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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宫人的手里接过念忆的琵琶,寻好了位置坐下。
这是一把晶莹剔透的琵琶,不管是做工还是音质,都属顶好。我纤长的柔荑在琵琶弦上来回拨动的时候儿,更显得手指如葱玉,好看极了。
我弹奏的是琵琶曲中并不算难的曲目《倾尽天下》,这首曲子,我从小便弹,早已极其熟练。只是今日,为了想达到目的又不能太过惹眼,所以只能表现出一副不大精通的模样儿。
好在那琵琶是世间罕见之物,所以哪怕我假装生疏,弹奏出来的音律却犹如置身空谷,清脆悦耳中又带着一些婉转。
一曲终毕。
我缓缓起身,朝着皇上行了个礼。
皇上回神大笑“不错!不愧是忆儿的徒弟,短短几月便有如此功力,看来,日后朕要常去听你弹奏琵琶才对。”
皇上从没当众如此夸奖过我,对此,我不胜欢喜“臣妾谢皇上夸奖!”
我因着这一出,终于从荣华晋升为了婕妤。而皇上,来芙蓉轩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很多时候只是过来听我弹几曲琵琶,可我却已十分欢喜。
至于坤宁宫那头会发生什么,我不愿多想。
我的任务,只是把狼毛笔送到念忆手中。念忆会不会把她给云鹤,云鹤会不会用,又会不会中毒,皆与我无关。
……
后来,宫里一方平静一方风波突起。
罗素断舌,四皇子殿下中毒……
我看着周围的人不断发生变故,只我不曾牵涉其中。在想着法子如何跟皇上开口替父亲求情的同时,又小心翼翼的躲在芙蓉轩里,生怕自己惹上半点麻烦。
然而,我入宫至今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怎能做到独善其身?
这一天,我端坐在铜镜前久久不得入眠。
也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了从来没有过的不安。
“小主,您快些歇着吧。”抱琴见我熬到了现在都不肯歇下,言语之间满是担忧“皇上今夜去了童美人那儿,想必不会过来了。”
我本便心情不好,如今听抱琴提起童氏,更是没得一个号脸色“哼,来与不来不都一样么?”
说罢,我瞥了抱琴一眼“所谓的侍寝,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反正,皇上从来都不肯碰我!我就不信,童美人还能把皇上给拿下不成!
若皇上那么多年来都不肯碰我,却拜倒在童美人的软臂里,那我绝对是不答应的!
想到此,心里越发不甘“哼,明明是本小主先去请了皇上过来用膳!可皇上偏偏要去蓬莱阁瞧花蕊!”
花蕊花蕊!难道御花园里的画儿还不够多么!平时没瞧见皇上往御花园多走几次,现在,居然要跑去童美人那里瞧花!
“听说那些花蕊招蜜蜂呢,连童美人看了都心烦不已。”抱琴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便道“只是奈何是皇后娘娘派人送去的,所以不敢处置罢了。”
“哼”我听言,冷哼了声儿“那都是她自己作的,怪得了谁?”
说罢,又想起童美人的心思和手段,于是算算道了句“只怕今夜皇上会睡得十分香甜……”
“那也好啊”抱琴虽知道我不喜童美人,可这些时日来自从跟童美人亲近后,芙蓉轩的确不再如过去那般死气沉沉。
于是,她对于童美人获宠,多少有些窃喜“小主与童美人亲近,她若得宠,小主定也跟着风光。”
说罢,抱琴又安慰我道“前些时日,童美人叫人送过来的珠宝好生漂亮呢。”
“哼,见识短浅的东西,你喜欢你便拿去。”我不是不知道抱琴的心思,也不是听不出她的安慰。
只是,当自己的贴身宫女说出这般话来的时候儿,我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儿“一个美人的东西,再好能好得过本小主这个婕妤么?”
童氏,呵,不过就是府中有些银子,过惯了奢靡的日子罢了。说到底,也算不上什么贵族。就是一些庸俗家里养出来的俗不可耐,有什么好得意的。
罢了!
我可是将门之家出生的,懒得与她计较。
心中不屑的同时,突然想起了四皇子殿下的事儿,于是赶忙开口“对了,坤宁宫那头的消息如何了?”
