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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皇上圣意已决”礼部尚书王朋皱眉,想要看看风向再说。
“我户部干干静静,不怕人查。”新任户部尚书夏元吉淡然说道。这算是投了一票弃权。
“各位,你们别忘了,国玺可还没找着呢。”工部尚书严震直冷笑道:“皇上若是没有拿定主意还好说,万一已经打定主意将东厂交给宦官掌控。。。。”
严震直话没说完,也不必说完,意思大家都懂,无非就是四个字,秋后算账。宦官记仇的名声可是已经传了几千年了。
六部尚书,只剩兵部和吏部还没有表态。
兵部尚书萧学文慢慢将目光看向了吏部尚书黄恒,眼中似有探询之意。
还没等黄恒说话,耳边厢一声断喝猛然响起:“自古以来,武死战,文死谏。“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铁牌如今还立在那里,难道我们就视而不见吗?!”
声音之大,让众臣为之一静,连朱元璋都忍不住侧目。
“原来是他。”朱元璋认出了发声之人,正是都察院御史之一,正三品副都御使周观正。
认出了周观正,朱元璋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扯动两下。
金殿之上文武云集,朱元璋也不是每一个小鱼小虾都能叫出名字来,但这个周观正,却让他眼熟的很,原因说起来匪夷所思,朱元璋吃过他的“苦头”。
一切还要先从都察院御史的职权说起。
都察院御史,也就是传说中的言官之一(言官共分两种,一为都察院御史,一为六科给事中),官阶只有七品,在这金殿之上只能算是芝麻官,可却没人敢予以轻视。因为他们官阶虽小,权力却极大,理论上他们平时并没有具体的事务,就是整天到处转悠,看到什么不对的都可以向皇帝进谏,即使皇帝犯错了他们也敢说。当然了,他们对皇上劝谏的时候还能“稍微”客气一点点,但对其他的同僚们,那可真就是张嘴就骂了。
可以说,整个朝廷,上到皇帝,下到小吏,没有不对言官们头疼的。但偏偏还整治不了他们,只因朱元璋设立言官之初给了他们一刀一盾:“可风闻奏事”、“不因言获罪”,翻译过来就是“你们随便骂吧,死不了。我们这些听着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是了。”
再说说这周观正,一个能让朱元璋吃“苦头”,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自然非同一般。
在洪武二十一年的时候,周观正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巡城御史(最底层的御史,没有上朝资格)。有一次,周观正在巡查时,遇到一个太监领着一群女乐正准备从奉天门入宫,便当即上前制止,理由是“按大明内宫制度,女乐不得入宫。”当时太监回了一句“我有圣旨在身!”圣旨,也就代表了朱元璋的意思。可这周观正偏偏不放行,坚持声称此乃乱命。太监无法,之后回去禀报朱元璋。朱元璋知道以后,便给了他一个面子(其实是给自己所设立的都察院一个面子),传下口谕不再让女乐入内,而且还夸赞了周观正。
按说事情到此也就结束,偏偏这周观正不依不饶,最后逼得朱元璋亲自出面安抚认错才算罢休。
朱元璋不气吗?
气,但也高兴。毕竟这些言官都是自己选的,而周观正的所为也正符合他设立言官的初衷。所以朱元璋非但没有处罚他,反而接连升周观正的官,让他成为了都察院的副都御使。
如今,在这个关口,周观正又站了出来,朱元璋也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上一次锦衣卫复立,朱元璋给出了察案的理由,言官们无话可说。这次设立东厂,朱元璋给出了查探玉玺下落,锦衣卫不得力的理由,这没有问题,可宦官不得干政的话也是他说的,这就是毛病了。大明律限制的人,除了升斗小民,还有他这个天下至尊。
金殿之上,在众人的沉默中,周观正迈步上前,昂然说道:“陛下,宦官不得干政,这是您亲自立下的万世不易的铁律。东厂的设立与否,臣不知详细,不敢妄言,可既然东厂与锦衣卫职司同,那便不能交予中官署理,请陛下三思!”
