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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平先生从来不放过任何可以展示厨艺的机会,如今爱徒来访,虽然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这依然无法撼动仲平先生对于做菜的执着与热爱。
酒菜上桌,烛火相映,窗外雨注几点声。
仲平先生将热酒斟满给司马递过,脸色上却依然像刚才那般难看:“看你这几年郢京作为,我本以为你已将约定忘得干干净净了,倒不成想你还有回来认错一日。”
司马弋接过酒盅一饮而尽,先生当年的声声话语言犹在耳。
你同顾鄂或者说顾家命格本就相冲,展才之时即是遗祸之日。是而约法三章,以策安为。约法其一,匡晋室,远顾臣;约法其二、少逐权,为文臣,约法其三、韬光养晦,可少兴替,以妻为媒,可达变通。
仲平了解司马弋也了解顾鄂,知道司马弋的存在早晚会引起顾鄂注意,为着自己最喜欢弟子的安危着想,故而提前下了约定三章。
初级阶段是要匡扶晋室远离顾家,这样一来顾鄂想要正眼看他都难,在这一点,司马已经“违约”。
如果万不得已出仕为官,那么万万不要揽权,一定要结交文人雅士,做一个本本分分的文官,这点自从司马弋搭上顾祎扶摇直上之时便也违背。
第三点,韬光养晦是其一,其二就是找一个可以给自己“留后路”的妻子,到时有个万一也好全身而退。这点司马原是做到,如今离姻之后,便也没有了之前的优势。
几杯酒下肚后,仲平半眯着眼睛对眼前人恨铁不成钢:“娶妻纳妾都是你的事情,做都做了,大老远冒着雨过来负荆请罪又有多大意思?”
司马弋:“自打我离姻事情在郢京传开之后,家里就被媒人踏破了。恰逢这几日四弟也要说亲,阿父就叫我出来躲几日,否则四弟那边落差太大,不怎么好看。”
毕竟四郎人家是一婚不是?
仲平:……,果然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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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的夏时比之郢京闷热异常,不过五更天的功夫,张韶便不能再度入睡。她摸索着起身点上烛灯,拿起茶盏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整个人才开始完全清醒起来。
仿佛中了什么邪,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将柜子中的锦盒拿出,自虐一般地将素锦展开在桌案之上。
素锦之上是潦草而苍劲的字体:祸福无门,子其慎慎,防之未然,宜娶张娘。
而落款正是司马弋恩师仲平先生。
张韶拿起银剪拨弄灯芯,脸上微笑也带了上几分酸楚。
司马是个骄傲的男人,即便有幸嫁他为妻,她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司马会爱她爱到死去活来非卿不娶。但毕竟曾经陪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日,她以为这段姻缘之中总会有一二分的真情实感在里面。
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棒喝,她能忍受大嫂对她阴阳怪气,能忍受薄氏浅薄嚣张恃宠而骄,却惟独不能忍受司马对她的利用之事。
多讽刺啊,就连最初那一星半点的温存的也是假的。
只要是假的就一定会有破绽,收拾书房之时在暗格中无意间找到的素锦,竟成了终结这段姻缘的关键物件。
提出离姻,既是生气又是试探;想着如果他愿意竭力挽留,那么也许把话说开后,他们的关系会得到更加进一步的发展。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日司马的在书房的表情,夹杂着微妙和不可置信:“同我离姻,你有没有搞错?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胡闹些什么?”
难道离了我你还能嫁得更好不成?
毕竟同他生活这么多年,张韶在一个瞬间就懂得了他话语中的潜台词。
他那么笃定,自己会是眼前女子生命中的光芒,认定她宁可飞蛾扑火满身是伤都不会选择离去……说到底,不过仗着她爱他。
他谁都不爱,只爱自己,即便做了他这么多年枕边人,换来的不过是这么一个结局。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生命中的最渴求的那个人。
她会像是阳光一样存在你的生命之中,因你追逐却得不到任何一丝确切回应。你得不到也毁不掉,即便你幸运地将那缕光芒握在手心,她也会像光束一样悄然流逝,叫你用尽什么心机阴谋都无法掌控。
我所经受的一切,她会代替我向你加倍所要偿还。
我等着看你报应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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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嘉起身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司马弋去东部城郡帮顾祎办事,已经不在仲平家中。
不过……
仪嘉用些许怨愤目光看着钟离诩,周蒙的事情还没跟他算总账呢,真不知这人来找仲平先生又是所为何事。
钟离诩见得仪嘉也是微微一怔:“郡君竟然也在此地,倒是叫人好生意外,不过就这事说来,听听也是没有坏处。”
仪嘉有些疑惑地坐在一旁,边啃着仲平先生的酥油饼边听钟离话唠。
原来这次钟离来访东平陵城是受了孙翊所托,早在差不多两个月之前,孙绍身子愈发不好起来。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看过后都说是湿气所致,可孙绍不比北方人士,自幼就在江东长大,这话说出来就连孙翊这种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都半点不信。
眼看孙绍身体越来越坏,一天十二个时辰当中有七八个都要睡在床榻,孙翊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即便给大夫们下了死命令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李谈想起了据说无所不知攻无不克的钟离诩,便从蜀中请来江东帮着孙绍查看病因一二。
即便博学如钟离诩,在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也没找出半点头绪。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敬业的钟离诩此时便想起了仲平先生,大老远跑来求外挂帮衬解药几枚。
仲平随手翻了翻钟离诩写的病历,眉头即刻间便深深地蹙了起来:“观之甚异,少不得需得给我十天时日,你可能等得?”
钟离诩笑笑:“原也是等得,可既然东莱郡君在此,也就不需等得了。”
仲平秒懂了钟离诩这话中含义,看着仪嘉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暧昧:“听得江东绍郎年少时候曾就住江北,想来同五娘有过非常情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甚好甚好。”
仪嘉心虚地笑笑:“还要麻烦先生一趟,帮我去京中一封书信,此等大事,自当还是要请示阿父的。”
她知道顾鄂和顾祎对于此事铁定不愿,可奈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现在已经跑得这么远了,就算他们说不许,自己也不会去听。
仲平依然拈着胡须不怀好意地笑:“应该应该的。”
生平最恨八卦男的仪嘉弱弱转身:“那啥我去写信了。”
同之前仪嘉从郢京来东平陵城的时间相比,顾鄂回信来得异常迅速。
顾鄂可能是真的想闺女了,一封洋洋洒洒的长信之中尽是字里行间的顾影自怜,什么闺女大了管不了,还没出嫁不着家等等一堆哀怨话语。
仪嘉铺开信纸在桌上,试着把这封信的口气安在顾鄂身上。一想到英武的阿父也会露出那般哀怨眼神,仪嘉就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看到落款上面的“执笔人顾衡”五字,仪嘉才堪堪的给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
可能顾祎对于孙绍和江东一脉的怨愤太过深厚,信中还提到顾祎听得仪嘉要去江东已在府中暴走,说什么带着人马杀到东平陵城护送小阿妹去江东。
结果后来听说司马也在东平陵城,这才消停下来给司马去信,请办完事情后代为走一趟江东关照仪嘉。
书信最后对信封之中的紫玉物件做了一番解释,说是能够调动附近无盐、寿张、须昌、富城、章县、东于陆、宁阳等几县兵符。叫仪嘉务必走前调动护卫随行,切莫一人不知天高地厚乱闯乱撞,倘若她要有个万一,顾鄂可就真叫顾祎带兵南下要人了。
仪嘉莞尔,江东孙翊真的没有那么可怕,干嘛把人家一个好好的英挺帅哥给妖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