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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她!”
木尔忽被这陡然的一声怒吼吓得缩了缩脖子,心里暗暗叫苦。那个没眼力见的女人,竟惹出这么一个烂摊子,这下可好,她的这条命准是保不住了。
他躬着背想了想,偷偷拿眼睛向上看。只得瞧见史罕的两个手狠狠攥成拳,在手背凸出的一根根欲似爆裂的青筋好像蜿蜒狰狞的青蛇,不断地吐出蛇信子。
“木尔忽!”史罕见无人应答,横眉怒瞪,怒气更盛,当下一声暴喝。
木尔忽腿肚子一软,险些瘫软在地上,他将头埋得极低,嗫嚅道:“大汗,您之前说待问清楚她的底细之后再作打算……”
“我管她什么底细!”史罕猛地抬了抬下颚,伤口却因这一动作再次渗出鲜血。一旁的图门见此大呼不好,忙取了绷带回头对着伤口细细查看。
史罕怒气上顶,倏地站了起来,忍住剧痛收回手走下榻阶,赤红着脸逼近木尔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你这是在为她求情?”
木尔忽惊惧得拜倒下来,伏趴在地上不住地哆嗦。大汗的脾性是出了名的暴虐,他若是要人死,哪怕是天神阎罗都不能扶那人生。他眼前不断地闪过过去那些惨死的人们,含着舌头不住地应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他微微停住,鼓起勇气又道:“不知大汗预备如何处置?”
史罕怔了怔,他只想着要将她处死,却没有思量到合适的法子。他回过头缓缓坐回榻上,蹙着眉头沉默下来。
木尔忽见半晌没了动静,大着胆子抬了抬眼,顺着手臂向上看去。
史罕赤着上身以右手肘撑膝,水藻一般的长发散落下来,只有左肩处被细细地绑上了绷带,因方才的一番举动,白色的布条早已被染红了七八分。再往一旁图门的脚下看去,散落着数不清的染血布条,乍一看去,别提有多骇人。
那个女人,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用中原话来说就是丧心病狂!若是乖乖地顺着一点儿,说不定大汗心悦,指她做了女侍,这不是对两厢都好么?可她偏不,竟对着大汗的脖子就来上了这么一口,要说力道也不小,竟活生生地撕咬掉一块三指宽的颈肉!大汗四处征伐,身子上也落下了不少伤疤,不过这一道,怕是最容不得的。
木尔忽的思绪左右飘悬着,目光不禁又回到了史罕的脸上。不知何时史罕已回过神来,正定睛瞧着他,脸色因失血而过于惨白,形如鬼魅。
木尔忽骤然低下眼去,胸膛内如鸣鼓一般震似欲聋。揣摩着大汗约莫仍在气头上,双手抠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木尔忽。”史罕忽然咧开嘴,愉悦地开口。
“赤那何在?”
赤那是史罕的爱犬,体魄强壮高大,吼声如虎,喜食肉,若是丢到了狼堆里也很难一眼辨识出来。
木尔忽愣了愣,只答:“回大汗,赤那在后营中。”
史罕伸出右手抚上肩头,摩挲着伤口,缓缓说道:“将赤那领来,这里有上等美味赏它!”
帐外的天色已渐擦亮,放眼望去是无尽的苍穹,黑压压地盖在头顶,只有天边厚重的云层透露出些许光晕,愈渐澄明。
如玉是被人拖到帐外的。
史罕被她咬得痛极,当下急红了眼,毫不犹豫地一掌挥来,将她打翻在地。
“贱人!”史罕切齿地磨着牙挤出声,狰狞的面容与豺狼无异,野兽一般的眼眸瞪着她,寒气四溢。
如玉闭上眼,微微动了动被捆绑在身后的手腕,双手都被牢牢地绑在木柱上,勒得紧了,
只感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痛。
她苦笑一声,这下怕是真的躲不过了。但自个儿却一点也不后悔,史罕若想要了自己,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自己身首异处。刻骨家恨,她是忘不了半分,她只恨自己那一口没有咬到他的要害,那样就算是被处以极刑,那也是值得的。
如玉恍恍想了半晌,眼前又浮现出白钟一脸戏谑的脸庞,白家子女如今只剩了他们两人,若是自己此番躲避不了,白家便只剩下他一个子孙了。想到这里,她满心的忿恨犹如滚烫的沸水蒸腾开来,卷滚起磅礴的气泡席卷而出。
她恨这命!
为何让他们遭受这样的苦难?为何要承受这般沉重的仇恨?她死死咬着下唇,强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牵到这里来!”
