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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班念烈走进中和宫,看见这一派萧瑟清冷之景,不禁暗叹。吕尚子见是班夫子,赶忙起身迎接,
“尚子,你们殿下呢?”
被他这一问,尚子面容忧虑不答,只得担忧的看向寝殿。
快步走进寝宫,当看到躲在帷帐下的高越太子后,班念烈压制住心中的怒气,神色如常,缓步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坐在帷帐下。
看着如此萎靡的太子,他缓声道:“王后因病而逝,已过了几日,越儿为何还会如此神伤?”
良久,越转过憔悴的脸,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方才道:“她并非因病而逝。”
“那王后娘娘为何突然就殁了?”
狭长的眸眼中闪过痛苦之色,高越闭眼沙哑道:“她是因为········越儿··········”
听罢,班念烈紧凝着他,道:“既然越儿心里比谁都明白王后究竟为何突然而逝,那么,为何就分不清这其中的利害呢?”
“··········”
“你与王后娘娘之间的乱情,已然是触犯了死罪,为何大王只处死了王后而放过了你?越儿可曾想过?”班念烈方缓声道:“因为你乃大燕国的太子,在家国与儿女私情的面前,大王选择了家国,因而弃了王后,留了你,之前以王后患病为由,带走小皇子,以静养为由,撤走中和宫宫人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赐死王后又对外宣称病逝,皆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保全你的太子之位,以免日后遭人非议,越儿年轻,犯下大错尚可谅解,可大王的这番苦心,你确实该懂了。”
良久,高越抬起眼眸,像个未经世事的孩童一般,看向他,痛声道:“父王的苦心,越儿懂,可是,夫子·········她死的太冤了。”
“她若不死,那么死的就会是越儿你啊,牺牲了大燕的王后却保全了大燕国太子,她死的倒也不亏,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个道理,越儿以后会明白的。”
眼泪从那狭长的眼眸滑落,自她逝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落泪。就算长久的自伤自虐,也无法弥补那晚他所犯下的错误,而今,这两个人的罪业,为何却是由她一个人去担?那道只是因为他是大燕国的太子?他还年轻?
看着痛哭的越儿,班念烈沉声道:“越儿,儿女私情暂且先放一放,为他人伤心更是不必,此时应当寻求自保,大王虽免了你的死罪,保了你的太子之位,但此番大错终究会是他心中一梗,横亘在你们父子之间,王后楚服因你而死,大王必会心怀愧疚,就算再以国事为重,恐怕今后你在宫中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越儿应当如何?请夫子赐教。”
“倒是有一法,只是对越儿来说颇为辛苦。”良久,班念烈道:“宫中人人皆知王后娘娘因病殁的突然,陵墓尚未准备,只得将其火葬,又因王后生前温厚纯良,品行高洁,这骨灰断然不可随意至之,所以,大王有意,欲派人将王后娘娘的骨灰及灵位送往大燕国极北之圣地天葬台安置,这天葬台处于高山远顶之上,四季冰雪,内有庙宇,常有山下寺庙的僧人姑子前去看守,此地安静神圣,山脚下寺庙众多,受人朝拜,乃放置娘娘骨灰的最佳所在,大王虽心有意向,但奈何此地路途遥远,处于荒僻之所,天气极寒,一直寻不到愿去此处之人。”
“夫子,可是要让越儿去?”
“对。”他一口答道,看着越太子年轻的脸,方缓声说教道:“越儿,近日大王一直在燕平宫,整日整夜的批阅奏折,虽看似寻常无比,但夫子深知他心中压抑着对你的怒和怨,为了不让大王迁怒于你,为了以后你在宫中的地位,只有你主动请缨,将王后娘娘的骨灰送去天葬台,且以为母后尽孝之名,在天葬台下的华霜寺为其守孝三载,三载的时光岁月,此怒便可消,此怨方可解。”
听罢,越儿怔了良久,方喃声道:“是我害了她,这番罪业也理应由我来担,她曾是我的母后,这孝理应由我去守。”
听了此话,班念烈方满意点头。
燕平宫内,燕王背手立在殿阶之上,压抑着心中的怨怒,看着那幅丰都图景,静思沉默。宫人夏禹缓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俯身一拜,道:
“大王,高越太子求见。”
“宣。”燕王轻闭眼眸,沉声道。
高越缓步走进殿中,大殿之上,那个背影高大清傲。他神色平静异常,跪地一拜,道:“越儿,拜见父王。”
“见寡人何事?”