周观正一番劝谏,慷慨激昂,文武群臣齐齐拜倒在地:“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环视地上的群臣,眉头拧起。。。
身侧,朱允炆一言不发,如老僧入定一般。没办法,朱元璋上朝之前特地嘱咐了他,要他今日只许听,不许说。
武将勋贵虽然跪在地上,其实他们不过是跟个风而已,在他们心里,天下都是他们打下来的,大明离不开他们,锦衣卫都不敢动他们,难道东厂敢吗?
文官们见朱元璋不说话,再度叩首呼喊:“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脸上不悦之色愈发明显。
没有人注意到,玉阶之上,面容苍老的老张,嘴唇正在微微颤动。
“陛下!”群臣之中,一人猛然开口打破了僵持:“臣左佥都御史魏直信肺腑以谏,自古阉宦为祸不知凡几,若予以侦缉之权,必然流毒无穷,天下不复安定以。朝中众臣亦将人心惶惶,无心事事。更何况,阉宦者,身体残缺,心思阴骛,不读书,不识礼,又如何能署理东厂?”
一番话,将太监扁的一无是处,归纳起来就是他们没能力管理好东厂,到时候说不定会惹出乱子来。
魏直信话音刚落,又有一人也出声拜道:“臣刑部左侍郎冯常耀,有一事不明,烦请陛下指教。”
“讲。”
“陛下意欲设立东厂,不知是想以宫中宦官署理日常事务,还是只由宦官联络皇宫内外,传递消息?”
冯常耀的问题大有深意,群臣之中只有聊聊数人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却都莫不做声,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朱元璋眼中一亮,随后“哈哈”笑道:“冯爱卿问得好,倒是朕之前没有说清楚。朕设立东厂,确实只是想让宫内宦官往来联络,真正做事的却不是宦官,众爱卿不必忧虑。”
朱元璋欲盖弥偿的解释,却让群臣都回过味儿来。联络皇宫内外,说白了,就是向东厂传递皇上的意思呗?意思和旨意不同,两者的区别很大。虽然都是皇上的命令,但旨意是皇上写在黄绸上,有据可查的;而另一个,却是无据可查,除非当面找皇上对峙。让宦官转达皇上的意思,这不就是和让宦官管理东厂一样?而且朱元璋刚刚这么一说,以后东厂太监说的话就有皇上背锅了,隐然将锦衣卫都压过一头!
想明白了这一切,黄子澄很恨的看了一眼冯常耀这个“马屁小人”,不死心的说道:“陛下,但不知这东厂设立之后由何人署理?”
既然东厂成立已成必然,黄子澄心中只能祈祷提督东厂之人不是那个徐如意。
一个和皇长孙殿下,未来的大明天子私交甚密的太监,手里再握上东厂这把神兵利器,未来必有大祸!
对于黄子澄心思,朱元璋不愿意去猜测,也没有懒得去想,言官那边都没话了,你黄子澄又算是哪里冒出来的?
