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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召见霍尚书,想替他的孙女赐婚忠勇王,趁着大军开拔之前赐下圣旨,岂不又是一桩君臣相得的美事。
皇上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丝毫没看到霍尚书已经变了脸色。
“皇上有命自不敢不从,只是臣的孙女自小体弱,郎中说怕有碍子嗣。也因为这样,内人便想多留她几年,好好调养身体。若实在无望,找个我们能看护的人家。此事关系甚大,外头听不到一点口风,若不是皇上有意,老臣怎么都不会说出这等事来。”
霍尚书说完,一脸沉痛。
皇上傻眼了,要是别的毛病也就算了,对于皇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如果是推脱之言,说出这种话,会影响霍家全族的女孩,霍尚书不仅是祖父,也是霍氏一族的族长。想来,他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霍尚书离了皇宫脸色便垮了下来,找到一人,私下吩咐,“看看是何人举荐霍家之女。”
霍氏之女想来不显山不露水,还颇有英武之名,一般豪门世家并不敢求娶。对于皇家来说,更是娶妻求淑女,霍氏女绝不是良配。
很快有消息传回,从皇上进了皇后宫中闲聊起忠勇王的婚事,皇上忽然就起意霍氏女。称这样能管得住,倒比温和敦厚的合适。
“哼,不愧是从宫奴爬上去的皇后,全无半点母仪天下的格局,只有一股子尖酸刻薄,精于算计的小家子气。”霍尚书接到密报,冷哼几声,他宁愿以后孙女不好嫁,也绝不会嫁给皇家,更不用提忠勇王这种人了。
皇上还在婉惜霍氏女,忠勇王则亲自向皇上开口,求娶君家十四小姐。说自己无意中见了十四小姐一面,便发誓非她不娶,皇上亲下赐婚的圣旨,称天赐姻缘。
君家一时之间,成为金陵城风头最盛的世家。两个嫡女,一是世子妃,不出意外也是以后的王妃,一个是忠勇王的王妃,真正是尊贵无比。
而在知情人的眼里,这个忠勇王妃实在是个可怜人。还没嫁,已经注定了一生悲惨的命运。
“为什么是君家十四小姐,上头不是还有几个姐姐没有定亲吗?”贾茁问平儿。
“十四小姐是嫡出,是世子妃的亲妹妹。”平儿对这些世家的亲戚关系摸的精熟,贾茁一问,立时就答了出来。
娶了世子妃的亲妹妹,忠勇王想干什么?
贾兰也在想,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粮草筹措顺利,大军即将开拔。
霍元帅领兵,杜将军以及杜骁,贾兰,还有贾茁认识的蒋靖和蔡炎等人,都在同一天,成为大军中的一员,往两府而去剿灭反王。
金陵城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忠勇王趁机提出早些成亲,皇上想一想也该有一桩喜事放松一下,于是答应下来。
忠勇王的成亲的所有事宜,礼部早就在准备当中。哪怕女方嫌赶了些,也仍然在两个月内办完了亲事。
观礼的人回来,都在背后说忠勇王娶的这位王妃,也不知道图什么。忠勇王膝下无子,还娶个这么点大的小姑娘,想生孩子也不知道还要等几年。
贾茁跟着平儿去看芳龄,她如今怀着胎,能吃能睡就是怕热,这日子往夏天走,越发热的每日离不了冰。恨不得整日泡在冰水时才好,又因为是孕妇,阖家不敢让她多用,只能在角落里搁了冰盆,再让丫鬟拿扇子扇些凉风起来。
他们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穿上薄棉布裙的芳龄,嚷着要挽袖子。丫鬟们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主母没有形象的挽了袖子露出手臂与客人说话。
“反正是你们跟前,丢丑就丢丑吧,我实在是热的没办法了。”芳龄嚷着给他们上冰碗。
丫鬟又好气又好笑,主子又要说陪客,然后趁机自己吃一碗吧。
等上了冰碗,芳龄心满意足的去揭自己这碗的盖子,揭开用勺子一捞,气呼呼道:“我的怎么没有冰。”
“我的姑奶奶,你就消停些吧,也不看看自己的肚子,还敢吃冰。”平儿笑着摇头,真跟个孩子似的。
“还不是这个小祖宗,我都不知道自己怀的是个灶台还是个孩子。”芳龄挑着碗里的菱角吃。
正说着话,外头下起雨来,不少小丫头都站到院子里,伸了手去感受雨丝的凉意。
“总算下雨了,前些日子旱的地里都快裂了口子,一直不见下雨,等到如今可算是来了。”平儿看到外头的雨丝,很是欣喜。
