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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府内,若说了解何夜的人,除去萧何,老丞相与老丞相夫人,也许。
只有翠竹最了解他。
一个从小不被允许接触朝堂之事的人,从小被遗弃的人,他也怕自己为萧家惹事端,所以他的志向从小不在官,而在商蠹。
可突然有一天,让这个从没有接触过朝堂之事的人,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消化所有的事情,于何夜,真的很努力,这些努力,半梦从没有见过,只有她夜夜守着何夜,所以她了解。
承相位,远比作为长子难的多。
于萧家的相位而言,难上加难。
坐上相位,首先面对的是朝臣的肯定,资质平凡定要被赶下去,尤其他还要秉承教导新帝的职责,能力怎能不出众?!
这才能言论在朝中站稳位置。
何夜也怕,朝堂之中,哪里有半梦想的简单髹。
他把半梦当做吐露心声的知己,半梦却把这些当成他懦弱的表现。
“半梦,你太自私了!”
“我没有!是他太笨,是他不争气,把握不住权利,有地位又如何,他凭什么娶我?!”
半梦自傲的反驳!
“没有同甘共苦过的人生,你凭什么要求别人在荣华富贵之时与你共享?!凭什么?!”
“你不懂,无权无势,只会任人宰割,他既然没有本事,为何还要活着?!”
翠竹终于支撑不住,跪在何夜的墓前,泪不断落下,溅在地上。
原来。
原来……如此。
只因为她的轻视,她的不愿意,她就残忍地,杀害了一个痴心为她的人!
翠竹仰头,看向墓碑,这个一直让她仰望,一直努力的男人,是她多年的情。
可还不待他有所成就,上天就抛弃了他。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连死都要保护的女人,她一直把你的尊严踩在脚底,她一直唾弃你,你却还把她当做宝!”
她对着墓碑喝问,对着墓碑发泄。
天上的乌云终于受不住沉重,倾盆大雨直下!
冰冷的墓碑被大雨瞬间打湿,如泼了层墨汁,黑沉地泛着冷光。
翠竹湿衣着身,眼泪与雨水混在一块,她使劲睁着眼睛,看着墓碑上的何夜二字,含着雨水,她凄凉笑道:“公子啊,下一世,不要遇到这样的女子,一定要遇到,懂你暖你之人,这样,没有翠竹守护的公子,也一定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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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道碧绿一道红色而立,凝着墓碑前的两人,沉默无言。
萧何撑着描有翠竹的油纸伞,这油纸伞上的翠竹,是翠竹亲手画上的。
以前萧何就曾问过她:为何喜欢画翠竹?
她笑的明媚:因为我叫翠竹。
翠竹,是何夜赐给她的名字。
萧何也觉得,能入他眼的翠竹,也只有出自翠竹之手的翠竹。
她画之时,沁入了自己的情。
半梦被雨水淋湿,也许是寒冷所致,她的脑袋又浑浑噩噩,记忆与现实分不清楚,她好像是真的看到了萧何,又好像不是,她冲过去,可萧何避开了,她哭道:“爷,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爷已经坐上高位了,为何不理她了?
爷很爱自己的啊!
复始凝着这种癫狂的半梦,“我觉得,不要让她在何夜面前发疯了。”毕竟,何夜爱着她。
爱情无关对错,只能说爱错了一个人,毁了一生。
半梦贪的,当年的何夜给不了。
时间错了,遇上的……或许太早了。
这话刚落刹那。
隔着大雨坠落的哗啦声,他们还是听到了一声沉重的撞击之声。
随声望去,翠竹一头撞上了墓碑!
血,顺着墓碑,被雨冲刷!
