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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魃此时心情大好,压根不在意卿如尘啰嗦什么,待他也有了一点好颜色,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带姐姐做什么去的?”
卿如尘根本不想让郭魃知道夏花前往跟踪的事,只没好气的回了一声道:“小花朵的宝宝死了,她伤心过度,我是她哥哥把她带出去哄一哄不行啊?”
“啰嗦鬼,你知道是姐姐的哥哥就行,千万不要对姐姐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不但姐姐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这是倒打一耙啊,明明是小师叔你对小花朵心怀鬼胎,还说我,我这个虽然一向没个正经,但也比你正经多了,你说你到底对小花朵怀了什么样的心思?”
郭魃脚离地悬空翘了个二郎腿,拿小葱般的手指头挠一挠头,轻笑的瞟了卿如尘一眼:“我不告诉你,反正不是你这啰嗦鬼想的那样龌龊的心思。”说着,她伸了个懒腰,打个大哈欠,斜也着两眼道,“啰嗦鬼,你可以走了,我要陪姐姐睡觉了。”
卿如尘一听郭魃说‘陪姐姐睡觉’这几个字,立马延伸了很不好的想法,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
以前他还不觉得,可今晚他实在觉得这小师叔奇怪,回头想想让小师叔陪小花朵睡了这么多日子,他真是后怕的胆颤心惊,连手心都沁出汗来,他两手往胸前一操,也斜了一眼郭魃:“我不走!我要守着小花朵,以后只要有你在,我都要守着小花朵,省得让你偷偷占了小花朵的便宜,小师叔你这人实在是太令人恶……”
“闭嘴!”郭魃脸一沉咬了咬牙,“我对姐姐才没有你想的那样,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女人,还是个奇奇怪怪的小女人,你不是君子。”
“一个人心里肮脏才会把别人想的那般肮脏,我视姐姐如珍宝,我不会害她,至少现在不会。”
“我不管,你说破大天去我也不走,小师叔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太变态了,你竟然爱上了小花朵,还想对她做那种事,我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
“放屁!我只喜欢师兄。”
“你喜欢我师父?”卿如尘用更加古怪的眼神看着郭魃,“师父是男的,小花朵是女的,这么说小师叔你已经变态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了?”
郭魃额头上已暴出了青筋,咬牙道:“滚——”
“就不滚——”卿如尘很是坚绝的一扭头。
“随你!我睡了,你爱赖这儿就赖,看你明天怎么跟婶婶解释。”郭魃白了卿如尘一眼,又打个哈欠就自在的躺下睡觉了。
卿如尘在床边踱来踱去,一个劲儿的打量着郭魃,小花朵睡在床里面睡的又香又沉,反正被他的安神香熏的不到明天日上三竿也醒不了,他倒不担心小花朵会听到他说的话,只是这会子他甚愁苦,很想拿个大抄扫把这个心怀不轨的小师叔扫到簸箕里,然后倒进茅坑里去才好。
只可惜,他与郭魃实力相当,他欲将她扫进茅坑的心也只能是空想而已,他可不想再引起什么纷争惊动了小花朵的一家人。
他背着手又踱了几圈,见郭魃睡的香甜并无半点异动,他两眼皮也有些累,只敢靠在床沿边眯了两眯,朦朦胧胧间有个白衣胜雪的女人正对着他笑,他也微笑的看着那女子,缓缓了走了过去。
他牵起那女子的手,唤了一声:“小花朵——”
那女子脸色惧变,眼睛里流下血泪来:“流风,你好狠的心肠,你个负心汉,你竟然把我当成了别的女人,你竟然会爱上别的女人,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
“不,元心,元心——”他惊叫一声,人已经惊醒过来,脸上已是汗湿淋漓。
他慌忙转头去看夏花,正对上郭魃一双凌厉的冷眼,她很是不快道:“该死的啰嗦鬼,连睡个觉也不能消停,真是讨厌。”
他也不快道:“小师叔,若说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你称第二,没有敢称第一,你一个劲的粘着小花朵作什么,还不跟我回去,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我再留在这里也不方便,难道你要我明天告诉娘,说你一个小女孩子家家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硬是要强留一个男人在身边睡觉?更何况这房里还有小花朵,于她的名声不好听,你若真心为小花朵着想,就不该一唯的不要脸的赖……”
郭魃只听他叽咕半天,蹙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声:“好吧!”又伸手指着他的脸道,“不过你要立刻闭嘴。”
卿如尘不想成功来的如此简单,他赶紧闭上了嘴巴,作出一副师侄对师叔恭谨的姿态来,站起身来手往外一展道了声:“请!”
