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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玉婷很是受用,把梅姨娘拉到一边,笑着道:“我还当今日母亲不来了呢,那就该梅姨娘顶上罢。”

    梅姨娘想到何家贤从中作梗,有些生气,口中却道:“主母不来,那就空席便是。我一个妾室,怎好代替。侍郎夫人莫说笑了。家有家规,自古便没有越俎代庖的。”

    方玉婷却笑笑,不再接话,正色道:“我有些事情想问姨娘。”

    梅姨娘淡淡:“你说。”

    “我听人说,我姨娘生我的时候,是姨娘帮忙接的生?”

    “是。”

    “姨娘有接生的经验?”

    “并没有。”

    “那姨娘为何……”

    “那时候稳婆不来,我一时着急。我刚生过孩子嘛,多少知道一点。”

    “那我姨娘为何还是难产死了?”

    “那就要问稳婆了。我并不知道。”

    “那时候母亲和金妈妈是后来去的?”

    “是,我先去的,然后夫人去请的稳婆。”

    “那我姨娘的死有没有蹊跷?姨娘说实话好吗?”方玉婷问到这里,心里已经满是疑惑,却又有些不甘心:“姨娘一向与世无争,说的话我都信。”

    “没有。你姨娘生了你,血崩而死。”梅姨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见方玉婷眼里露出几分怀疑,淡然道:“若是侍郎夫人怀疑我,那大可不必。我若是有心,赶在早早前下手,连你都生不出来。”梅姨娘笑着:“夫人若是不信,便去问以前府里的老人。我与你姨娘,从没红过脸,连话也没说几句。断没有理由去害她。”

    方玉婷见她面色恬淡,光明磊落,不似说谎。

    但是又总觉得两个人面前横着金娘子一条命,又不敢不信。

    金娘子以命证实,若是撒谎,岂不是白费了这条命?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梅姨娘瞧着方玉婷半信半疑,想着过去那么多年的往事,查无可查,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方玉婷拐个弯,去了鹤寿堂。

    陈氏一听冷哼:“她来干什么,就说我头疼不见。”

    她怨恨方玉婷害了方玉荷。

    芍药道:“二姑奶奶说梅姨娘把她姨娘死的真相告诉她了。”

    陈氏一听大骇,片刻后又定了心神:若是真的告诉了,以方玉婷的脾气,哪里还用对质,只怕直接杀上门来,断不会规规矩矩的通报求见。

    如此反而放下心来,知道方玉婷大概是来对质的,叫她进来。

    方玉婷将梅姨娘的话说了,却不说是梅姨娘说的,只说是自己想的:“我问了当年府里伺候的老人,都说我姨娘跟梅姨娘相安无事,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我呸!”陈氏既然打定主意要把这黑锅背到梅姨娘身上,早已经想了千万次的话冲口而出:“她进门受老爷宠爱,可是后来生老二,便没空伺候老爷了,你姨娘才抬了进来。她的宠爱被你姨娘抢了,焉能不恨?焉能不恼?”

    “可梅姨娘一向不争不抢。”方玉婷还是想套陈氏的话。

    陈氏眯起眼睛:“她若是不争,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会争了。这些年,她扮猪吃老虎,我挨了她多少背后的冷刀子。不说别的,她以退为进,让老爷宠爱她,赏赐她。是不是比这府里的人都多?不争不抢,就该不要,而不是瞧着我今日病了,就用话激我,让我不想参加祭祀,好让她取代我的位置。你若不信,问问芍药,看看她之前都说了什么。”