人,却是靠着墓碑,苍白的指尖触摸着何夜二字,顺着名字划下。
雷声轰鸣刹那,苍白的指尖颓然落下。
再也不动。
复始看到她惨白的脸,带着满足的笑意。
她想冲上去,可萧何阻止了她,“她活的太累。”
跟在萧何身边六年,即便翠竹有孕在身,她也从没笑过,若有,也是微笑,不达眼底。
她生下孩子,不过是希望为何夜留一丝血脉。
她更期望的,是与何夜共生死。
翠竹曾对他说:若不是后来发现在自己可能怀了身孕,我一定会去求老夫人,我愿意下去陪公子。
萧家欠她的……太多了。
“哈哈哈!”狂肆的笑意漫无边际,和着大雨滴坠落的声音,让人发栗发颤。
半梦看着翠竹毫无声息,这个折磨着自己神经的人,终于也死了!
看吧,惹了自己的人,都死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复始,她也快死了!
她要等,等到她死了,爷就记起自己了!哈哈哈!
“爷?爷是谁?”她忽而自言自语。
复始叹息:“如此,还要继续吗?”
说的,是回春堂那杯茶,掺和了当年害死何夜的毒药。
萧何原本是想,让半梦喝下,试一试苏岂研制出的解药,现在……
雨声厚重,带着悲戚的哀色,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寒冷的冬日竟也雷鸣交加,冬日打雷,都说不是好事。
于翠竹,便是解脱。
雨水打湿在描有翠竹的油纸伞上,顺着滑落。
复始听着雨滴坠打之音,手中兀地一凉,是萧何的手,指尖冰凉。
仰头望着他,凤眸直视前方,“我经常站在偏院的墙上,望着这个方向,我就在想,若是那年我没有那么的自私,没有放弃长子身份,是不是,这个结局就会不同?”
复始眼眶温热,她转身撞进他的怀。
这个答案,她无法给他。
也许是她力道太大,萧何手中的伞滑落,掉落在地,被风一吹,翻滚到了翠竹身旁,遮住了她的身影。
或许,是冰凉的雨水冲醒了他,覆着寒气的唇渐红,他说:“小复复,人,不能太仁慈。”
瞬间被打湿的复始,暮然想起萧何早前的警告:若不能看破生死,如何坐上高位。
这高位,代价的确很大。
——
雨雾中的景象雾蒙蒙,好似泼墨的山水之景,宛如美丽朦胧的梦境,远处青山环绕,好似翡翠。
轰隆隆地雷声好似要劈开大地,房屋都不禁震颤,豆大的雨点持续坠落,坠在地上的水洼处,打破平静,溅起层层水花。
水花映着墨绿之色,犹如水岸边的青苔,被刻上了时间的印记,那是萧何站立大雨之中,已经很久很久。
复始早已被萧何强压着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是暗影去最近的地方买来的,也就在她换衣服的这个空隙,萧何出了回春堂,站在不远处的雨水之中。
她站立在门边,看着他被淋湿的背影,添了深色与……凄色。
虽看不到他表情,但背影,坚强又无助。
这样的萧何,是在雨中惩罚自己吧,又或者,是长久的压抑,如今找到了发泄口。
“萧何,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回春堂内,半梦的叫嚣声再次传出。
自暗影把她押回来,她就一直处于疯癫状态,时而清醒,而是迷糊。有时,连萧何都认不得,总是问:‘爷?爷是谁?’
于大夫说,她是被人长期下药,这种药是慢性的,一点点吞噬神经,等到下药之人觉得到时候了,只要下的要是平日的一倍,被下药之人,精神便会错乱。
“夫人,需要医治吗?”
于大夫停在复始身旁,同样望着大雨之中凝视远方的人还是问出了口。
复始想起山上萧何对她的警告,“于大夫,有些人天生带毒,被反咬一口……”
后面的话,她没说,因为碧绿身影突然动了一下,牵扯到了她的心,喉间忽然哽咽。
于大夫是个剔透之人,也大略看出了缘由,山上,何夜,萧何又如此,曾经被称为夫人的半梦,又得到如此对待,还有那包药粉。
量是再笨的人,也该串联在了一起。
他刚转身,就听得药童低声问:“师傅,半梦姐姐,真的好可怜,为何还要如此对她?”