……
第二日夏花起的晚了许多,待睁开眼看窗外时却是一个极好的大晴天,高高的日头透出窗户打进屋子一道金黄的光影,将这连日的阴雨一扫而空。
夏花揉了揉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拿手搭在眉角,细想昨晚之事,却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知道自己射了那紫茄子一箭,然后她就晕乎乎了,再然后她就醒在了自已的床上。
摇一摇头,神思有些混乱,混乱间就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
“娘,今天天气这么好,正好可以搬家了,瞧瞧,我一大早特特的就找了一辆牛车过来,我怕就你家一辆牛车不够哩,娘,小花朵这个懒鬼怎么还不起床啊,我都快饿死了。”
“小尘,这几日花儿太累了,这会子就让她多息会好,我这就弄早饭给你吃,锅里正好还有现成的白粥和馒头。”
“娘,我这个人对吃一向没什么要求的,白粥里面要加点鸡丝加点小蘑菇再弄点香荽就行了,香荽只要弄一两片叶子,那味道太冲我不太喜欢,还有那馒头要从中间剖开摸点虾酱进去,然后再夹上一片青菜叶,我这个人对吃一向没什么要求的,青菜叶拿开水烫一下就行……”
夏花捂住了耳朵,一醒来就听见卿如尘在啰嗦实在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她赶紧起床换了一身衣服,又转头看一看那空荡荡的小摇篮心有些失落,若宝宝真是穿越或重生之人,恐怕是史上最悲催的女主了,死的也太快些,都还没能满月。
如今宝宝没了,她要如何跟娘解释,这件事说起来太过悲惨,她怕说出真相会吓着娘。
正想着,又听卿如尘追到厨房,那温柔的要滴出春水般的声音絮絮叨叨传来:“娘,要不要我帮你烧火啊,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的,只是你吩咐我做的事我没有不从的,对了,娘,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就是那个宝宝啊现在不在你们家了,她……”
“小尘你说什么?宝宝到哪里去啦?”
“娘,瞧你急的,我感觉宝宝实在不适合待在我们白头村,水土不服啊,眼看着再待下去连小命儿都要丢了,宝宝原是我弄来的,自然也该我弄走,省得一天到晚的闹的你们一家人都睡不着,更害得小花朵这几天神思恍惚的,我这个人一向都很懂得体贴人的,我实在看不得你们为了宝宝这样受苦啊,受苦就不说了,还害得娘和小花朵被旁人编排,我这个人一向都……”
“好了好了,小尘,说重点。”
“娘,我说的每个字每一句话都是重点啊,我这个人……”
“小尘啊,你就告诉娘宝宝究竟去了哪儿啊?”一向极有耐心极温柔的苏九娘也忍不住急了性子。
卿如尘嘻嘻笑道:“娘,你这么急做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嘛,这几天我思来想去觉得宝宝还是不能留在你们家,所以我早就给宝宝寻了另外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老夫妻,小夫妻四个,一家子过的和和睦睦的,唯一的缺憾就是那小夫妻两个成婚三年都没能得一个孩子,他们一心想收养一个孩子,这可不就是天赐良机么,所以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宝宝托付给他们抚养了,这不,一大早天还没亮这小夫妻两就来了,我见你们还没起床,就让阿魃那小丫头把宝宝抱给了我了,这会子宝宝怕是已经在那户人家安稳下来啦。”
“小尘,你说可当真?”
“娘,我这个人一向很诚实的,绝无虚言,若有一句谎话叫天打五雷轰,叫我出门被牛车撞……”
“好了,小尘,你发那毒誓做什么,娘信你,只是那户人家住在何方,改日我去瞧瞧,我怕宝宝到了那儿还是不肯吃东西啊!”