“我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芳龄感觉到风里带起一丝凉意,心里的燥热顿时去了大半,笑的脸上都开了花。
只有贾茁没笑,她还记得王狗儿说过的话,今年有大旱,说不定还会有大涝。
如果雨一直不停,可能情况会更严重。
抽了个空,贾茁去了趟王家,而此时,大雨已经下了三天没有停歇了。姥姥摸着贾茁的手就没放开过,青儿挤过来,圈住贾茁的腰,“小茁姐,我爹说,以前害过你的坏人都被官老爷打了板子,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贾茁摸摸青儿的头,才想起正事。支走青儿,将刘氏请了进来,告诉他们,板儿来了信,说的是青儿的亲事。
“板儿有合适的人选?”刘氏亮了眼睛。
“是,我之前不是跟家里商量过,想等我大哥哥平叛回来,找个手下有军功模样不差的武官。结果板儿来了信,说是在安都府结识了一个不错的人,觉得和青儿极相配。那兰哥哥那边,我便不提了,等板儿回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真不错咱们再许给他不迟。”
“好,好。”刘氏之前听过贾茁的安排,已经觉得极好。但儿子说不错的,想来是真的不错。女儿已经十四了,正该说婆家的时候,巴不得赶紧飞来一个青年才俊定下亲事,才好放下心中大石。
除了这些就是嫁妆,贾茁的意思就是姥姥以前准备的嫁妆都给青儿,她还再添一点。
“那怎么行,那些银子本来就是你的,不过是借个嫁妆的名头还你。青儿的嫁妆我们自会安排,若是对方因为嫁妆瞧不上青儿,那不嫁也不罢。”刘姥姥不肯,刘氏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家中父母都在给我备嫁妆,若是知道还要拿姥姥的嫁妆,怕他们不好好想。”贾茁握了姥姥的手劝她,“我如今和李家的少奶奶合作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呢,我不缺银子用,真的。”
贾茁真的不缺银子,她一个小姑娘家,吃穿用度平儿给她准备的好好的,还有月例拿,根本用不上自己的银子。
“这话不用再提了,你的就是你的,再说下去就是瞧不上姥姥给你准备的。”刘姥姥直接不讲理了,贾茁只好不提,心想,反正青儿要嫁也是她嫁进王家以后的事了,到时候她再作主,姥姥也说不出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她顺便去了一趟溯云坊,生意依旧不错,小彩和五个丫头也十分卖力。最小的丫头海月,依然不敢抬头看人,只敢躲在一边偷偷去看她,被她发现了,又重新低了头,一排浓密的睫毛眨啊眨啊,很是俏皮可爱。
贾琏买了房子,特意等过了户,又装饰一新带着全家人去看。
“怎么样,以后你和板儿成了亲,就住在这里。离娘家也近,有个什么事,派人跑几步就能通知我们。”贾琏很是得意,这屋子可不是好寻摸的,是内务府特意找出来,只收了最低的价钱卖给他的。
“给我的?”贾茁看了一圈,竟然比贾家现在的屋子还要大,是个三进的大宅子。
“我可不能要,这房子你们应该搬进去才对,以后安哥要娶媳妇,还要有孙子,难道还挤在现在的小院里。”
“等安哥娶媳妇还有多少年,你就这么信不过你爹,到时候我们肯定能换更大的屋子。”贾琏从小过惯了奢侈的日子,花钱从来大手大脚,就算经过了几年的搓磨,手里有了银子,老毛病又回来了。
“要不然换一换吧,你们搬到大屋子里住,现在的屋子留给我当嫁妆。”贾茁觉得这样倒能接受,她还解释,“一下子送这么大一间屋子,王家也会不适应。”
“我管他们适不适应,拐走了我的……”旁边的平儿直扯他的袖子,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来,“算了算了,依你吧,那我们赶紧搬家,从这个大屋里出嫁。”
贾琏哼了一声,回去把原本的庄子又加了一个,气呼呼的问平儿,“整天王家王家,她想没想过我们的心情。”
“怎么会不想呢?不想会让我们搬到大屋子里吗?你把大屋给她当嫁妆,自己住小屋,她心里过意不去呢。”
“真的?”贾琏的眼睛一亮,这么说,女儿是为了孝顺他才故意这么说的咯。
“当然是真的,我跟她处了这么久,我还不了解吗?跟她娘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平儿暗笑贾琏的模样,一本正经道。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敢情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当新郎官。”挑剔完王家又开始挑剔板儿,平儿已经习惯了,在心里默默吐槽,你娶亲的时候,又管过多少。
