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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外雨声淅沥不断,近半月的调养,越的身子已逐渐恢复。这天,吕尚子将他从床榻拖下来,拉到铜镜之前帮他梳着散乱多日的一头长发。越任他摆弄,不言不语,只是愣愣的看着铜镜中那张绝美的脸,恍若初识一般。为了让逐渐恢复的越不想前尘旧事,尚子和轩子二人小心翼翼,尽量用闲事去让他忘却心事。束好发,他们便搬来案台,铺好纸张,将越拉到案前,让他作画自娱。怕他稍显烦闷,一行人便陪同他去廊中闲逛,
如此一连几日,宫人都心照不宣,默默陪同,而越依旧不言不语,全都听从宫人的安排。这样的越似乎摆脱了旧日之事,但细心的吕尚子逐渐发现,现在的殿下不仅仅痴,而且,愈发的呆傻了。他原本就气质沉静,眉眼忧郁,如今,更显沉默寡言,沉郁更甚。那晚之事,虽然他从未提及,犹如忘却了一般,但是,随着越前后的变化,尚子便清楚的知道,他并非忘记,只是不愿提起罢了。
每日端上来的膳食他都自己沉默的吃,吃完便按照宫人的安排作画自娱,或抚琴,或读书,一切都一如既往,只是,这样的越太过沉默寡言,他做着自己的事,却没有任何意愿,看似表面恬淡,安静听话,和从前那个俊美异常的翩然少年无异,实则却更像是具毫发无损的行尸走肉。
从前无论做何事,他都不喜欢有人跟着,但如今反倒不在意,或许有人陪同会让他无法再黯然神伤,可是,那日廊中漫步,越披着披风步伐缓慢,瞧见了雨打梨花之景,便驻足停留良久,看着那颗雨中的梨花树,虽面色如常,可眸子里却多了几分黯然的伤情。那时,吕尚子隔着水雾看着他的身影,清绝落寞,便知,那夜之事,殿下还是被伤到了。
一日,班念烈前来看望,见到怅然若失的越,把脉时,便知外传风寒是假,体虚乃是心中的郁结之气作祟,便带他到后花园散心。
小雨淅沥,院内花香依旧,可人的花瓣上沾染着水珠,显得更加娇艳。烟雨迷蒙,雾气缭绕,杏花树下,花瓣散落了一地,却还留有阵阵幽香。
越驻足,看着从枝头纷纷掉落的花瓣,脑海里莫名的浮现了那日楚服于杏花树下猛然转身的情景,杏花绯红,映衬的她倾国亦倾城。
“花开枝头,是何其的傲然,可是,这不懂情义的烟雨却痴痴纠缠,不该,不该啊。”看着枝头残留的花瓣,班念烈叹惋道,良久,他扭过头看着面容苍白的越,沉声道:“越儿,你可否告知夫子,心中这郁结之气究竟是因何事?”
暗自赶走脑海中的荒诞想法,心里苦笑两声,越喃声道:“有劳夫子记挂,并无何事,只因越儿本性如此。”
“自古医病讲究对症下药,心中之病更是如此,需究其心结,探其本质,方可寻求心药,可你这竟是事出无因,全是本性若此,而本性却是最难移改之事,让人毫无解救之法,难,难啊!”
说罢,班念烈便迈步离开了这满是花香之地,越儿抬眼看了一眼地上的残花,便也跟随他出了后花园。
园外,等上追来的越儿,班念烈看着他,呼出一口气,沉思了许久,开口道:“越儿,情之一字,讳莫是相思,夫子知道你心中有有位伊人,只是不愿提及,但是,你自幼便心性薄凉,还有这经年不化的忧伤,实在不宜动情,更何况,你身为大燕的太子,切莫太过儿女情长。”
听罢,越俯身一拜,道:“夫子教训的是,越儿谨记在心。”
看着班夫子远去的身影,越转过身,重新回到后花园内。雨声淅沥,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头重新看着枝头的杏花,缥缈的烟雨,花瓣傲然开放,如此美好的春景,却不知为何又触动了他敏感的情思。伸手接住冰凉的雨水,喃喃道:
“满树玉瓣,何其傲然,而你却痴痴纠缠,当真是不懂情义?”
