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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开战,怀恩寺的香火又旺盛了起来。且不说那些兵卒的妻女,就是军中将领的家眷,十有八|九也是要来烧烧香的。毕竟刀槍无眼,有神佛庇佑,总归让人安心一点。
因为来上香的人太多,高门女眷不便露面。往往轻车一驾,直接驶入庭院,随后在知客僧的引领下到偏殿进香。今日,就连奋威将军家的马车也到了寺中。然而车驾停稳后,下得车来的却不是女眷,而是奋威将军本人。
短短几日,令狐盛像是苍老了许多。募兵本就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兵户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流民编成的役力还要着人看管。如此兵荒马乱的备战,军中将士早就按捺不住,抱怨连连。这还不算完,可能是被裴都督的举动惊到,就连城中世家也开始频频走动,颇有些暗潮涌动。令狐一族也是太原高门,又是此战中军,怎可能置之度外?这等情况下,呆在府中简直日日都是煎熬。
“将军,这边请。”一位知客僧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收拾了一下情绪,令狐盛一言不发,跟在那僧人身后向院内走去。怀恩寺的庭院还是颇有些品味的,曲径通幽,茂林修竹,又没有前面的香火人声,清净的很。穿过回廊,两人停在了一间禅室前,那知客僧通报之后,推开了房门。
踏前一步,令狐盛冲着禅室内倚窗而坐的男子,拱手行礼道:“末将参见使君。”
“令狐将军不必多礼,请坐。”虽然衣着素淡,面色苍白,但是梁峰的神色可不似这禅房一样平和,相反,沉静肃然,似有成竹在胸。
然而看到梁刺史这副模样,令狐盛心中竟然一松,规规矩矩在席间坐下。今日乃是密谈,由梁峰相邀,请令狐盛到怀恩寺一叙。毕竟身为裴都督手下大将,两人在战前会面可不怎么妥当,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待人坐定,又奉上茶水,梁峰才缓缓道:“这些时日,令狐将军募兵,着实辛苦了。”
“多亏使君说服裴都督,改征兵为征役。若非如此,当日城外怕就要闹将起来。”令狐盛轻叹一声,“即便如此,末将那里还是闹得不可开交……”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如今裴盾心系河东的小道消息,已经传遍了晋阳世家。并州可非其他州郡,向来人性劲悍,习于戎马,故而大小士族都有演武之风。晋阳军中,豪强世家不知几许,因此这次裴盾的出兵命令,可算捅在了马蜂窝中。
趁着匈奴疲弱,收回离石不成问题。但是为了解河东之围,去攻打离石?他们才刚刚从围城中喘过口气,哪有不顾自家,先为旁人效力之说?
梁峰一哂:“可是有什么人同令狐将军说项了?”
“郭氏、孙氏、郑氏、李氏都有来客……”令狐盛斟酌着开口,“怕是除了王氏,晋阳士族或多或少都要恶了那人。”
王氏虽然是太原士族之首,但是如今立场却有点尴尬。即是裴盾姻亲,又差点同梁峰联姻。此刻王汶不在并州,态度就更暧昧了。不过就算绕过王氏,并州高门也都表示出了应有的姿态。当然,造成这样的结果,也少不了孙礼之前的走动。
梁峰颔首:“并州终非一家之地,有人倒行逆施,自然会惹来众怒。”
“那要如何是好?”令狐盛低声问道。
就算高门再怎么讨厌这个新都督,军令摆在那里。而且裴盾已经上报朝廷,要粮要军械了,更无法收回成命。此次出征,实在是难以逃脱。那么打这一仗,就更有讲究了。是败阵不敌后,联名上书朝廷,劝司马越罢免裴盾?还是联合晋阳诸世家,给裴盾施压,看看能不能让那小子知难而退?
“令狐将军可是觉得此战难胜?”梁峰反问道。
“离石兵寡不假,但是此乃匈奴侧背,怕是一旦打起来,对方还会派出大将。而且新兴郡的白部鲜卑也是麻烦,趁机反攻晋阳,我军腹背受敌,如何取胜?”令狐盛老于阵仗,哪能不清楚现在的局面?
“离石攻不下。就算攻下,也吃不进肚里。”梁峰给出了简单的答案。离石可是闹了一年的蝗灾,别说是粮食,就连草都所剩无几。这样的地方,打下来也是枉然,根本不可能驻守,短时间内更无法开发。还要承受匈奴一方的攻击,得不偿失。
令狐盛正要点头,谁料梁峰继续道:“然则离石无望,其他几座城池呢?”
令狐盛呆住了,不由自主眨了眨眼睛:“使君要攻其他城池?”
“这次上党也会发兵,相助裴都督。”梁峰给出了一个旁人都不知晓的消息。
令狐盛轻嘶一声:“若是匈奴把注意放在大军身上,京陵、中都几城,似会放松警惕。可是使君此举,岂不是把大军当成了诱饵?”