“娘啊,这你就别担心了,你说奇不奇,这可是上天掉下来的缘分,宝宝一到那妇人怀里竟然肯吃东西了,说出来你都不信啊,你若想看待忙完搬家我就带你去,路程也不是多远,就是离涂江县五里地的青铜镇,那是镇上一户姓吴的人家。”
苏九娘本来也不大敢相信卿如尘的话,只是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人家都说了出来,况且卿如尘在她眼中虽然啰嗦却还是一个极可靠的正经人,别的不说,光是那医术就叫她敬服。
如今宝宝真有了好人家她也心安了,这脸上也就露出了微笑,连带着做饭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对卿如尘不停的唠叨也都是很有耐心的倾听的,时不时的还插上一两句话。
“娘,你说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娘行不?我这个一向都很孝顺的,肯定会把你服侍的妥妥贴贴的……”
“娘,你说小花朵这懒鬼怎么还不起床哩,我这个人一向对吃没什么要求的,只是还想着小花朵做的那一口莲花团子……”
“娘,栓弟听你的话,以后让他跟阿魃那个小丫头少来往些,到白水庵是去念书识字的,可不是去结交小丫头片子的……”
“娘……”
夏花虽听得烦不盛烦,这卿如尘却也帮她解决了宝宝的问题,看来卿如尘的话也不会是废话,废话之中总还有一些能听之话。
既然卿如尘能帮她解释宝宝之事,看来宝宝之死卿如尘也应该知晓了,大约是郭魃那丫头跟他说的吧,一想到宝宝惨死,她又有些不开心了,再想到昨天她误会了萧绝皆是郭魃故意挑起,也原也不觉得意外,那小丫头原本就神经兮兮的阻止她和萧绝相好。
只是不知昨日紫茄子去找萧绝麻烦,不知萧绝可能安然,想着,不由的又有些担忧,甩一甩脑袋,她出了房门。
“哈!小花朵,你可算起床了,这一觉睡的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怎么样,睡的饱不饱,满足不满足啊?”卿如尘正好端着一碗材料丰富的粥从厨房走了出来。
夏花偏头看着卿如尘,只见他头发微有散乱,道袍也穿的有些不整齐,连衣襟都有些歪了,靠近膝盖的方还粘着一根稻草,他脸色黄中泛着微微青色,嘴唇的颜色也有些过白,眼睛周围顶着两个大黑圈,倒是一副失了眠的模样。
夏花干巴巴的说了一个字:“饱。”
“小花朵啊,你简直是惜字如金啊,多说一个字又不会死,一大早的见到哥哥就不能跟哥哥温温存存的好好说两句话啊,我这个人一向很好哄的,只是你多说两句,我就很……”
“……”夏花无语的垂下了头。
“瞧这孩子,光顾着说话,衣服上粘了稻草也不知。”苏九娘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了两碟小菜并着几个馒头也跟着走了出来,又看着夏花道,“花儿,快,赶紧洗把脸来吃早饭,这会子应该是饿了吧?”
“哦。”夏花答应一声。
苏九娘将手里的盘子摆放在桌上,走到卿如尘面前低下身子将他的膝盖上的稻草掸走了,又起身帮他理一理歪斜了的衣襟笑道:“小尘,娘再去给花儿盛一碗来,你自个先吃。”
卿如尘一双弯月眼盛满笑意:“娘,你真好。”又看了一眼夏花,挤挤眼道,“小花朵,让娘我做的亲娘好不好啊?”
夏花上下略看了一眼卿如尘,飘出一句:“随你。”便走到厨房打水洗脸去了。
“小花朵,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以后你可不准后悔,你娘就是我娘,嘿嘿……我们是一家人。”卿如尘喜滋滋的坐了下来,喝了两口粥,又拿起大馒头咬了一口继续道,“小花朵,你如果有空的弄些莲花团子给我吃,我这个对吃一向没什么要求的,弄一个也行两个也行……”
夏花不置可否,只默默的洗了脸,又默默的坐到桌边,然后默默的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小花朵,你能跟哥哥说句话不?”卿如尘有些气馁的看着夏花,手里的筷子不满的在碗沿上敲了两敲。
夏花终于抬眼看了卿如尘,半晌,她冷清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温柔的笑,笑意虽淡,却也足以闪瞎卿如尘的眼,他只觉得她这一笑好看极了,真是灿若夏花。
“卿卿,谢谢。”
卿如尘无法相信的睁大了眼睛,愣愣的望着夏花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小花朵,你没发烧吧,一大早的可别吓我,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温柔过了,不仅叫我卿卿,还要谢我,你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我我……”
“卿卿,谢谢,真心谢谢。”夏花补充一句。
卿如尘简直受宠若惊了,激动的一把握住夏花的手儿:“小花朵,你果真是真心的么?只是我想要的不是谢谢,而是……”
“咳咳……”苏九娘刚收拾了一下厨房,正好走了出来。
“娘,你咳什么,你的病我不是给你治好了么,怎么又咳了,来来来,我给你搭搭脉,难道是这几日累着了,把身子累虚了。”卿如尘赶紧松了夏花的手,拍了拍身边的长凳又道,“娘,坐下,我瞧瞧。”
苏九娘干笑一声:“呵呵,我没事,没事,只是嗓子有点痒。”
“我就说嘛,有我给娘医病,娘怎么可能有事。”卿如尘吁一口气,又看着夏花笑道,“小花朵,娘既然嗓子痒,你赶紧给她泡点菊花茶清清嗓子啊!”
