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的道路（2）

书籍名:《相依》作者：吴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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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古圣先贤的字里行间，我仿佛看到妈妈身强体健时，忙碌于狭小厨房的身影，理解了她在烹调时坚持完美的主张，渐渐懂得在赞美与品尝中，替自己过去不懂事的时候，对她特别爱煮很多食物而产生嫌恶的误解，有了赎罪的机会。

“吃”这件事，曾经让我们母子在餐桌上爆发外人难以理解的争执。妈妈贪多的烹调习惯，常让过多的剩菜残羹成为争吵的导火索。

孩提岁月的我，个性非常顺从。甚至因为排行最小，懂得看大人脸色，知道如何讨好，从不挑剔菜色。更何况，妈妈已经尽了全力来满足全家人的口腹之欲，再穷再苦都不曾让我们饿着。只要手头还过得去，她永远会挑最新鲜的现流鱼虾、最好的黑毛猪肉、最嫩甜的高山蔬菜……说起我家的菜色，那真是寻常百姓的餐桌，却有着“王谢堂前”的佳肴，让我完全没有嘴尖挑食的余地。

问题是，我常笑妈妈有种“逃难”心态，自己不爱多吃，但总担心别人不吃够。直到现在，虽然家里只有两三口人，每餐还是要多煮些米饭、多两道菜。表面上的理由是担心万一姊姊、客人不期而来，不会“给人呷桌板”，其实还是反映了她内在的种种不安全感。

于是，明明3菜1汤可以应付的一顿饭，她总有办法把它搞成6菜两汤，吃不完就放冰箱。如此恶性循环，当下的新菜和前餐的残羹摆出来，每顿餐饭的桌面上，都好像在吃拜拜（分食祭祀时供奉的食品），冰箱也塞到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

欠缺安全感导致准备过量

爸爸也是个美食家，自己会做，也懂吃，爱尝美味，但是他和妈妈的个性大不相同。爸爸走精致低调的路线，妈妈却是“海派”奢华的风格。爸爸能把西红柿炒蛋做成国宴，妈妈非得鱼翅燕窝才能待客。

你可以想象出这对夫妻在日常餐桌上各自不同的神情。妈妈的态度永远像日本女人：“真不好意思，这样够吃吗？还要不要多加点什么？”爸爸总是撅着嘴角，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在心疼：“煮这么多，又吃不完，实在太浪费食物了！”平常他们倒也能相安无事，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如果其中一人心情不好，或剩菜真的太多了，碗筷放下之后，两个人就难免会有一番舌战。

我可以理解妈妈心中的委屈。历经战乱的童年，残留饥荒的阴影，都造成她的逃难心理：自己饿着没关系，就怕家人吃不饱；宁愿多准备一些，也不要让“有匮乏之虞”的担心困扰自己。

尚未中风时的她，天天黎明即起，到士林颇有盛名的综合市场去采买，所有的用心计较，就是要以最划算的价钱，买到最新鲜、质量最好的食材，而且做的都是她认为家人最需要的料理。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煮过什么私房菜，所有好吃的美食都端到家人眼前，还谎称自己吃不下，以礼让给丈夫及子女。她为这个家庭牺牲付出这么多心力，非但没有得到家人的赞美及感恩，却因为煮得太多而换来许多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