    陈氏也是事后才发觉,梅姨娘表面上劝她,实际上处处说些戳心窝子的话,让她越发不想去成全方其瑞。

    芍药便进来,将梅姨娘那几句话学了一遍。

    方玉婷听了,不再说什么,连个礼都不行就走了。

    陈氏察言观色,便知道方玉婷大部分信了自己的话。

    便存了看戏的心思。

    一个是方玉婷,对梅姨娘心生怨恨。

    再一个是梅姨娘想取代她,却被何家贤劝阻。如今,只怕那两位也会闹起来。

    却不料,半个月过去,她心里祈愿的,一个也没发生。

    她的吃穿用度照例是挑不出差错,仍旧是最好的。

    方玉荷的身体越来越差,每日每日的煎着药,喝着药。

    天气越来越冷,陈氏越来越担心,也没时间没心思出那些幺蛾子了。

    方府进入一种欢喜的和平氛围。

    先是林姨娘又给方老爷添了个小少爷,自然是阖府上下大呼“阿弥陀佛”。

    接着何儒年在何家贤的劝说下,答应同时教方其瑞、方其宣和方其凯三个人读书。

    陈氏眼见着其他人都要有出息,越发不忿。方其业却跑过来说想扶丁香做正室,让陈氏去跟方老爷说说。

    陈氏一听怒不可遏:“那个小狐狸精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天天痴痴缠缠的像个什么样子?明日起,你搬出来住,别跟那个小狐狸精住在一起了!”

    方其业嘟哝道:“儿子哪里就与丁香痴痴缠缠了?每日也勤勉上学呢。”说起来,自打梅姨娘介绍的那位先生过来后,方其业倒是真的没出去玩乐,成立日不是跟丁香在一起,就是在上学。

    陈氏一听就更气:“对呀,既然是跟先生重新在学习。学的规矩呢?怎么越学越差了?”

    之前她还担心梅姨娘使诈要害方其业,专门过去听了几次。方其业虽然不是很认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倒也是规规矩矩,到了时间就去点卯,偶尔偷奸耍滑,倒是在容忍范围之内,因此一直没管,指望他能听先生的话好好学习,早日让方老爷刮目相看,重新重用。

    谁知道居然提出此等荒唐的要求,便将方其业赶了出去,叫了丁香来说话。

    丁香却笑着道:“三少爷要扶我做正室?这话我倒是没听过呢。他课业那么紧,哪里有时间。反倒是三少爷最近学习的很是认真呀,夫人该是去听一听那位先生讲课的,的确是很有趣,我有时候旁听,还学到了不少呢。老爷去瞧了几次,都对三少爷赞不绝口,说他有进步,接管生意指日可待。”

    陈氏见她矢口否认,又提方老爷,怒道:“你少给我扯别的,我已经叫业儿搬出来住了。”

    丁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陈氏便也无法,她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跟方其业闹僵。

    她只是不明白,方其业明明不是听话的性子,怎么这丁香进门后,加上那位老先生,偏又改了一种态度?

    这日便悄悄让芍药去瞧瞧,看看方其业是不是认真在上课,还是被丁香缠着。

    心里暗想,若是丁香撒谎,一定饶不了她!

    芍药瞧完了回来道:“那先生见三少爷上课吃东西也不说,只管讲自己的课。下课时就问一句,听懂了没有,少爷自然说是听懂了。如此而已。少爷瞧着并没有被过分约束,反而老爷时常因为先生的话夸奖他,倒是觉得上学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丁香也跟着去,老先生也不恼,旁如无人的讲课,只管讲他的,根本不管少爷。少爷呢,有时候走神,有时候打瞌睡,像是夜里没睡饱似的。”

    原是如此。

    方其业本质上不坏,以前在京城学习,倒也是认真严肃的,颇学了一些本事。

    只是年轻气盛,难免急功近利些,想早日得到方老爷的认可,因此钻牛角尖,犯了不少错误。

    如今娶了一房娇妻,又是新婚,甜甜蜜蜜听听话话倒是正常。

    加上先生也不怎么管,反倒是在方老爷面前说他不少好话,因此手上银子也阔绰些,大门出入自如。他若是还不知道此中好处,那便是蠢钝了。

    陈氏一听气得要死,暗道定然是那丁香不干人事,夜里净缠着方其业耗其精力。

    又用美色迷惑方其业,竟然罔顾礼义廉耻,要扶她为正室。

    真是岂有此理。

    这夜便半夜起来,趁人都熟睡后去方其业院内突击检查。

    却见门外面有微弱的烛火光,陈氏怒道:“果真是个浪蹄子!”