夏花端着碗无语失笑:“卿卿,你究竟是脑袋是少根筋还是装傻?”
“小花朵,你这样就很不可爱了,你何必把事情说的这么明白,叫娘尴尬叫我也尴尬。”顿一顿,转头道,“娘,你说我说可对?”
苏九娘又是一声干笑:“对对对,小尘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看的明白。”
夏花叹了一口气道:“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卿如尘笑道:“我这个人一向很清醒的,不过就是偶而装个糊涂罢了,这装糊涂重点就在装字上面,既然是装,那心里必然就是清醒,我这个人……”
“闭——嘴!”夏花将手往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娘,你瞧瞧小花朵好没礼貌,你该好好教训教训她,幸亏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
“……”苏九娘和夏花心有灵犀的默默转身,默默跨出了屋门。
刚一出屋门,就听到院门口有个人走了过来:“姐姐,花儿……”
“怜儿……”
“小婶子……”
苏九娘和夏花高兴的迎了上去,又见林氏此番和从前大不一样,只见她穿了一身崭新的樱草色绫袄,青缎掐牙小背心,下面穿了一件鱼肚白裙子,削肩细腰,鸭蛋脸面,将一头乌油油的发紧紧挽在后脑勺,鼻梁上微点着几个小雀斑,就算是一张阴阳脸,也显得整个人精神清爽了很多。
她胳膊肘上挽个着包袱,亲热的一手拉住苏九娘一手拉住夏花,眼里又是泪又是笑:“姐姐,花儿,从今往日,怜儿不再是从前的怜儿啦,花儿,你要记得不要再喊我小婶子,我做你姨姨可好?”
“嗯。”夏花高兴的点点头。
“哟,姨姨,你来啦!可巧这两日正忙着,你回来也好搭把手。”卿如尘很不客气从屋里跨了出来。
“小尘,你嘴倒乖。”苏九娘笑着指了指卿如尘,“你姨姨刚回来,身子骨也还未恢复得好,你倒叫她做粗活。”
“姐姐,我得卿观主所治身子早已大好,如今我也想开了,伤心也是一日,快乐也是一日,何必要这样勒肯着自己不快活,他说的很是,我来就是想搭把手的,你们搬家这样的大事,我这做妹子的怎么不出把子力气。”说着,她看着卿如尘很是真诚道,“卿观主,我还没谢你哩。”
卿如尘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姨姨,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跟娘一样叫我小尘好了,你若真要谢就拿出点实际的行动出来,来来来,家里还有一大堆东西等着收拾上牛车运到新屋里去哩。”
“嗳——”林氏极是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又笑道,“还是小尘实在。”
卿如尘得意的看着夏花,意味深长道:“我这个人一向很实在的,小花朵,你可不知道这人啊还是实在的好,特别是找夫君,要找就找实在的,实在的好处实在是多,你听我一一说……”
“你且在这说着,我不打扰,我先忙去了。”夏花挥一挥衣袖拉着林氏的手就进了屋。
一阵秋风吹打在卿如尘略显单薄的道袍上,他静静立在那里一阵失笑,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小花朵,即使要找夫君,也该找我这般实在的男人啊,唉!这女人的心思真是让人忧伤啊。”
时间,就在卿如尘淡淡的忧伤和忙碌的搬家中度过了。
两辆牛车来来回回搬了四趟才将屋子里的东西搬的差不多了,有许多物件夏花觉得只无用的杂物,就如从前那坏了的牛车咕噜,苏九娘念旧说是花儿爹亲手做的非要带到新屋里,夏花也只得任由着她了。
五间大屋相通的,以隔扇罩隔开分出堂屋,卧室来,居中间的是堂屋,放着一张简单的圆桌,桌上摆放着一整套青花瓷的茶具,桌下整整齐齐摆放着八个高脚圆凳,靠墙边窗下摆着一个齐腰高的花架子,架子上端放着一盆碧绿油油的吊兰,细细的枝上还开放着几朵白白的小花。
堂屋东侧一溜过去是两间大房,大房又拿落地扇隔了开来,分成四小间,其中有一间是单独为夏大栓备的书房。
