迟后来未必会走上这条从影之路。
他以前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流亡海外生下自己,依靠贩卖画作和捡洋垃圾为生才勉强养活自己和小儿子。薄迟从小就被母亲教育“不要问为什么,只想怎么解决”,而事实证明这类毒鸡汤骗小孩很管用,他几乎从来没有问过任何母亲答不上来的问题,小小年纪就老成懂事得让人心酸。
后来,或许是老天终于看不过眼了,突然间竟有富商表示欣赏艺术家的画作,花大价钱买下薄夫人的作品乃至之后的版权不说,甚至还主动邀请他们母子重新回到自己的故土家乡。
那个时候薄迟还真的以为自己遇上了好人,没有怀疑便在好人的建议下走上了他为自己铺好的路,甚至将好人家的孩子也当做是真正的小天使那样爱护。
当然了,“没有怀疑”只是假象,小时候的薄迟也只是比长大后天真了一部分而已,骨子里仍然是多疑自私的。
他对任因……无论最开始看着任因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后来薄迟的确走入了任先生狡猾的陷阱,近乎纵容地任由起小孩在自己的安全区里没有顾虑地奔跑。
可他好不容易保护好了妈妈,保护好了任因,但却在母亲去世后意外地得知,原来当年害得他家破人亡,任先生也有一份苦劳。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只是被算计的其中一环而已。
薄迟怎么可能不回击。
宋瓷:“你对自己性格缺陷这一部分的剖析实在是诚实得令人欣赏。”
薄迟反唇相讥:“一颗棋子的自我修养,你不也是一样?”
“……”宋瓷无力地按了按太阳穴:“你如果把呲儿我的劲头用在诸位当事人身上,此刻一定不会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
无法反驳。
他又不说话了,依这个状态下去,宋瓷真是十分忧心自己的艺人在胃溃疡痊愈之前会不会先患上忧郁症。
这年头什么情况啊,没点病症在身上当不了艺术家吗?为了给后勤人员减轻负担,大家以后进娱乐圈之前能不能先体检一下啊?
宋瓷想了想,又把话题切了回去:“我记得你说过,本该负责善后的任先生当年没有对你们下狠手,是因为他太太习惯性流产,想为妻儿积点福。后来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医生又诊断大概率难产,任先生求神拜佛,最后竟又想起你们。”
说起来薄迟可能还要感谢他,在他妻子大出血去世后竟然没把报应算到他们母子头上。但他欺骗薄迟、利用薄迟,甚至直到今天仍然在用薄迟来给儿子铺后路是事实。
“所以我其实可以理解你……”
薄迟抬起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出神而安静地再一次回答了宋瓷最早的问题。
“我不是好人,但我也没想毁掉任因。”
干干净净的任因,嘴硬心软的任因,任性的时候永远有他娇惯的影子存在身后的任因。
薄迟小声地、像是害怕稍微大声些就会被别人惯常当做谎话那样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喜欢因因的。”
71 “晚上好,美杜莎”
“爸爸,我回来了。”
任姝涵输完密码锁,一把推开了老宅的大门。
往常这个时候,他爸爸任先生一定会立刻从各个角落闻风先至,用洪亮的声线问候自己的宝贝祖宗,但今天屋子里却空荡荡的,一丝人气也无,甚至连帮佣阿姨都没一个在的。
任姝涵一扇一扇推开一楼的房门,又扶着栏杆跑上了二楼。
“爸爸?老爸?老爹?老任?!”
转了一大圈却是无功而返,任姝涵不由地皱紧眉头——老头子见天儿变着花样叫他回家,今天好不容易抽空回来,现在又上哪去了。
长公主没耐心,但“没耐心”通常只限于在家之外的地方。
他家教好,从小父亲就告诉儿子,家庭之外的情绪不要带回家里。虽然在外看起来无法无天,但其实任姝涵在家在外都极有分寸,甚至可以说在家的时候他还要更有分寸些,熟练到精通地掌握着撒娇与懂事的力度天平。
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了。
任姝涵走到顶层,看见了没有掩紧的书房大门。
“爸爸?”
仍然没有人回应。
任姝涵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意外,原来平平无奇的书房也会在某种氛围之下突然变成潘多拉的魔盒,故意似的从缝隙向外散射惑人的暖色光芒。
他敲了两下,犹豫之后还是顺势推开了将掩未掩的房门。
手机铃声约好了似的同时响起,任姝涵没有看来电显示便在耳边接通了电话,他听见好像有女人在自我介绍她叫“宋瓷”,但任姝涵却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桌边有一只精致小巧的陌生礼物盒,他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魔盒里的潘多拉魔盒。
“任先生,你在听吗?”宋瓷耐心地询问。
“在。”
任姝涵站在桌前,盯着空白卡片看了很久,直到电话挂断,他才捏起桌上的钢笔,在纸上复刻了赠送者的签名。
“a bc”
全天下最好造假的名字。
薄迟是个美杜莎。
在少年任因的日记里,他这样中二但一本正经地写道。
不可以看他,在瞳孔被注视的一刻,你将被智慧女神诅咒,失去理智,永远堕入坏家伙的迷魂陷阱。
那些年少时的日记早已被当做黑历史被封存进了箱底,但长大后的任姝涵……还是这么想的。
在太阳落山之前,任姝涵开车去了郊外,一步一个台阶地和月亮一起登上了雁清山上的雁清寺。
任姝涵的信仰不纯粹,只逢年过节才在父亲的督促下想得起来要去向神女娘娘求一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