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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鄙视自己,老大的姐姐和姓陈的小子一脸诡异,眼里全是戏虐,王四崇就觉得,不被理解的人生何其心衰。
他真的没骗人呀。这年头说个真话都没人爱信。
想想他也是可怜,有父母那会儿吧,老娘出身江南官宦人家,后来家里犯了罪,发配途中一家人遇上他爹,他爹就取了他娘,家里一切以他娘的喜好为主,他娘喜欢江南甜食,家里的菜便都是偏甜的,亏得他爹竟然能忍下来。不但自己忍,逼着他这个儿子也得一起忍。
好吧,那会儿他想着,等长大可以离家,他去外头吃去,结果还没等他长大,他娘病故,他爹伤心过度,了无生念,跟着去了。
他叔接手了马帮,叔父是个江湖莽汉,疼他倒是疼到骨子里,比亲生的还亲,可问题就出在这太疼上头。他叔觉得,娃打小就是吃江南菜长大的,怕他吃不好,不但原来的厨子留着,还以他瘦了为由,又请了两个江南厨子回来,还特地交代,他侄儿爱吃甜食,结果所有的厨子做出来的菜,都是甜的。
天地良心,他瘦,除了因为吃不好,还因为太伤心,是个人,爹娘前后脚去世,自己突然就成了个孤儿,都会瘦下来的吧?
等他从伤心难过中缓过气来,也没了他娘需要顾忌,没了他爹为了他娘对他的压迫,他勇敢的跟叔叔提出,要吃北方菜。结果他叔放下手里其实他自己都咽不下去的各种甜点甜食甜菜,一脸沉痛并且满是疼惜的看着他,一个粗黑壮的江湖莽汉,竟然用温柔如水的声音对他说:“四崇啊,虽然你爹不在了,可我和你爹打小没了爹娘,叔是你爹一把屎一把尿给带大的,为了叔有口吃的,你爹连命都不肯顾惜,若不然,谁好好的日子不过,来混马帮?别看咱马帮在如今在半个大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风光,可哪家要是日子得下去,谁来讨这口饭吃?你爹虽是我兄长,在叔心里,却是如兄如父。如今你爹娘不在了,你便是叔的亲儿子。这马帮,将来就是你的,叔不过是帮你暂管着。你还是我们马帮的少帮主,你是你爹惟一的儿子,是咱们老王家的长子长孙,实不必做那小儿女之态,更不必为迁就叔的口味,要吃什么北菜。你娘在时,咱家就是江南菜,往后也不会变。”
王四崇就觉得,如果自己再要吃什么北菜,就是对他叔犯罪,是生生撕扯他叔的心。他叔但凡有空,必回来陪他在家里吃饭,深怕他没了爹娘,感受不到家的温暖。
他叔那么忙都为了他回来吃饭了,他能好意思一个人去外头偷食?
后来他年龄渐长,饭量渐增,实在没招了,就让他的小厮每天去街上偷偷买几个肉夹馍回来填肚子。但小厮也不是每天都能出门的,所以出一次门,便会一起多买几块。他忍不住,有得吃,就赶紧儿吃。所以常被肉夹馍给撑着。可小厮出不了门的日子,他就只能饿着。
小厮以为他喜欢肉夹馍,见他每次都吃完,是越买越多,他为了不浪费,也就越吃越多。然后他就在这种要么被肉夹馍给撑死,要么被肉夹馍馋死的饥寒交迫的日子中,长大成人了。
大概是肉夹馍吃多了,他这身体,倒是够壮。他叔还特得意,觉得把他养的好。
长大成人,他终于可以出门了,结果他叔一杆子把他支到了南方来。
盱城虽处江北,虽非江南甜食,却也无北地菜厚重,味道清淡之极,苦逼的是,县学那大食堂里的菜,比清淡还清淡,他拿树枝支起两眼皮也找不到一点儿油腥,真是不提也罢。县学又不许学生无故外出,难得去一趟燕家的百家食肆里打个牙祭,他就觉得十分幸福了。
所以今儿在燕家吃到红烧肉,吃到羊方藏鱼,他简单快感动哭了啊。
为了以后都能吃饱吃好,拿什么换他都愿意。
云朝姐妹两并着陈嘉茗听完这位匪二代的饮食血泪史,具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娃活到现在,真心不容易啊。
陈嘉茗叹了口气,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虽然他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但好歹一口吃的还是能如意的。
云朝踮起脚,努力够着他的肩,也拍了拍,安慰道:“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上苍既然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你,可见连老天爷都是看好你的……不过这些都过去了。老天爷大概觉得你差不多已经受住考验,所以让你有幸认识了我。从前的悲剧再也不会重演啦。你的美好人生从今天开始了。往后,想吃就吱个声儿,别的不成,我家吃的还是不错滴。常来玩哈。”
王四崇感动的热泪盈眶,心里无比庆幸,他叔竟然把他给送到盱城县来,以前觉得这鬼地方待他学满,他往后绝不会再想踏足,现在却觉得,这真是他的福地:“阿朝妹妹,我以后能叫你姐么?我觉得你就象是我的亲姐姐。真的。”
云朝:……这孩子得多缺爱啊,还好没说她象他娘!姐姐……靠我有那么老么?你特么快一米八的大个子了,哪里象是十四五年少年郎?长这么捉急,还好意思叫我一小萝莉姐?
云畅同情的看着她,想到自己逃难时的饥饿岁月,感同身受。
“没事,我家旺财我姐还经常特地做它爱吃的给它,不觉得麻烦呢,旺财吃的还多,我们家也没嫌弃,你没事来吃,就当家里多了个旺财了。”虽然你远没有旺财有用,不过为了不打击这可怜的小子,云畅引号外的那句没说出口,“我姐说了,往后没事来家里玩啊。”
王四崇混到了吃的,咧了嘴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呀,反正我觉得你们两好象天生就和我对盘儿,说不定前世咱们真的亲兄妹呢。对了,旺财是谁?今儿怎没见到?”
云朝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咳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陈嘉茗在一边浅浅一笑,风清月明道:“你见过,今儿来时,在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