堂屋西侧往里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正是夏花的房间,设着坐褥和床榻,床上悬着银钩,钩上勾着一顶霜白纱帐,床头摆放着两个霜白色绣野雏菊的鹅绒枕头,榻上铺着崭新的素色锦褥,只是苏九娘觉得一个姑娘的房里太素不好,又亲手在锦褥上绣了凤穿牡丹的图样。
五间大屋外还有几间小屋,分别是厨房,卫生间,杂物间,还外带着一间牛棚,院子用木栅栏围成,院内留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土地,泥土翻新还带着雨后的湿气,这是夏花特别留下准备栽种黄瓜和其他蔬菜的。
全家人瞧着这崭新居所个个都是喜气盈眉,特别是夏大壮心里简直有种淋漓尽致的痛快。
这样的屋子真是太漂亮了,以后他就可以和娘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宽敞,温暖的大屋里了,他一想到以后可以和娘长相厮守在这里,他就幸福的飞上了天。
一家人从早忙到晚方回了旧屋,今日是最后一日住在旧屋,其他人都是乐不可支,唯有苏九娘在欢喜中又生了几许不舍。
这里曾是她与华哥的家,在这里有她与他的许多回忆,或快乐或忧伤的,都是刻在她脑子里的回忆,如今物在人亡,好不凄凉,幸而她儿有女,还有个孙儿,眼看全家都要有好日子过了,她这心里也是悲中带喜的。
只是有一件事一直是她心头大患,那就是花儿和萧绝的事,她知道花儿性子极强,又是个能干聪明的孩子,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是主意大,她深知她的话花儿是不会过到心里去的,其它的事她都可以顺着花儿,只是这一件事,她实在不敢。
若让九黎殿圣皇知道她的身份,她定要被处死,她隐藏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寻个安稳的生活么,不仅她,连着花儿,栓儿都要被一同处死。
萧绝是喜欢花儿,可他素来是个冷情绝性之人,她会因为喜欢花儿就放过她这一大家子么,不,绝无可能,这是九黎殿的铁律,萧绝身为九黎殿圣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带头触犯这铁律,这样他要如何立足九黎殿,如何稳稳坐这圣皇的宝座。
心思逗萦间,她迷迷糊糊入睡,一觉就到了大天亮。
这一天,夏花家自是热闹非凡,村里许多人家都来恭贺夏花家乔迁之喜,鞭炮声声,哄闹连连,只止下午申时人方散尽。
林氏和苏九娘也忙里忙外的收拾残局,夏花也抄起笤帚开始打扫院子,夏大壮蹲在那墙跟子底下两手托着腮帮子盯着夏花瞧,犯了傻气似的笑一阵说一阵。
苏九娘只当夏大壮高兴坏了,又唤一声:“大壮啊,帮外婆打一桶水来,外婆要洗洗地。”
“嗳——”夏大壮激动的一抬脚就跑了。
林氏笑道:“姐姐,以后可就有清静日子过了,赶明儿我也搬过来住。”
苏九娘笑道:“好啊,我正求之不得哩,昨儿个你回了一趟娘家可跟叔婶商量好了。”
林氏还未答话,就见秦越红着一张脸,汗赤淋淋的挑着两桶水走了过来。
“小花先生,我给你担了水来啦。”
“秦越,我还以为你走了。”夏花站在那里转过头来。
秦越嘻嘻一笑:“那哪能啊,不帮小花先生把事情干完我是不会走的。”说完,熟门熟路就挑着水桶去了厨房。
“狗……狗剩,你好……好多事,抢我……我的活干。”夏大壮睨了秦越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然后继续蹲在那墙跟子底下偷眼瞧着夏花。
也不知怎么的,他今天怎么瞧娘都瞧不够,又怕娘笑他傻怪他一直偷看,还作模作样的拿了一个大筛子蹲在那里捡黄豆,边捡边看,倒是自在非常。
“原来这四少还没走哇,竟是担水去了。”林氏笑着道,又看向苏九娘笑道,“这四少可不比往日了,瞧他如今学了好,对小花又这般上心,也不知……”