于大夫一生救死扶伤,他无妻无子,一直把药童当做儿子看待,他教会了他医术,也教了会了他怜悯之心。
却独独忘了,忘了教他,人心叵测。
这时萧何转身,凤眸中的通红蛰痛了复始的心,隔着雨布,她哽咽,“相爷……”
萧何的脸苍白,没有刻意掩饰的神情,木然颓废。
当破过雨帘,看到站在门边注视凝望自己的复始,心瞬间回暖,他扬笑,“我没事。”
她回以一笑:“那你赶快进来,换了衣服。”
恰在这时,她的身体被撞,若不是扶着门边,早已摔倒在地。
“爷,我头好痛。”
是半梦。
她直接冲进雨中,扑向萧何,声音一如以往娇娇柔柔的,让人听了直想疼惜。
萧何一个避身,躲开。
“爷?您答应梦儿,今日去赏梅的。”半梦委屈神色,怔怔望着他。
萧何怔住,眉目冷厉,“半梦,你爱过吗?”
终究,萧何还是替何夜问出了口,爱过吗?
半梦晃神,似乎,脑海里,有这样一个人,曾问过自己:梦儿,你爱我吗?
是谁?
她捂着头,眼前的画面凌乱,形形色色的人之中,没有一个定格在她眼前,她焦急的从这些人中寻着,“在哪里在哪里?”
可是,她不知道要找的是谁,她眼前有千千万万个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能唤起她的注意。
萧何听着她的自言自语,已然知道得不到答案。
“快进来。”复始催促着。
凤眸凝着复始,这一刻,突然满足,他要的很简单,“小复复,你来帮我换衣吧?”
琉璃眸子对上凤眸,里面柔着水:“好。”
萧何进屋的瞬间,雨中的半梦,忽然倒地。
呜咽哭泣着:“爷,梦儿不愿嫁给你,可是梦儿又喜欢你宠着我,爷,梦儿该怎么办?”
两人齐齐一怔。
这个答案……
复始也曾如此徘徊过。
可她终究不是半梦,没有她那样极致的思想。
她是复始,所以她最后醒悟,愿意嫁了萧何,“相爷,您说那道圣旨是成婚所用,您是不是该亲自提笔?”
本就怔然的萧何,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想要拥抱复始,胳膊抬到半空,突然停住,自己一身水渍,便是不住点头:“好!好!好!”
对这道圣旨,其实他是希冀的,却一直被他压在心底,不愿提起。
“快进去。”她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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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夫凝着被侍卫压在床上,一身湿漉漉的半梦,她双目呆滞地凝着破败的屋顶,一动不动,似受了很大的打击。
她的下巴被人捏住,于大夫把那杯早已凉透了的茶,倒进她的嘴里。
或许是她的本能反应,全部被她喝下。
不过瞬间,黑血从她嘴里冒出。
于大夫想起萧何的吩咐:“本相要让她尝尽何夜的所有苦。”
一句话,于大夫已经明白,萧何不让她轻易死去,其实也是,不让死。
活人,总比死人受罪。
——
当日。
雨停后约摸两个时辰。
京都内到处挂满了红色喜布,喜气洋洋之景,流窜在都城个个角落,渲染了都城百姓,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因着下午申时许,圣上颁了一道圣旨。
是大总管亲自宣读的,但宣读的地方,是从宫门口一直沿至城门口。
有人亲自数过,一路走来,大总管停了九次,宣读了圣旨九次。
人们印象极为深刻,因为这圣旨上所书,该不是圣上的意思,具体是谁提笔,他们没看也不知道,但那圣旨上表达的意思……该是一向嚣张霸道的丞相所为。
圣旨上,没有开头的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八字。
而是直接宣读成婚日期,乃至成婚之地,甚至没有多余的字。
如此简单清晰的成婚圣旨,人们纷纷想到了萧何,这个传闻从来都是暴戾的主,其实这样的形象特别符合他。
可为何是宣读九次?
