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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
刑部尚书冯远茂坐在上位,在其左侧,是随意坐于此的刑部侍郎范丘,而在其右侧,则是正襟危坐的五品刑部郎中沈秋知。
虽然冯远茂官拜三品刑部尚书,可在这两位下属面前,却并不神气。
先论范丘,是忠勇伯的嫡次子,同定远侯世子交好,定远侯世子是何人物?那是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后论沈秋知,他身世并非显贵,但却胜在一副谪仙面孔,为人潇洒,恃才傲物,引得当今公主为他痴迷。
这一个两个的,背景惊人,哪里像他一般,步入官场二十余年,才走到了今日这般位置,如履薄冰一般办事小心,就是为了护好自己头上这顶官帽。
范丘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冯远茂,“不知尚书唤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沈秋知虽不出声,也依然同此问,目不斜视的看着冯远茂。
冯远茂看着下首的两人,清了清嗓子,“我也不同你们绕弯子,姚氏车队在建州遇害的事你们也都清楚,如今这案子扔到了刑部两天有余,却仍无头绪,被害几十人的家眷在城中闹事,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便下了令,指派一人去建州协助建州刺史尽快将此案查清。”
范丘收了笑意,问道,“尚书的意思是?”
冯远茂带着勉强的笑意,“你们二人必定要有一个去协助建州刺史,而另一个则是去姚氏茶庄,探一探姚氏的情况。”
这便是他唤他们过来的目的,至于指派这等事,得罪人的活计,他还是不去做了。
范丘懒得去为难冯远茂,视线移至从方才就无言语的沈秋知身上,“沈郎中觉得,咱们二人谁去比较合适?”
沈秋知眸色清冷,只是微微颔首,“依范侍郎所言便是。”
范丘闻言,复又看向冯远茂,“沈郎中办案能力有目共睹,下官不可比拟,这协助建州刺史办案一事,自然非沈郎中莫属,至于下官,恰巧同那姚氏少当家有过几面之缘,这姚氏,还是下官去。”
范丘所言倒是中肯,冯远茂心中本也有此意,见他开了口,便看向沈秋知道,“范侍郎所言,沈郎中可有异议?”
沈秋知站起身,微微俯首,“下官并无异议。”
说完,又直起身子看向冯远茂,“若是尚书无别的事,下官还有事要处理,便先行一步,等明日辰时,下官自然会启程去建州。”
冯远茂见事情已然办妥,便也不多留,摆摆手,“沈郎中去忙吧!”
等沈秋知出了这里,他才看向范丘道,“范侍郎有事便也去忙吧!”
他端等范丘应下,却见范丘不急不慢的抿了抿茶,不轻不重的开口,“好久未同尚书切磋棋艺,不知尚书可否赏脸同下官对弈一局?”
冯远茂干咳两声,却不知怎么回答是好,每次对弈都被范丘杀的片甲不留,这仅存的面子,他还想留着。
这般想着,却见范丘已经起身,嘴角轻勾,面上带着讽意,“下官在说笑。”
话音落下,那一片衣角也消失在冯远茂眼前。
若是旁人,本不该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可他与范丘,到底是结了仇的。
他甚至能想到,若是范丘位极人臣,第一个要办的人,定然是他。
不过他也算安心,毕竟有那人在的一日,就不会让范丘继续升任。
范丘从刑部出来,骑了马便朝城东的方向赶了过去。
路过一处平常的宅院,他的眸色深了深,又继续看向前方,马儿跑得极快,转眼便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定远侯府。
守门人见是范丘,遂即俯首道,“范侍郎。”
范丘点点头,问道,“世子没出门吧!”
守门的人肯定了范丘的话,范丘便把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他,大步朝里面而行。
忠勇伯同定远侯在战场上是生死之交,范丘又同定远侯世子交好,若非明令禁止不能踏足之地,定远侯府都不拦着范丘。
因此,范丘倒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地方,见到他想见的人。
练武场内,一名侍卫扶着轮椅立在一旁,而在练武场的正中央的背影,其玉冠束发,身着月白色长袍,双手握成拳,吃力的行走,像是小孩学步一般。
范丘便立在侍卫身旁,嘴唇微抿,目光如炬的盯着那道身影,随着那人的动作也凝了心神。
眼见那人一个踉跄,范丘迅速到了那人身旁,伸手抓住那人手臂,不由有些生气,“适可而止,莫要逞强。”
那人稳住身子,偏过头看向范丘,那双眸子如珠玉一般明亮,本该是柔和的,却泛着一丝孤傲沉寂,若是对望片刻,便使人遍体生寒。
好在范丘已经习惯了。
“衍玉,椅子推过来。”范丘冷着语气吩咐看着轮椅的侍卫。
那侍卫应声,依言推了轮椅过来,就停在他们二人身边。
自己的侍从被人使唤,他也不恼,便顺势坐了下去,双手扶住轮子,薄唇轻启,“你怎么过来了?”
嘴角轻勾,虽是带着笑意,语气却是冷清的,顿时令人神清目明。
范丘未着急回答,挥挥手,便让衍玉先下去了,站在他身后的位置,随着轮椅的滚动而缓慢行走。
“姚氏车队受害人的亲属纷纷闹事,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中,陛下看重此事,指了刑部一人去协助建州刺史查案。”
“不是你。”他闻言,心中已了然。
范丘也不隐瞒,“陛下并未指其名姓,冯远茂想让我同沈秋知去一个,沈秋知去了,而我则是多同姚氏交涉,查看是否有异状。”
他面无表情,只是突然道了一句,“嘉宁的案子要宣判了。”
范丘忽而顿住脚步,跨了两步堵在他面前,眸中带着些许紧张,“什么罪名?”
他的眼睛微微上挑,看了范丘一眼,又目视前方,“重要么?”
范丘握紧拳头,面上似有悲戚,嘴唇紧抿,眼眶微微发红,“为什么不重要,整整三年了,你该知道,嘉宁不会那么做。”
他偏过头,“你怎知不是她做的?”
“我相信她。”范丘认真的看着他,说了这四个字。
相信?他皱了皱眉,沉声道,“我给了她三年时间,三年,足够了。”
范丘听这三年,在CT县的所见所闻又浮上心头,那个小女娃的复述,死去的嘉宁是没有双手的,没有双手的人,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范丘的心跳稍有些剧烈,熟识范丘的人,都知道范丘发怒了。
可唯有他,仍是冷静自持的等着范丘的反应,良久无果,他叹息一声,双手转动轮椅,缓缓向前行去。
“阿丘,别让一个死人,毁了你。”
若是叶嘉宁还在,想必对他的无情已很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