苏九娘已知林氏之意,只笑着摆摆着道:“四少只是拜了花儿做个先生,他虽年纪比花儿大几岁,心性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林氏拿抹布站在厨房洗着那崭新锅碗瓢盆,又将手中的活放下,将头凑向苏九娘的耳朵低语道:“也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我们家的花儿,到时我必要给花儿准备一份嫁妆。”
苏九娘叹一声,姐妹两人便嘀咕到了一处,夏花也听到她们所言,左不过是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想。
她想这古代的爹娘为儿女烦婚事实在烦的太早了,像她这样的年纪在现代还是未成年啊,想想又觉得可笑。
“大壮,你在瞧什么哩?”秦越将水倒进水缸里,一走过来,就看见夏大壮傻傻的捧着一个大筛子也不捡黄豆,只管拿眼对着某个地方发呆,那嘴巴张的都快流出涎水了。
“我……我……”夏大壮脸色一红,迅速调整姿态,埋头开始一粒粒的开始捡黄豆,嘴里叽咕道,“我没……没看瞧什么,我捡黄豆哩。”
“大壮,你是傻啊还是眼神不好啊,你把好黄豆都扔啦,你难道没听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么!”秦越说着就蹲下身子开始在地上一颗颗的捡起好黄豆来。
夏大壮回神一看,果然把好黄豆扔了,留下的都是小石头子和发黑的烂黄豆,呵呵讪笑一声,又见秦越是一副逞能模样,他收了笑脸白了秦越一眼,将手里的筛子往秦越手里一塞道:“就……就你能,你能你……你捡。”
秦越一手端着筛子,一手指着夏大壮心领神会道,“哦,我知道你这小子想什么心思了,好啊,大壮,你胆儿肥了,都开始想你娘了啊……”说着,又拿胳膊肘捣了捣夏大壮的胳膊,嬉皮笑脸道,“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想那啥小花先生了,嘿嘿……别的事我不敢说,在追女人这一点上,我可是老手啦,我什么样的女……”
夏大壮被秦越戳中了心思,脸上不禁发起烧来,抬手就往秦越的心口上重重一捶,低喝一声道:“你放屁!”
秦越放下手中的筛子揉了揉心口,气愤道:“好你个夏大壮,你还竟下狠手啊,我这就告诉小花先生去,说你一直在……”
“好啦好啦……”夏大壮吓得赶紧捂住了秦越的嘴巴,陪不是道,“对不起,我跟你说声对……对不起还不成么?”
秦越拉开夏大壮的手,瞪了夏大壮一眼道:“算啦,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说你个傻子了,其实我也好喜欢……”秦越开始搓起了两手,转头看着正在打扫院子里的夏花,两眼冒着红星道,“我也好喜欢小花先生的,只可惜小花先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秦越,如今果真有进益,都会引用《爱莲说》里的句子了。”夏花正好扫到秦越跟前,她早听到他和夏大壮的对话,对秦越她从来也不曾有过什么负担,只是大壮,她忙了这么些天,也该抽空找他谈谈了,这样的恋母情结可要不得。
“这都得益于小花先生教的好啊,你给我的那几本诗词我回去全都翻了一遍,觉得这唐代的大诗仙屈原写这《爱莲说》真是好啊,他还有一篇叫什么来着……”秦越越发得意的想要卖弄卖弄,又拿手挠了挠头,拇指和中指一拧,打出一个脆响来,“对啦,他还写了一篇《关淮》,里面有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写的极贴合我心意,我就是那谦谦君子,小花先生你就是那窈窕淑女,嘿嘿……”
“……”夏花无语的白了一眼秦越,半晌,又淡淡道,“以后当着人面别叫我小花先生。”
“啊?莫不是小花先生觉得我学识变得如此渊博,当不得我的先生了?”秦越有些慌张的看了夏花一眼,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一扯夏花的袖子,求告道,“别啊,你别不要我这个学生啊,就算我学识变得比小花先生你还渊博,我永远当你是我的先生,我要你当我一辈子的小花先生啊。”