看着燕王的背影,越神色如常,道:“越儿想亲自将母后的骨灰送往天葬台,且在台下华霜寺,为母后守孝三载。”
“你方才说什么?”听罢,燕王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越儿想亲自将母后的骨灰送往天葬台,且在台下华霜寺,为母后守孝三载,求父王成全。”在燕王注视的目光下,越儿如是说。
“天葬台虽乃圣地,但荒僻极寒,你这一去,便是三载,可曾细细想过?”
“越儿进这燕平殿之前,便已经细思了良久,越儿自幼丧母,多亏王后娘娘将越儿收入宫中,悉心教养,关怀备至,将越儿抚养长大,此乃大恩,越儿还未来得及报答,母后却已经病逝,现下,唯有此法,方可让越儿一尽孝心,还望父王成全,将送终守孝之事交与越儿。”
殿下跪着的是自己的亲儿,他神色平静,眼眸异常坚定。燕王看着年轻的越儿,眸底情绪复杂。那晚楚服死去之前,句句声声都在为越儿求活,让他极为愤懑,可现下,这年轻的越儿也不惧为她远离王宫,独走荒僻之所三载?此刻,心中除了愤怨之外,还有些许凄凉之感。回想起那晚楚服的怨,或许,这么多年,他当真是不懂她。
想到此处,燕王落寞的转过身,轻闭双眸,赶走心中的哀怨,良久,方才缓声道:“寡人成全你。”
“谢父王。”跪在殿下的高越俯身叩拜。
听见那扣头的响声,燕王心底不忍,但终究还是没有转身看他一眼。看着殿上高大坚毅的背影,良久,越儿起身,退后几步,便转身向殿外走去。
寒冬已至,大燕国上空乌云密布,天色阴沉,压抑着本就幽深冷寂的燕王宫宫殿。朝堂之前,殿阶高筑,宫人夏禹伫立于殿阶之上,宣读着圣昭:
“奉天承运,燕王昭曰:因燕王后楚服突然病殁,陵墓之事尚未妥善,念其生前温厚谦和,品行高尚,命燕太子高越即刻出发,将其灵位圣骨送往天葬台以安置,此外,特命燕太子高越于天葬台下华霜寺一去,在此寺为王后楚服念诵经文,守孝三载,三载后,方可归,以尽孝道,钦此。”
东寒宫内,面对到来的圣昭,跪地的高越神色平静,俯身一拜,伸出双手,举于额上,道:“高越接旨。”
双手托着的圣昭,夏禹连忙将他扶起来,道:“太子殿下既已接旨,那就请即刻动身出发。”
尚未缓过神的高越怔怔地点了点头。
翌日,天微寒,尚未破晓。已收好行李的吕尚子便提着灯笼,随着高越一道乘着马车出了燕王宫宫门。在晃动的马车里,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牌位,素手想要摩挲着上面的名字,可又唯恐冒犯,一时纠结,心头不禁悲伤蔓延,赶忙将那灵位放置于案匣之中。
皇城郊外的山岗上,北风呼啸,班念烈静立在此,看着眼下恢弘的皇城国都,默不做声。越儿陪他静立在此,看着那即将远离三载的皇城燕宫。
“越儿,此去三载,与你而言并非坏事。”良久,班念烈缓声道,“你尚且年轻,一直待在这深宫之中,衣食无忧定会以感情为重,此去方可历经民间疾苦,体察民情,了解平民百姓日常生活之所状,又可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对于你的长成极为有利。”
“夫子所言甚是,三载之间,越儿定会体察民情,了解百姓之所需,民意之所向,不负这三载的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