“此次出兵,还能有何战果?”梁峰反问道。
“这……”令狐盛一时语塞。是啊,人心都乱成这样了,还能有何战果?然而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如此一来,使君岂不违了军令?”
上党那支偏师是要支援主力的,就这么跑去攻城,裴盾一定会把罪责全部推在梁峰头上。就算胜了,也未必能捞到好果子吃。
“战场瞬息万变,谁知会发生什么。听闻此次中军,由元君相随?”梁峰没有正面回答,话锋突然一转。
令狐盛背上立刻起了一层薄栗,这意思,难道是……
然而对面那双黑眸,锋锐无匹,又带着一种笃定的沉毅。话到嘴边,令狐盛却改了口:“……使君所言极是。出战自有风险,是福是祸,谁能料到?”
听到令狐盛如此作答,梁峰满意的点了点头:“此次攻离石,仍旧凶险无比。还望令狐将军小心谨慎,切莫失了大军掌控。并州兵马所剩无几,全赖令狐将军保住这一点薪火了。”
“这个,末将定当竭力。”令狐盛这次答的就坚定多了。刚刚那一句话,几乎判了裴盾生死。看来这梁刺史是不准备放裴都督回晋阳了。然而只要不是自家动手,落人口实,令狐盛还真不介意在让那姓裴一了百了。反正要出战的是你,万一身死,也只能算是为国捐躯。至于自己,保住更多兵士性命,才是关键。
“对了。”令狐盛又想到一事,“若那白部鲜卑趁机攻打晋阳,如何是好?”
“晋阳和大军后路,由我来守。”梁峰答的干脆。
这一次,身为诱饵的,又岂止裴盾率领的并州兵马?晋阳城,也是一个活饵,只看是鱼死还是网破了。
没人比令狐盛更清楚这位使君麾下的战力,轻轻吁了口气,他再次躬身:“有使君坐镇,实乃并州之幸!”
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下之分。换个其他都督或是刺史来,能比面前之人做的更好吗?令狐盛如今也算下定了决心,乱世之中还是要选值得投靠的人才行。而且梁家着实与并州有缘。当年梁习主政下,政通人和,戎狄皆退避三舍的景象,不知自己有生之年,是否还能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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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这次我们兄弟怕是再难聚首了。”军营之中,李骏也是满面苍凉。
谁能想到新任都督到来之后,会直接发兵攻打离石?而且好死不死,他这一部有战功无人脉,被选作了前锋。离石可是匈奴老巢啊!真个打起来,胜算几何实在难料,自己这好运,怕是走到头了!
“李兄此言太过丧气。出战总归是勇者胜,只要统军得当,不会损太多人马。”奕延这些日子也没少跟他们喝酒,早就混的熟了,开口劝道。
“那是你奕伯远!”李骏嘿了一声,“晋阳兵可不比上党,若是有你随军,怕是还好些。现在换个一心惦念河东的领军都督,还是自求多福吧。”
非但是李骏,就连他麾下那些将校也唉声叹气。下面人不晓得,但是他们这些将校早就听说了,姓裴的不地道,以并州兵救他河东本家。若不是军令如山,还有上官压着,怕是他们都要甩手不干。你说说这算什么事啊?人家梁刺史来了,人人封赏守城之功。换正经的都督,倒是不顾他们死活。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刺史掌军呢!
“这些日来,李兄也勤于操练,兵士们多有进益,到了战场上,自有求生的机会。”奕延又道。
这点,李骏倒是没法反驳。虽然身为客将,但是人家奕延对自己着实不错,酒什么还是小事,那点操练指点,更是让人受益匪浅。只是不知这临阵磨的槍,够不够快,能不能挡下敌人?
“早知如此,就该再多练几日。”李骏苦笑道,“伯远,你们这些兵守在晋阳,可要当心。这晋阳城若是有失,才是万劫不复……啊呸!当然不会有失!”
李骏说完才发现这话太过丧气,连连呸了几口,想要祛除晦气。奕延面色却没什么变化:“李兄自当放心,只要使君在晋阳,此城就万万不会有失!”
他的语气极为果决,听得李骏心头都是一松。不到打仗的时候是觉不出来的,谁不想要这样的友军在自家侧翼呢?只是裴都督把城中守兵几乎全都征了去,与其留些老弱残兵,还真不如放奕延这伙人守城。
“也罢,都是命!”李骏啐了一口,端着酒碗长身而起,“若是这次平安归来,老子定上怀恩寺烧它三天三夜的香!再请贤弟你喝个痛快!”
突然提起怀恩寺,话里自然有些深意。李骏之前可是不信佛的。
奕延也起了身,举碗相迎:“李兄和诸兄弟勿忧,此战定能平安而归!”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奕延清楚,这些人的心,是彻底偏向了主公。只要他教得那些法子能起些作用,这支人马归来之后定能纳入主公麾下,成为另一支可用之兵。为了这个目标,他可想了不少法子了。
酒碗豪迈的撞在一处,又被喝的涓滴不剩。
两日之后,都督府誓师点兵,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向离石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