“你学识渊……渊博……哈哈哈……”夏大壮揉着肚子几乎笑岔了气,眼里逼出几滴泪来,伸手指着秦越道,“你个狗……狗剩,真是半瓶……瓶子水乱晃,不……不是半瓶,是瓶底里的一……一点水,哈哈……”
秦越黑着脸看着夏大壮没好气道:“你个傻子懂什么,我这是引经据典。”
“典你娘个……个头啊,哈哈,你才是……是个真傻子。”夏大壮继续嘲笑。
夏花拿手啪的一声刷在秦越的脑瓜子上,眉心一蹙,沉声教导道:“《爱莲说》乃是北宋理学家周敦颐所写,唐代诗仙是李白,屈原是战国时期楚国人,窈窕淑女……”
“慢着,慢着,小花先生你说慢些,你说的太快我一时记不过来。”秦越见自己的差了十万八千里,那脸上早已飞起两抹烟霞红,又怕再记不住徒惹夏大壮笑话,忙开动脑瓜子下死劲去记,无奈夏花说的学识点太多,他竟饶不过来,苦思冥想又冥记了片刻抬头笑道,“小花先生你继续。”
“窈窕淑……淑女,君子好逑是出……出自《诗经》里《国风·周……周南·关雎》篇,是《关睢》不……不是《关淮》,哈哈,你……你个大傻蛋!”夏大壮将话接了过来,结结巴巴的笑道。
秦越止住羞愧,愣愣的望着夏大壮,不敢相信的问夏花道:“小花先生,大壮说的可对?”
夏花心下狐疑不定,难道大壮要渐渐恢复记忆了,可是瞧他依旧一副懵懂的样子又不像,微愣了愣,点头赞同道:“大壮说的很对。”
“一个字都没错?”秦越好像受了打击一般,脸一下就委顿了下去。
夏花肯定的点点头:“一个字都没错。”
秦越一下子无法接受一个傻子的学识竟然比他强,而且似乎还不止强了一点点,若说从前他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可是他真的在家阅览了群书,虽然都是囫囵吞枣,阅的不够仔细,但实实在在是下了点功夫的,可他的努力了半天都比不过大壮。
他的脸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的委顿下去,连肩膀也垮着,撅着嘴嘟囔道:“小花先生,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对,狗……狗剩你就是个笨鸡……鸡蛋。”夏大壮鄙夷的瞧了秦越一眼,趁机落井下石。
“大壮,话不能这么说,秦越还是有点进步了,至少他现在知道用功念书了,只要肯用功学好什么时候都不晚。”夏花蔼声说道。
秦越眼眶蓦地就红了,将两手握起一个小拳头放在下巴抬着眼充满期盼道:“小花先生,你还愿意当我先生是不是?你不会觉得我丢了你的脸吗?”
夏花支着下巴看他,点了点头道:“我既然答应做你先生,就会一直是你的先生,除非有一天你故态复萌。”
秦越欢呼一声,转悲为喜的瞧着夏花,一双略显凹陷的大眼忽闪忽闪:“我秦越答应小花先生一定不会故太复……”
他的声音在一道艳色光芒飘然而来的时候戛然而止,牙抖了两抖,伸手指着栅栏外的那道艳红,无比精奋道:“阮阮,你来啦!”
元阮柳眉一扬,一双桃花眼瞪的滴圆愤怒的盯着秦越,张口就骂道:“滚你奶奶的阮阮,你个臭小子再这样猥琐的盯着老子,老子拔光你的牙,撕烂你的嘴,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给狗吃。”
秦越看着元阮面如敷粉娇若春花的脸蛋,还有那盈盈一握纤若柳枝的小腰,再加上那红艳艳娇滴滴的唇儿,觉得元阮就是生气也能如此娇艳无双,哪怕被元阮骂个半死,他心里也没有半点愤怒,有的只是激动的怜惜与喜爱,搓一搓手,拿出最温顺的嗓音道:“那阮阮叫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你什么?哪怕阮阮你叫我喊你祖宗我都愿意。”
说着,咽一下口水两眼带着娇怯之意道:“阮阮,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啊,比上次见到时还娇艳还明媚,还勾人,嘻嘻……”
“我日你姥姥的,你再喊老子……”元阮柳眉一竖,两眼已是杀人般的狠剜着秦越,还没骂完就见从屋里跑出来两个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