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往世的记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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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在指缝间无声溜走，眨眼间，五年一晃即过，孩子八岁了，她不用再被关在房间里，可以出去探索林间的世界，她和林中的仙兽成了朋友，没有遭遇阴霾和伤痛的心，如此纯粹而天真，她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如一个精灵，林子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到她如银铃般的笑声。

    寂静了数万年的林中出现了这么一个活跃的身影，从起初的不习惯到后面的习惯，源慢慢接受了她的存在。

    源和她相处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源都在木屋里静修，他吩咐过，如无必要，不准打扰他。

    她也乖巧的遵守着他的吩咐，只是每次外出玩耍后，她就会带回一束沁香紫兰，插在源的门前，她看见林中的仙猴会给喜欢的同类摘取沁香紫兰，她想，她也很喜欢他，当然也应该用沁香紫兰表达出她对他的喜爱，这时的她，心性单纯，心中的喜爱也是单纯不含涟漪和杂质的喜爱。

    她不知，仙猴送沁香紫兰，是为了博得异性的青睐。

    她也不知，她学着仙猴摘取的沁香紫兰的花香中含了蛊情粉，蛊情粉，蛊心，生情，嗅之，破心扉，生情意。

    她更不知，她每次插花时，沁香紫兰中的蛊情粉会让屋中静修的他睁开眼，透过门缝，看向专注插花的她，那一瞬星眸中一闪而逝的柔和，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

    九岁时，她在一个深谷里发现了一条受伤的小青龙。

    那是她与青龙的第一次初逢，虽然那段记忆已看过一遍，如今记忆再回溯，尹灵儿心中除了悲痛的同时还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感慨。

    她为小青龙疗伤，助小青龙康复，她把小青龙带回了木屋。

    但显然，源对小青龙并不喜欢，一人一龙第一次相见，源散发的凌冽气息让小青龙忍不住索索发抖，那时的青龙还没有幻化人型，龙头龙身趴伏在他脚边，失了往日的憨萌。

    源虽没有出言赶走小青龙，但每次看到小青龙所表现的冷意，可看出，他不想让小青龙进入他的世界，或者说是他们的世界。

    但她并没意识到这一点，小青龙的灵性比林中的仙兽要高，与小青龙玩耍明显比与林中其他仙兽玩耍要快乐许多，与小青龙成为朋友，是显而易见的事。

    说来也奇怪，自从有了小青龙这个玩伴后，源与她的相处时间反而变多了。

    这让她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她自然喜欢多与源亲近，忧愁的是，尽管两人同处一个屋檐，源出口对她说的话，依然屈指可数，且，相处时，源多是在督促她修炼。

    又过了五年，她十三岁，随着她长大，源给她的书籍更多，从起初的一叠一米高，发展到后来的半屋子两米高，除了修炼、法术等书籍，还有一些诗词歌赋，传奇话本，地理杂学等等，书籍涉及的范围很广，无聊的时候，她会看书打发时间，从书中，她知道了更多。

    比如，她所学的这些修炼晋级之术被人们称作为修仙，修仙可长生可不老不死，而长生不老是人、兽、万物用其一生孜孜追求的目标。

    比如这个世界，除了她和源，还有更多同他们一样的人存在，人与人之间会有尊卑长幼之分。

    还比如，除了他们所处的这个荒岛之外，这个世界还有仙界，灵界，凡界，妖魔界，每个境域都他们特有的生存法则和方式。

    再比如，人与人之间会产生很多感情，如亲情，爱情，友情，以她的心智，还不能理解，她对源到底是何种感情，她的目光落在爱情两字上，“心之甜兮，蜜之感，情如水兮，缠绵长……”文字间描述的美妙之感，让她对爱情产生了向往，爱情，她细细咀嚼着，托腮，脑中浮现的脸是那张冷峻天颜……