厌烦的看了他一眼,朱元璋不耐的摆手道:“朕自有打算,回头会有旨意颁下,爱卿稍后便知。”
一手拖字诀,如行云流水一般。
“这。。。”黄子澄还想再拦,但看看朱元璋的脸色,终究还是无奈的放弃了。
早朝还没有结束,但东厂正式确立的消息却已经传到了皇宫的各个角落之中,后宫的嫔妃们或许并不在意,但总有那在意的人。
“今天好险啊,差点儿让那几个杂碎把事儿给搅了。”李彩娱犹有余悸的叹道:“多亏了老张机智,总算是有惊无险。”
“惊是有了,是不是无险还不一定呢。”楚埋儿却不同意:“本不想让老六老八他们出面的,这一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应该没事儿吧。”李彩娱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指心虽然表面上反对,但他是言官;而尝药他更是给了皇上台阶,更不应该有事啊。”
“希望是咱家多心了。”楚埋儿摇头道。
。。。。。。
说起历史上锦衣卫的第一任指挥使,后世但凡是有心人都能查到,叫毛骧。但说起东厂的第一任厂公,却没人能叫出他的名字来,因为历史上也并没有详细的介绍,只在《明史·成祖三》中短短的一句记载:“是年,始设东厂,命中官剌事。“
这短短的一句记载说明什么?说明当时朱棣成立东厂的时候轻描淡写,只是一道旨意而已,而书写历史的文官们也并没有将新成立的东厂放在心上,至少没有什么太大的敌意。
而朱元璋为什么要将东厂成立之事放到朝堂上去议?因为他要看文武百官的反应,同时也是要检验自己的权威。
这次检验的结果他基本满意,勋贵武将还没有反心,文官们也都还是听话的,之后的反对不过是因为那群自己选的书呆子言官们的“道德绑架”而已。
说起言官,朱元璋先是满意的点点头,但随后又眉头一皱,自语道:“御史之责就是直言进谏。周观正做到了,但左都御史段哲这个领头的。。。”声音顿了顿:“太油滑了。而且连自己手下的御史都压不住,朕还要他有什么用?”
“还有兵部和吏部。。。”朱元璋回忆起早朝上,兵部尚书萧学文看向吏部尚书黄恒的那一眼,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看什么?是要等黄恒表态?还是只是犹豫不觉,随便一瞥?’
吏部,主管文官官职的升降调动;而兵部,却是在名义上统领朝廷的兵马。这两个部门都是真正的要害部门,也是朱元璋最重视的两个衙门。
‘难道这黄恒和萧学文暗中。。。勾结?’朱元璋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当勾结这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时候,黄恒和萧学文的性命就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传朕旨意。”朱元璋沉声道:“左都御史段哲,即日起调任镇江任通判,旨意一到,立刻启程。”
“是。”老张答应一声,记在心中。
“至于萧学文和黄恒嘛。。。”朱元璋还没想好杀人的由头,一个小黄门躬身走进了武英殿,叩头说道:“陛下,奴婢已将徐如意带到了,正在殿外候旨。”
“让他进来吧。”
“是。”小黄门答应一声,退出殿外。
不一会儿,徐如意总了进来,跪在殿中:“奴婢徐如意拜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徐如意站起身,躬身而立。
“东厂的旨意,朕已经写好了,一会儿就会发下去,东厂也就算是立起来了。东厂人员的安排朕不关心,但每日里的消息传递,要及时向朕汇报,知道了吗?
你手下虽然已经有些人手,但还是不够看,自己抓紧就是。朕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有两件事。第一,朕决定将检校交给你东厂统领。你或许知道检校之名,或许不知道,都不要紧,一会儿老张会和你具体说说。第二呢,就是朕想问问你,你接下来准备领着东厂干什么?”
徐如意的面色有些苦涩,因为问题的答案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侦缉天下?制衡锦衣卫?这些都是东厂的职责,但却不是朱元璋问题的答案。经过上次欧阳的点拨,徐如意已经彻底的明白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朱元璋真正想让他做的,是查找国玺的下落,更直白的说,是将蓝玉扯到国玺的案子中,借机掀起大狱,血洗武将勋贵集团。
“查找国玺。”徐如意有些艰难的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记住你身为奴婢的本分。”朱元璋冷冷的看着徐如意:“另外,朕怀疑兵部尚书萧学文、吏部尚书黄恒与此案也有牵连,你回去好好查查,有消息了再向朕禀报。”
“是。”
似乎是对徐如意脸上的愁色有些不满,朱元璋冷哼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朕知道你在蓝玉府里待过,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是我天家给你的,希望你不要行差就错。”
“奴婢明白了。”徐如意又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