    说完命芍药门也不敲,径直冲进去对着门用力一踢,正要大叫“开门”,却发觉里面似乎是没闩好,砰一下就被踢开。

    里面昏暗的灯光下,方其业正蜷缩在矮榻上,神情委顿却慵懒得深吸气,意乱情迷的享受着。

    丁香在一旁端着酒杯,正要递给他,却被这哐当的门开声吓得一瑟缩,回头一看,酒杯就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响,残酒泼在她鞋面上,也浑然不觉。

    方其业却压根没听到声音一般依然朝里面躺着,伸出枯瘦白皙的胳膊朝丁香这边伸出手来:“酒呢……再来一杯,这玩意儿真是喝了通体舒坦啊,做神仙也不换!”

    陈氏听得又惊又呆,芍药已经扑过去叫:“三少爷,三少爷,夫人来了。”

    方其业浑身一个激灵,想起身,身上却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般,起又起不来,软绵绵的。

    陈氏瞧着有意,一脚踢在丁香的膝盖弯里,让她跪倒在地,怒喝道:“你给少爷喝的什么酒……”

    “就是……就是普通的酒。”丁香结结巴巴,像是十分害怕,眼睛里面却看不出半点惊慌的样子。

    方其业又浑浑噩噩道:“拿酒来……”

    陈氏眼色四顾,看来看去看到那酒壶,走过去就要倒一杯尝尝,却被丁香扑过来,将那酒壶抢在怀里:“这酒名贵着呢,夫人不能喝。”

    陈氏越听越疑,见方其业还是软绵绵的不起身给自己说话,越发恼怒,冲过去拉他起来,才发觉人已经醉的一滩烂泥般。

    陈氏对着丁香道:“纵容三少爷酗酒,你就去庭院里面跪着罢。”

    丁香也不辩解,径直出去跪着。

    陈氏瞧着方其业扶不起来的模样,急怒攻心,连连拍震桌子:“其余的人都死哪里去了?”

    早在门被踢开之时,伺候的丫鬟们便都醒了,听见陈氏叫,却都不出来。

    芍药便去偏房里去叫值夜的丫头:“你聋了?听不见夫人叫!”

    那丫鬟战战兢兢吓得半死:“不是奴婢聋了,只是三少爷有吩咐过,夜里不许奴婢们随意进来。”

    芍药便狐疑的望着陈氏。

    陈氏愈发暗想,那丁香该是如何灌醉了方其业,缠着他一味索要,才把身体亏空成这样子。

    想来丁香跪着已经不足以消其恨意,便命人将丁香关到柴房里面去。

    翌日方其业醒来,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又听一个小丫鬟汇报了昨晚上的事情,发觉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鹤寿堂要陈氏放了丁香。

    陈氏自然是不肯,好说歹说,方其业一口咬定丁香并没有蛊惑他,是他自己要喝酒的。

    陈氏无法,眼看着到了先生讲课的时候,只能先好声好气软和下来,让他去听课。

    方其业偏不去,闹着一定要看见丁香了才去上课。

    小厮富贵跑过来:“先生等着您呢,老爷也在场,说是今日考试。”

    方其业一听方老爷,吓了一跳,忙顾不上跟陈氏要人,一溜烟跑过去上课。

    请的先生姓白。此刻已经坐在上首。

    方老爷坐在下首。

    白先生捋捋山羊胡子,笑望着方其业:“之前讲的三少爷都说听懂了,那今日便来考一考你。”

    方其业顿时紧张的无以复加,心中警铃大作,暗恨起这个平素里一派和颜悦色的老头儿来。

    “店里有米五百斤,进货是三百钱一斤,出货是500钱一斤。一个月每日出货量200斤,那要花多少银子进货才够卖?”老头儿笑嘻嘻的问道。

    方其业大脑飞快的换算了一下,知道这题目不难,可是就是脑袋一片混沌,根本算不清楚。

    方老爷面露不满。一是没想到老头儿题目这么简单,根本没有学的必要,二是方其业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答不出来。

    半柱香时间烧过,方其业随便说了一个数字“1000”两。

    老头儿笑而不答,只又问第二个问题:“如今的律令,商人不可以随意贩卖哪五种货物?”

    “这个我知道,私盐!”方其业抢答。见老头子笑意盈盈伸出五个指头,顿时气馁起来。

    老头子看着过了半柱香,又问第三个问题:“你算一算,一日卖出四十五两,一个月是多少,一年是多少,五年?十五年分别是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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