    她发现在了区别与这里的单纯与平和，发现了另一种斑斓和趣味。

    她曾想去那些在话本中的世界看看，将想法告诉了源，他看着她静静不言，没说可，也没说不可，那一刻，她却感觉到了他生出的排斥和冷意，她那时还小，不知道他的那种情绪叫生气，但面对这样的他，她第一次生出了忐忑和心虚，还有些微微的堵塞，异样的心绪让她放弃了外出的念头，从此，她再没同他提过想出去看看的想法。

    日子在平静中缓缓流逝，再一个五年逝去，她十八岁，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美得连林中时常与她相处的仙兽都会看呆，她习惯了源的少言，习惯了他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习惯了两人相处时，多是她说他听的相处模式。只是，她没有觉察到，无论她在林中何处，身后会多一双星眸，无声的看着她，还是无甚表情的脸，但那双星眸中却深藏在点点牵挂。

    努力和勤奋让小青龙变成了大青龙，并成功化了人形，在化形当天，青龙执意要与她立下契约，被她拒绝，她把他当成朋友，他不是她的仙宠。

    而青龙化形后，源对她修炼的要求越来越高，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守在她身边，督促她修炼，她外出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与青龙相处的时间也变得稀薄。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追逐的鸟群，它们的自在让她向往。

    “哥哥，我可不可以不修炼？”她对他问道。

    “不可。”

    “修炼是为何？”

    “强大。”

    “有哥哥保护我，为何我还要变强大？”

    “强者存，弱者逝。”

    “我不弱，林中的仙兽都不是我对手。”

    “能赢我？”

    “不能。”她摇头。

    “修炼。”

    她耷下脑袋，“好吧。”

    那时，他还不知，他强行让她修炼，不过是因一己私心。

    当看到她和青龙亲密无间时，星眸会瞬间冷如寒霜。

    当看到她对青龙露出同样纯真的笑颜，他身上的凌冽之意散得更甚。

    当发现她和青龙彻夜未归，他会无心修炼，负手立在门前，遥望林深处。

    时光荏苒，在没有波澜的这块平和之地，他们朝夕相对，在岁月游走的齿轮中，他对她的情感慢慢沉淀，改变，衍生。

    她还会在他门前插花，他不是不知沁香紫兰中含有蛊情粉，可他没有阻止她的举动，存活数万年，他相信，小小蛊情粉还奈何不了他，纵容给平静数万年的心扉打开了一道门，花中的蛊情粉和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侵蚀了他冰冷的心，例外随之而来，在不知不觉间，那个渐渐在他眼中成长的身影，悄悄住进了他心房，但他，却不自知。

    他不知，一直观看着这一切的尹灵儿却看得清楚。

    他的心思向来难以琢磨，若非尹灵儿与他相处时日太多，实也难发现，那些看似无甚异常的举动下掩藏的点点心意。

    而这时的她，对情爱还半知半解，没人告诉她喜欢一个人会有怎样的反应，书上对情爱的描述委婉难解，所以，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她自己也懵懂不知，她只知，她对他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那种情绪缠绕在心间，时常波动心弦，很奇妙，但她很喜欢。

    他没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变化，她亦没发现。

    直到某天，一个突访的客人，将这种隐晦的平衡打破。

    这一日的阳光略有些苍白，不若平日耀眼，热度的消减，让林中的湿气更重，夜晚凝结的露珠直到午时还挂在绿叶和嫩草上，修炼直到未时才完毕，在她的好一番口舌外加撒娇卖萌下，每日，源特许了半个时辰，让她到林间玩耍。

    她挂起精灵般的欢笑，和林中的仙兽们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奔着树林后的深潭而去，那里有她最忠实的伙伴——青龙。

    源不许青龙住进木屋，所以，青龙只能栖息在相距木屋不远的这处深潭。

    潭水清幽，氤氲水汽浮于水面，她坐在岸边，脱了鞋袜，玉足探入水中，潭水不凉，反而有些温热，她用玉足搅着水花玩，同时呼唤青龙。

    以往，第一声呼喊落，青龙就会破水而出，今日唤了好几声，却不见青龙出来，收起玩耍之心，她眉头微拧。

    一只玉兔蹦跶过来，凑到她身边。

    她抱起兔子，问道，“小玉兔，可有见到青龙？”