风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如玉一惊,抬眼向后看去,方才出声的正是之前在帐中的那个大汉,看模样似是史罕的心腹,他此时掀起了帐帘,恭敬地低下头。
踏出营帐的,正是史罕。
他着了一身黑袍,狼毛在冷风中被吹得不住翻飞,袍子遮住了伤口,只瞧得他的脸色不大好,似有微青。
终于来了!如玉的心往下跌了跌,终究还是躲不过。她别回眼,脸上满是决绝。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玉向那边看去。晨露微凉,混浮在空中与黑暗交织成一片,形成一层淡淡的雾气。薄稀的雾气中模糊了视线,只瞧见两个依稀可辨的轮廓愈来愈近。
如玉微微眯了眯双眼,影影绰绰中竟出现一只恶煞狰狞的野狼!
“别害怕。”史罕见她一脸惊悸很是满意,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颇有耐心地说道:“他是赤那,虽然相貌似狼,却实属猎犬。”
如玉愕然,眼前的这只恶犬有着最凶狠的眼神,它全身伤痕累累,一条长长的伤痕斜过它的左眼,显得异常可怖。
“他是我的猎犬。”史罕细细打量着她,不放过她面上的一丝变化:“不过说是猎犬,其实也可算个另类。他素来只食生肉,更喜欢与狼抢食,不知有多少牲口猎户都成了他的口中食。你可以说他狼性未退,也可以说他就是一条有点儿犬性的狼。”
如玉稳住身子,对上了赤那绿色的眸子,其中尽是狂虐的疯狂。
“它已经两天没有进食,现下怕是饿疯了。”史罕慢慢踱到一旁,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阴森:“你既然没有福气侍候我,作为他的食物,也算是没有糟蹋了你这白嫩的身子。”
他竟是要拿她去喂狗!
可恨之至!如玉咬着牙关发出轻微的磕咯声,她提着一股气儿猛地挣了挣绳子,斜过脑袋去瞪他,好似要将他看出个千疮百孔!
史罕饶有兴味地低着头对上她的眼,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与挫败是最令人期待的。对可怖之事的恐惧、抵触,直到最后的放弃,眼眸中逐渐泯灭的光,无一不是他的最爱。而眼下,有着最合适的祭品,以慰己欲。
他满意地勾起唇,朝木尔忽偏了偏头。木尔忽得令,朝那牵狗之人点了点头,那人领命,蹲下身子将赤那脖子上的绑绳一道道解开。
如玉提着心盯着赤那,全身僵硬。她从未与猛兽交手,更何况现下双手被缚,又能拿什么去抵抗?她心中晃过一个念想,难不成就这样束手无策,只待自己成为它的牙下食吗?
不!
赤那是真正的猎犬,骨子里有着铮铮兽性,他喜食肉,两天的饥饿已经使他将体内最后一点忍性磨碎。他死死盯住如玉,鬃毛竖起,随时出击。
如玉的心狂跳起来,赤那的绑绳已经全部卸下,他一步步移着步子,动作极缓,似是在犹豫,又似在掂量。
突然!赤那后腿向后猛蹬,呲着牙整个身子扑了过来!
尖刺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向如玉撕咬,伴随着的还有它喉间兴奋的嘶吼。如玉却丝毫顾不上感叹,而是竖起身子迎上,抬起右脚直冲它的胸口而去!
赤那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脚,只得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它嚎腾一声,被这一脚踢得向后摔去,背向坠扑在地,扬起一阵黄土。
这下不仅是一旁的士兵,就连史罕都凝住了表情。士兵们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没见过这番情景,一个女人在双手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还能将一头饿极的恶犬踢开,若是换做他们,也难说肯定做到。
史罕收起了笑,肃起脸打量起不远处的这个女人。她身子骨瘦弱,肩膀还微微发颤,分明已经觳觫得不能自己,竟能毫不躲避地劈头而上,就算是喀勒的女子也鲜有如此风范,她又是从哪里来的勇气?
赤那大喘一口,吐出的浊气在鼻间升起一股白雾,它立起身子,回过头审视起她。它眼间尽是杀气,锥子般的目光飕飕飞来,好似要将她射成刺猬。长尾平翘,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如玉缓缓收回脚,只觉一滴冷汗贴着面颊滴落下来。经过方才那一下,她似乎找回了出窍的魂魄,并有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赤那端详了片刻,忽然仰头长嚎。士兵们陡然一震,大眼瞪着小眼不敢出声,只听得它愤怒的吼叫,声声敲打在了他们的心上。
当真叫人毛骨悚然。
如玉瞪着眼睛,半晌都不眨一下,她看着那狗缓缓弯下前腿,身子不留痕迹地蹲下,然后……
猛蹬。
离地。
扑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