“图个吉利呗!”
“那怎么不是十全十美?”
“九九同心啊,你想啊,丞相大人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一定希望与他同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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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这个时候,终于与都城内欢喜的气氛同步了。
一眼望去,皆是挂着红色喜布,贴着红色喜字,气氛好不喜庆。
芳华端着被红布盖着的东西走来,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刚睡醒的复始见此,不禁问道:“怎么如此兴奋?”
“当然是为夫人高兴啊!”芳华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这是宫中送来的喜服,让夫人先试一试,若是不合身了,赶紧改了。”
复始这才恍然,竟是把喜服这件事给忘了。
下床之后,她看了天色,已经傍晚时分了。
从回春堂回来,她在路上便睡着了,一直到现在,中间萧何叫醒过她,提了圣旨的事,她便立刻把圣旨拿出交给他写。
那圣旨,自己一直保管着,其实一开始,她真的没想着拿出来用在成婚之上,如今她也有些急迫,急迫着想要嫁给他。
萧何问她如何写,她惺忪着双眼说:‘我喜欢听情话。’
萧何黑脸了。
‘可我就喜欢。’
‘圣旨上不能写。’他坚持。
‘为何?’
‘这圣旨要向外昭告的。’
‘那正好啊,让他们都听听,他们所听闻的奸相也是温柔如水的。’
这话一出,萧何更是不愿了,商量着:‘这上面不写,以后我一月为你写一次。’
‘七天一次。’她辩驳。
‘二十天。’
‘十五天,最低了。’
‘好!’
如此,萧何便豪笔一挥,不过几个字,复始一瞧,‘不能如此敷衍吧!’
萧何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其实,这圣旨,是念给其他九国使者听的。’
‘他们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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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御书房。
厚重的门紧闭,隔了外面雾蒙蒙的天气,屋内显得十分昏暗,大总管点上烛盏,瞬间亮堂。
萧何择一位置坐下,不同于微生洲渚的沉重,他倒显得轻松喜悦。
微生洲渚呐呐开口:“果然要成婚的人了,就是不同。”
萧何听着这口气,只认为他这是在发酸,“皇上就是看不得臣好。”
“丞相哪里的话,朕不过是看丞相后日便成婚了,这成婚前有规定,男女双方最好不见面。”
微生洲渚话一出,萧何无话反驳,听着倒也不是滋味。
“丞相可有想过,女方从哪里出嫁?”
“今日就是与皇上商量这事,皇上可有好的意见?”萧何把问题丢给了他。
微生洲渚摇头叹息,“朕这个皇帝果真是不好当,自打你那圣旨一出,皇后都与朕念叨至现在。”
萧何挑眉。
“皇后意思是,最好能从宫中出嫁。”
“皇上的意思呢?”
“朕认同,毕竟有九国使者前来,未来丞相夫人的位份自是要高些。”其实在这方面,皇后都有与他讨论过,“丞相觉得,公主身份如何?”
萧何略一想,“皇上给的这个头衔够大。”
这下微生洲渚倒有些迷糊了,“为何?”
“小复复比你年岁大。”
微生洲渚眉心直跳,这个他还真没想到,与皇后商讨之时,一直在想着给复始一个什么身份,才能在九国面前撑起面子。
“不过臣觉得这个身份很好,本来臣就年长于皇上。”
萧何前半句还好,这个身份的确够好,九国既然来了,不能随随便便一个身份吧,毕竟要撑国面的。
但下半句,无疑不是在提醒皇上,他们本就是堂兄弟,他这个做哥哥的,都没让他喊一声哥就算了,给自己媳妇一个公主身份,也是补过嘛。
不得不说,这两人六年来磨合出来的默契,真可谓是心有灵犀,微生洲渚瞬间了悟彻底。
不再给萧何嘚瑟的机会,转移了话题:“至今日,九国使者已来了八国,还有一国未到,也迟迟没有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