忠勇王成亲后,对妻子很是温存呵护,三天回门让一干君家人都傻了眼。君夫人更是双后合什,连连对天祷告,觉得是菩萨保佑。
“母亲放心,王爷他对我真的很好,府中也很清静,没什么不三不四出来捣乱的人。”十四小姐出门前,隐晦的听家人提起,要小心一些不三小四的人,当然没人敢跟她说什么龙阳之好,一个闺阁中的小姐哪里知道忠勇王的事。
她还一直以为家人是说忠勇王府中的小妾呢,等过去一看,小妾没几个,还个个老实本份,加上王爷对她呵护备至,之前悬着的心全放下了。暗喜这是天赐良缘,自然对外头的传闻嗤之以鼻。
“不过,王爷总问我世子姐夫那边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十四小姐唯一担心的,就是该不该说出姐姐不受宠的事实。
“你和姐姐通信也无非说些女人家的私事,外头的事,你姐姐怎么会知道。她只要守着儿子,便够了。”君夫人的意思十四小姐听明白了,反正姐已经诞下嫡子,有君家在金陵,现在还有她这个忠勇王妃,姐姐的儿子以后就是世子,就是未来的肃庆王。
所以,其他的事不用提了,多说无宜。
“我懂了,娘,您放心,我不会让您伤心失望的,我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十四小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这个时候的她,觉得自己拥有一切的美好和幸福。
皇宫里,贾芃正陪着皇上倚在窗前看雨景。
“如此雾濛濛一片,好似身在云雾缥缈之中,梓童怎么还不开心呢?”皇上喝着茶,看贾芃深锁眉头,不由问道。
“臣妾怎么会不开心呢,只是皇儿这些日子又在学农事,说大雨不停怕会有大涝,说的臣妾也担心起来。”
“别担心,只要将两府收回,平定其他地方的匪乱,官道一通,便可解决。天下之大,又不是都旱的旱涝的涝,总有地方是丰收的。”皇上倒不担心,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明主,只是运气不好,在收拾先祖留下来的烂摊子而已。不是皇祖爷爷非要看上个倭岛的女人,何至于有今天。
“听说安都府一带,连年丰收,他们那儿不是说不好种粮食吗?”贾芃瞪圆了眼睛,一脸疑惑,看上去哪里像是七岁孩子的母亲,倒如同二八少女一般天真可爱。
“你怎么知道安都府丰收?”皇上疑惑道。
“勇儿的王妃,就是君家那个小十四说的呀,您忘了,君家有个女儿嫁的是肃庆王的世子,不是还生了个儿子,刚刚周岁吗。”贾芃鼓着腮帮子,咬着一颗杏仁,很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忠勇王娶君家十四小姐是皇上赐的婚,当时还觉得,有个儿子和肃庆王的世子成为连襟是件好事。这会儿品过味来,“这么说,世子妃和勇儿的王妃,关系很好。”
贾芃抿了嘴笑,“皇上,人家是亲姐妹,从小一块长大,怎么可能不好。”
皇上一脸阴郁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兴致顿时低落下来。
贾芃赶紧捂了嘴,后知后觉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你说的都对。”皇上亲抚贾芃的发梢,见她朝自己笑的一脸天真无邪,心情这才舒畅了些。
贾芃很快转移了话题,努力逗皇上开心。皇上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由莞尔一笑,人人都心机深城,只有芃儿她永远这么纯真善良。
君家给外孙的周岁准备了大量的礼物,特意派了家中靠得住的人送去。又怕沿途有匪乱,四处联系镖局。十四小姐不过是顺嘴说了一句,忠勇王便派了自己的亲卫护送他们前去安都府送礼。
当然又让十四小姐感动的一塌糊涂,君家也都以为他这是迷途知返,终于玩够了,知道回头了。
贾茁听八卦听到,摸摸鼻子提笔给板儿写了一封信。什么浪子回头,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板儿在安都府随着周先生,有稳定的居所,通信很是方便。板儿来的信往往很慢,但贾茁写的信,他却很快能收到。
贾茁这头写了信,在君家的车队到达安都府前,送到了板儿的手里。
板儿接过信,看完便蹙了眉头,立刻送去给周先生。
