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3）

书籍名:《相依》作者：吴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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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出一身冷汗的我，忽然听见站牌前方徐徐开动的车辆中，有人打开车窗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原来妈妈看接驳车来，怕它跑掉会误了搭机时间，所以没有等我提领到行李，就请其他乘客协助她上车，然后命令只会听粤语的司机：“不能开车，我儿子还没有上来！”可以想像，车上乘客分为两派：有人觉得她无理取闹；有人加入声援。幸好，僵持没有多久，我就及时赶到。否则，拄着拐杖的妈妈被载到机场，落单之后变成流浪异乡的老太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顺利搭上飞机，安顿妈妈坐好。此时，我深深体悟到：亲子相依的关系，就像腰间这条可以放得很松、也可以绑得很紧的安全带。飞行途中你不会觉得它有多重要，直到航向云深不知处，遇上乱流，才知道它的存在，是为了给脆弱的心灵，最后的依赖。

找到和谐的相处之道

很多跟我年纪相仿的朋友，都碰到和双亲相处的问题，对彼此关系感到焦虑，甚至急着想要逃离。他们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我，问我怎能做到和谐共处，充分理解彼此，又能各有空间？

这个问题，其实令我很惭愧。

因为同样有过和妈妈共处到痛不欲生的经验，宣泄情绪的叫骂，挥舞肢体的冲突，都曾无可避免地出现在我们看似亲密、实则紧张的关系里，严重的时候，还曾有过一起了断的念头。每当看到电视画面有亲子在烧炭（在密闭的房间里烧炭自杀）或跳河的新闻，并不会跟着专家同声谴责当事人不尊重生命，我实在太了解他们不为人知的痛楚。

然而，任何一个受苦的心灵，总要煎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让原本经由淬炼而强韧的心志，懂得放下与妥协而变得柔软谦逊，才会渐渐找到最能平衡彼此关系的相处之道。逃离，只会让现在的压力更大，让将来的悔恨更深。

妈妈中风之后的这些年，别人都以为是我在看护她，其实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照顾我，而且是用“即使仅存能量有限，也要使出全力”的那种认真。曾经压力大到无法呼吸的我，因为自我训练了承载爱的力量，而懂得在舒缓中学习及享受。如同她分分秒秒惯有的心急，时时刻刻提醒我要放慢脚步的道理。每一件功课背后都有它的意义。功课做到最后，我才发现它其实是礼物，上天刻意要我在和妈妈相处过程中，锻练自己，得到智慧。

人生盛宴，如果是一场流水席，爸爸离开后的餐桌，只剩下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看着亲朋好友来来去去，究竟是她在陪我，还是我在陪她？这已经无从分辨，也不必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