“殿下,春雨微寒,我们回宫去吧。”一旁的吕尚子赶忙劝慰道。
“是该回去了。”
越收回目光,踩着满地的残花上,怅然若失,缓步离去,众人跟随在后。
夜下的广灵宫,一片冷寂,园中的那一树梨花在雨水的冲刷下,掉落了片片花瓣。将羹汤装进食盒,披了披风,蓉儿帮水寒撑起伞,两人便走出了宫门。
“看,我们娘娘这又三更半夜的出门,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是啊,手里还提着食盒呢?”
“都小声点。”一个姑子压低声音,将其他人聚拢过来,低声道:“前几个月我还见蓉儿一大早就鬼鬼祟祟的出门去了,她手里提着的正是我们娘娘亲手做的羹汤,我心里纳闷,便时刻留意着,就在除夕之夜,咱们娘娘又独自出宫,我便跟了过去,只见后花园里,娘娘和一个男子一起放着孔明灯呢。”
“这么说娘娘与人私通之事是真?”
“这些个日子,大王整日陪着有了身孕的王后娘娘,很少来我们宫中,咱们娘娘又年轻,我看保不齐。”
夜下的走廊,小厨房里闪着微暗的光,几个姑子瑟缩成一团,小声的议论着。
细雨连绵的夜晚,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
听到敲门声的吕尚子撑开伞,走到大门处,开了门,看见了那来人后,便露出了憨实的笑容:“寒妃娘娘,您请进来。”
一路走到殿外,水寒隔着轩窗看着那殿中晃动的烛火,心里上升起莫名的暖意。收了伞,蓉儿帮她整理衣物,轻拍着她披风上沾染的水珠。
“娘娘,殿下此时正在作画自娱,您随我进来吧。”
在尚子的带领下,水寒走进殿内,便看到了席地端坐,专心作画的高越,背影清绝落寞。烛火微颤,香炉里青烟缭绕,还是那一种熟悉的暖香,和当日他们一起在中和宫时,所燃的一样,淡雅迷离。
“殿下,寒妃娘娘来看您了。”
听见尚子的提醒,越执笔的手骤然停止,待到反应过来,方缓慢的抬起头,隔着烟雾看着来人,缓声唤道:“水寒。”
“殿下,您糊涂了?可不能直呼娘娘名讳。”
“你怎么来了?”不理会尚子的提醒,越放下手中之笔,轻声问道。
“前些日子殿下染了风寒,尚子便经常去广灵宫拖蓉儿帮他做一碗川贝雪梨羹,近几日却没有过去,我心生好奇,便亲自将羹汤送了过来,顺便看望殿下。”
来到案前,水寒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羹汤取出来,端给越,轻声道:“还幸亏路上走得快,还冒着热气,殿下,您趁热喝吧!”
越起身,看着那碗羹汤,接过来,喝下一口。软糯香滑,甜而不腻,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味道,便放下手中那碗羹汤,柔声道:“水寒,不是告诉过你,既已身为妃位就不可在洗手做羹汤了么?可你倒好,不仅做了还连夜给我送来,倒是没记住我所说过的话。”
“那日在湖心亭,殿下也是染上风寒,水寒邀您去宫中喝一碗川贝雪梨羹却遭到了拒绝,如今,殿下体虚又是因风寒所致,我便不请自来,顺便将做好的羹汤给您送过来。”
“那你倒是不怕被其他妃嫔宫人耻笑了去。”
水寒端起那晚羹汤,呈到越的面前,声音平淡坚定:“他人的看法,与我有什么相干,水寒不是不记得殿下说的话,只是在水寒的心中,永远清楚的记得儿时殿下或因风寒发虚,或因郁结烦闷,都会喝上一碗水寒亲手做的川贝雪梨羹,所以,就算如今身为妃位,听到殿下病于床榻,还是想亲手给您做上一碗羹汤。”
话语轻柔,却唤起了深深的回忆。雨声淅沥,烛火微颤,越看着面前同龄的女子,目光逐渐柔和了起来。他抬手缓缓接过她手中的羹汤。
“水寒,你有心了。”
水寒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男子,他面容清俊疏淡,秀美绝俗,只是眉宇之间隐含一种阴翳之气,让人心疼。她犹记得儿时的他们,在和暖的中和宫内,嬉戏玩耍,那时,她还是他的婢女,那时,小越儿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的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