“这么说,我们的忠勇王,已经等不及了?”周先生冷哼,对忠勇王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板儿垂手立在旁边,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怎么,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还知道帮人出谋划筹送出金陵城,这会儿又装鹌鹑。”
板儿摸摸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没想到,九公子是那样的身世。”
“那你现在知道了。”周先生看着他,意思很明白,想知道他怎么想。
九公子在他们一行人之前到达安都府,游说肃庆王无果,漫无边际的在安都府游荡。一直到周先生他们来了,出于对周先生的崇拜,九公子化名参加了文会。
他的学问本就不错,加上家破族亡,于画画一道上,竟然更添造诣,成功引起了周先生的注意,知道他居无定所,甚至邀请他到自己的府邸居住。
机会难得,他自然是从善如流,甚至想利用周先生的影响力,帮他报仇。直到周先生告诉他,朝廷已经在准备剿灭反王,他才欣喜若狂。
没想到,不过高兴了几天就看到张贴的皇榜。这个打击,是九公子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想过所有的可能,就是没有想过,自己身上流淌的居然有倭岛人肮脏的血液。
板儿看出不对,与他同吃同住,好几回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九公子一时偏激,反而恨上他了,如果不是板儿,他就不会来到安都府,早就在金陵被擒,说不定已经处死。死了就不会知道这一切,临死的时候,还带着大越的血统,干干净净的死。
而不是象现在,就算死了,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是异族人。
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板儿只能苦笑,对周先生拱手道:“幸好有先生在,一句话打醒了他。真正的恐惧,从来不是因为外在的因素,他只来自你的内心深处。”
这个世界上,除了血统的认同,还有文化的认同。如果你认同的是大越的文明,大越的文化,又何惧自己身上的血脉是从何而来呢。你的思想不会受血脉的影响,你写的字,你画的画,都不是血脉可以影响的。
既然他什么都影响不了,那又有何恐惧。你的恐惧,不是源自你的血脉,而是来自于你自己。
九公子被打醒之后,便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每每想到他,板儿便唏嘘不已。
周先生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一早就相识,找着这个理由,很是压榨了板儿几天。没事还要拿来调侃几句,刺激刺激他。
“你去请肃庆王世子过来,就说老夫要考较考较他的学问。”
“是。”板儿去请,肃庆王世子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高的那个五六岁的模样,明明是个孩童偏要装大人样,板着脸把弟弟从父亲的腿上扒拉下来,“弟弟,你不可以这样,特别是在外头。”
矮的这个约摸二三岁,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晃呢,已经极会说话了,“哥哥,抱抱。”一颗大脑袋蹭到哥哥怀里,一下一下的扭着。
板儿忍着笑,“不然,我来抱小公子吧。”世子在外头抱孩子,这形像可就全没了,大公子也不可能抱得动小公子。
世子跟前的仆人又不好进周先生的书房,板儿一伸手,小公子犹豫了一下,便飞扑了过来。
板儿轻轻搂住他的腰,用力抱住。他还是第一回抱孩子,闻到小公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味,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周先生看到两个萝卜头,板着的脸收了起来,笑眯眯逗他们玩笑几句,气氛一下子松下来。
“勉之,带两个公子去隔壁玩。”周先生让板儿带着两个小公子下去,有些话他要单独和世子谈。
勉之是周先生给板儿取的字,显见他们这段时间相处的不错。
“先生。”世子一拱手,面带微笑。
“怎么,看你的表情,知道怎么回事了?”周先生眉头一挑,倒也不意外。安都府有如今的模样,世人都以为是肃庆王之功,但周先生知道,自己的学生是个武夫,打仗有一套,但是治世,远不及他生的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