    兔子嘴巴里还咀嚼着仙草，听了她的问话，三瓣蠕动的唇顿住，兔眼看着东北方，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东北方向突然刮来一阵狂风，她噌的站了起来，举目看去，隐约可见东北方上空有气波在翻涌。

    有人在斗法！

    来不及细想，她朝着东北方疾行而去。

    在一处瀑布之下，她发现了斗法痕迹，然，她去的不够及时，斗法的人已不见了踪迹。

    她满怀疑惑的往回走，回去途中，她如往常一样，在林间采了一束沁香紫兰。

    回到木屋，平日寂静的屋内，此时却传出了人声，她一步一步靠近，推开门，看着屋内多出的一人，她愣住。

    而屋中之人看到她，满目惊艳中还多了些惊愕。

    那是她第一次见鸿运老祖，一个儒雅温煦的人，不若源那般高冷，他身上有种想让人亲近的温和气质。

    来到这个地方十八年，鸿运老祖是第一个到访木屋的人。

    她对他有些好奇，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半饷回神，鸿运老祖目光在她手上的沁香紫兰上顿了顿，眸光微闪，他笑道，“神尊，这位仙子是？”

    “灵儿。”源淡淡回。

    “灵儿？”鸿运老祖面上疑惑，“神尊不是一向习惯独居，怎会……”他欲言又止。

    “她得天地精华之体。”说了此句，源没有多做解释。

    鸿运老祖显然对源的个性很了解，听了此话，他面上了然，不再多问。

    “哥哥，他是谁？”她问，见鸿运老祖的目光在沁香紫兰上微顿，她以为他看上了手中这束花，她有些不满，暗自将花藏在了身后。

    “鸿运老祖。”

    “鸿运老祖……这名字真难听。”她轻声嘀咕，话音落，明眸流转，她这才发现角落里躺着的青龙，青龙化出了龙身，龙身上可见伤痕和血迹，它蜷缩着窝在墙角，环绕着龙身有一层闪烁的禁制，将他囚禁在角落里，无法动弹。

    “青龙！”她惊呼一声，两步跨过去。

    刚靠近，禁制生出一股大力，将她弹飞。

    源身形一动，扶住了她。

    她满目焦急的看着青龙，“怎会这样！”

    “灵儿仙子识得这条青龙？”鸿运老祖明知故问。

    “哥哥，快放出青龙，它受伤了！”她焦急道。

    见她如此紧张青龙，源星眸微冷，没有解开青龙的禁制，他折身，回到座位。

    “哥哥！”她又唤了一声，眼中的哀求。

    一旁的鸿运老祖看着，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没理会她的哀求目光，源端坐无举动，似乎并无意放出青龙。

    她急得红了眼，他星眸更冷，依然没动。

    “灵儿仙子莫急，我替他解开禁制。”片刻，鸿运老祖开口道。

    话落，他御法对着禁制一点，一缕仙气窜入禁制，禁制闪烁了几下，消失。

    禁制一撤，青龙化回了人形，她赶紧移步过去，扶起他。

    青龙已昏迷无意识，她神识探了探，青龙伤得不轻，好在没伤及根基，应该修养些时日便能康复，她心中如是想着。

    身后，鸿运老祖开口道，“都怪我！我还当这是条无主的龙，想着收服了领回去当坐骑，不想，原来是灵儿仙子的仙宠。”

    “青龙不是我的仙宠，是我朋友。”

    鸿运老祖笑了笑，对她的回答不予置评。

    脑中转过鸿运老祖刚才说过的话，她突然抬起头，看向他，道，“是你和青龙在东北方斗法？”

    “抱歉！伤了仙子的朋友。”鸿运老祖拱了拱手，歉意道。

    她有些怒，但对方道了歉，她也不便说什么，扶起青龙，她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