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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惺然站在人群的靠后方,离云萝比较近,方才她与乔才人的话,云萝都听见了。
她心里酸涩难言,方才单千蕙带着人来宫里本是温温和和嘘寒问暖,甚至有的人出声道贺,但敬事房的人来了之后,一切却急转直下。自己恨不得已死来证清白。幸得卫晗出现,将自己解救了出来。
但不知为何,昨晚的种种被卫晗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抹去,明知他是为自己好,却仍然觉得有一丝酸楚。从后妃们的一片唏嘘神色中,她能看出不信与鄙夷。
有的人唏嘘是因为不信,不信卫晗身为盛年男子能如此熬过长夜。有的人相信了,而她们唏嘘是因为鄙夷和嗤笑,嗤笑这新皇后第一次的侍寝之夜,竟然被冷冷地搁置了一夜。
从她们来到殿中或明或暗打量自己的眼神中,云萝就知道,在她们看来,自己实在配不上形容皇后时该有的“国色天香”之辞,甚至因着这配不上,反而将自己原来的容貌也看得更可憎轻贱了。
所以,卫晗所说一夜无事的话,成为了印证她们想法的有力证据。
昨晚珍惜得不敢醒来的美好,一夜之间,就在今天早晨竟然变成了如此肮脏的事情。
云萝不想让陆惺然将方才的对话公之于众,她不想将卫晗所说的与自己共度一夜却不曾亲近的这样的情况再强调一遍。
“皇上,臣妾听见了陆贵人和乔才人议论什么了。”云萝淡淡出声。
众人回头,看见她苍白的面孔,这才想起了她来。
卫晗看她发言,微微一愣,心下略一思索,道:“皇后,那你说她们说了什么?”
云萝看了一眼陆惺然天真得有些空白的容颜,微微笑道:”她们没议论什么,只不过陆贵人说她还没有吃早膳,有些饿了,问乔才人什么时候能散。”
这话陆惺然听得不对,正要张口解释,乔梦梅忙扯了她一下。陆惺然虽不知何意,但她敬重乔梦梅比自己年长,进宫前爹爹娘亲也好生叮嘱了,若不知怎么做就跟着年长的姐姐学,于是虽是不明,仍是乖乖噤声。
乔梦梅听这话尽说的是陆惺然,不管肚子饿问何时散算不算罪过,这都不是自己的事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云萝继续道:“陆贵人年幼,她说话的样子实在叫人怜爱,臣妾方才也忍不住笑了。”
众人皆知道陆惺然年幼无知,于是对这话有些将信将疑。
跪在地上的邹莉欢本想推到和樱馆身上,但这也是个逃过的机会,忙不迭道:“皇上,正是呢,臣妾也是看惺然妹妹实在玉雪可爱,才忍不住笑了。。。”
楚娜怡看邹莉欢的眼神充满了厌恶,道:“那你刚才为何说陆贵人所言非礼?”
“这。。。”邹莉欢说不出话来。
卫晗心中揣测陆惺然所说应该不完全是早膳之事,但见云萝此话说得体贴,他也正想了结此事,道:“罢了,非礼不非礼朕且不追究了。但邹美人,你比陆贵人位分低,无论为何原因出声取笑,都有失礼数。念初犯,向皇后和陆贵人赔礼道歉便是,无需禁足了。”
单千蕙和萧淑慎交换了个眼神。若说给陆惺然道歉还可,给所有位分高于她之姬妾道歉亦说得过去,可单单要给给皇后道歉,这明显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高抬皇后了。萧淑慎瞧见单千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邹莉欢忙得回过身向云萝磕了个头道:“臣妾愚钝,失礼于皇后娘娘和陆贵人,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陆贵人原谅。”
云萝本欲上前搀扶,但锦心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使了个眼色,云萝遂收回了迈出一半的脚,站在原地道:“无妨,邹美人也是真性情之人。”
陆惺然长成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如此慎重地向她道歉,虽然今天早晨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始料未及,仍是道:“没关系,你起来吧。”
旁边不由又有姬妾露出嗤笑神色。乔梦梅忙拉了陆惺然一把,悄声道:“起不起来是由皇后娘娘说了算的。”
她这话本说得极为小声,只有周围三两人能听见,没想到陆惺然恍然大悟大声道:“哦,这样,那,那你别起来了。”
这回连卫晗也忍不住发笑,笑眼看向陆惺然,看了看跪在地上尴尬的不知所措的邹莉欢,道:“罢了,你起来吧。”
邹莉欢尴尬地谢恩,回到了队伍中,站到了王倬身旁。王倬脸色仍是阴沉,像是快要打雷下雨的乌云密布的天空。邹莉欢恨恨地剜了一眼陆惺然所在的方向,又怕被人瞧见,忙把头低得更低。
卫晗道:“嘈杂了一早上,都散了吧,有人还惦记这用早膳呢。”
众姬妾闻言皆是轻笑,陆惺然虽不明白云萝为何出言,但也知道卫晗这话所指自己,只是低了头,不置可否地玩弄手指。
单千蕙走到云萝身边,眼带歉意,执了她的手行了个礼道:“臣妾不知是这样情况,一时误会了娘娘,娘娘恕罪。”
云萝的手在她的手里,只觉得这双手格外的冰冷。其实从册封大典她上来搀扶自己时就发觉她的手格外冰冷,但当时烈日暴晒下只觉凉爽受用,此刻说不出的寒冷,直冷到骨子里。
看着她含着水的柔和双眼,云萝想从喉咙里挤出几句场面之言,却是吐不出口。一旁的锦心已经是眼欲喷火了,却听卫晗出声道:“千蕙,你也是恪尽职守,不必自责。”
锦心感到身旁云萝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单千蕙又向卫晗歉意道:“谢皇上体贴。不过,还是臣妾没有询问清楚,才让皇后娘娘受了苦,下次必定考虑周全。”
锦心绣眉一挑,道:“娘娘也忒谦虚了,我们娘娘病了好几天,也不见恭慧娘娘领着谁来看一眼,今儿个好不容易一来,不迟不早正好赶在敬事房的人脚跟后头。”她好看的嘴角上扬,形成一个冷笑的弧度,“奴婢倒是觉得,恭慧娘娘考虑得很周全呢。”
此言一出如惊雷掷地,刚要散去的人群纷纷停住了脚步,看着这个对着恭慧夫人无惧微笑的红衣宫女。
“锦心!”云萝心里急痛,扯了扯锦心的手,低声道:“不要再说了。”
锦心却只作不理,仍是朱唇微抿,直视着单千蕙。
单千蕙歉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一瞬间,随即缓和了下来,向着锦心亲和微笑道:“锦心,本宫早听说你是皇后身边最聪慧的,今日一见,果然伶牙俐齿。只是本宫掌管六宫大小事宜,”她顿了顿,仍是微笑着看着锦心,“常常觉得头脑力不从心,竟是听不懂你方才的话呢。”
锦心听得出,那“掌管六宫”几个字,不着痕迹地加了重,冷笑道:“奴婢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娘娘掌管六宫,还能料事如神,十分佩服。”
自锦心出声来卫晗便皱了眉,一直不语。他不是没有觉得这事情有些巧,想来云萝终是出身卑微颇多非议,宫中妃嫔已经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但那人绝不会是千蕙。
“够了。”卫晗出声道。“锦心,你们娘娘方才叫你不要再说了,你不听你们娘娘话了吗?”
锦心见是卫晗出声,她虽然有勇气去对着单千蕙,但卫晗也终是九五之尊,况且他方才为云萝出言,也算是偏向云萝。遂噤声,不甘地行了个礼,退到云萝身后。
“锦姑娘倒是心思机敏,和恭慧夫人说话一点也不胆怯,臣妾瞧着,竟不像奴才和主子,倒像是多年的老相识似的。听说在浣衣局时就和皇后娘娘情同姐妹,不愧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出来的呢。”萧淑慎摇着扇子道。
言毕本来从锦心身上散去的目光一瞬间又回了来,云萝咬牙道:“是本座教导不善,让姐妹们笑话了。”
萧淑慎正欲开口,只听卫晗道:“锦心以前在浣衣局,现在初入宫闱,难免一段时间学习适应。”转过身来对众姬妾扬声道:“你们日后也多留心学习着,如何对上尊敬,礼重高位,尤其,是皇后,乃是中宫之主。”
昨日参拜之时还如病怏怏的木偶一样的皇后,怎的今日到成了皇上着意强调要敬重之人?一时间众姬妾间气氛充满疑惑诡异,但仍是齐齐俯身下拜,道:“臣妾等遵旨。”
卫晗道:“散了吧。”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抬眼看了看云萝,云萝也看向了他。
云萝本是极力隐忍的目光在看向卫晗之时像是忍不住要放声哭泣。
透过云萝的身影,卫晗看到那殿中央的桌上已放上了几道精致的小菜。想起了早晨答应与她用午膳的话。
她竟然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这从自己身边一个个告退的红红绿绿的身影匆匆退过,仿佛一堵彩色的墙,隔断了他看向云萝的视线。
若是还未畅然宠爱,便已遭事如此,那长相厮守,会祸福几何?
卫晗捏了捏拳头。忽地想到了在清水观之时,道观门口大理石上所画那一圆太极。
抚云道长说过,平衡相克,持中有道,方得始终。
原来,最洁白的日出旁边便是最黑暗的夜。原来平衡便是在最顶峰的快乐之中抽身而退,隐到那一片孤独与悲凉背后。
为了整个圆圈的完整。
云萝痴痴地望着卫晗,她期盼他对她说一句话,什么话都行。自从他回到朝霞殿来,他说了很多话,可是还没有对自己,只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她甚至希望他来质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只看到卫晗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和失望,摆了摆手,带着魏肇安走出了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那片已经褪去了大半的朝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