抱琴见我突然转了话题,虽有些孤疑,但却连忙应我,说库凝固的消息封锁得很严。
“封锁得严实就对了!”我挑了挑眉,冷笑道。
四皇子殿下虽然不是慕容毓卿的亲生骨肉,可她却把他养得极好。如今,自己的孩子出了事儿,这阵子可有得她烦的了。
抱琴见我如此,咬唇道出了自己的不安“小主,奴婢有些担心。皇后娘娘手段如此了得,若她知道……知道……”
说到这,抱琴有些吞吐“知道那狼毛笔是小主您给坤宁宫的,不知又要如何对付小主了。”
言毕,抱琴声音有些颤抖“那一次……那一次木槿的事儿……”
“怕什么?”我听抱琴提起了木槿,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便道“狼毛笔上的毒蝎子胆汁儿,可是童美人亲自染上去的,与本小主何干?”
是,狼毛笔是我送的,可在慕容毓卿心里我就是个没脑子的人。所以就算她知道那狼毛笔是从芙蓉轩出去的东西,也自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她要对付的,是童美人,而不是我。
呵……
届时,不管是慕容毓卿还是童美人,一旦斗起来必定两败俱伤。我,只要隔岸观火就是。
“小主说的是”抱琴声音依旧有些惧意“只是奴婢怕皇后娘娘祸及了咱们承乾宫,小主会因此受了委屈……”
“你当真是胆小如鼠”以前总觉得抱琴还有几分聪明,可这么多年下来,越发觉得她没有出息“你忘了本小主是谁了?”
我是慕容毓秀,慕容家的女儿。她慕容毓卿吃我慕容家的米长大,哪怕杀了世间所有的人,也绝对不能对我动手。
我一边想着这些年来自己对慕容毓卿所做过的事,一边安慰着抱琴。
可说着说着,竟觉得身后有冷风吹入。于是,不耐烦问道“怎么突然这般冷了?”
“是本宫不小心把窗户开了,若毓秀你觉得冷,本宫关上就是。”
只一瞬间,我便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是慕容毓卿,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芙蓉轩!
我僵硬转过身去“你!你怎么来了!”
“本宫不来,怎会知道本宫的亲妹妹,竟这般有恃无恐?”
慕容毓卿冷笑着把窗户关上,对我及其不屑“你把本宫平日里对你的包容,当成伤害本宫的资本,你可当真是慕容家的好女儿啊。”
言毕,只见慕容毓卿把身上的黑色披风褪去,露出了一身大红色的凤服。
我见此,不禁有些害怕。
这个时辰,她身着盛装来我芙蓉轩究竟想做什么?
我吞了吞口水,心里恐惧极了。然而,与她斗了这么多年,我又怎能允许自己在气势上败下阵来?
于是,鼓起勇气开口“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说罢,又突然想起今夜是童美人侍寝。于是,干脆拿这件事来对她大肆讽刺。更出言,道她如今这身打扮过来寻我,定是因受了冷落,心里不平衡所致。
可谁知,慕容毓卿非但不恼,反而还十分坦然“咱们姐妹俩许久未曾聊过了,不如,秉烛夜谈一次如何?”
“哼,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不知道为何,现在这种恐惧和不安,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于是,在拒绝了她的提议后,更下了逐客令,说自己得歇息,让她赶紧离开。
然而,慕容毓卿却冷笑道“歇?你竟还能歇得安稳?”
说罢,又嗤笑了一声儿,朝我意味深长道“不如,与本宫聊聊,也算是两个可怜的女人打发时光了。”
我见抱琴已被她点穴,眼下我身边是连一个可用的人也无。又见她已经稳如泰山的坐下,无论如何也赶不走。于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她对面,算是接受了她“聊聊”的提议。
只是,我愿意坐下与她多说几句,不代表我说的话好听。在我心里,她的身份永远不清不白。不管她是不是贵为皇后,有几个孩子可以傍身,从出身这一点来说,她都不如我。
我以她不清不楚的身份羞辱她,本想让她赶紧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可谁知,她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管我怎么说,她都能云淡风轻的应对。
她不断的与我谈起当年在将军府的事情,不断的告诉我父亲待我的好。
她说,父亲对我从来都是疼爱的。
呵,多可笑啊。
这些话若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我或许还能为了脸面强颜欢笑。可现在,当慕容毓卿一字一句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竟觉得如此讽刺。
疼爱?
父亲的疼爱都给了慕容毓卿了啊,何时给过我半分!
那么多年来,我是傻子吗?还是说,我是一个记不住事情的人,过往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不!相反,我的记性很好。
我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对慕容毓卿的偏爱……
从小到大,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是先给慕容毓卿送去!而我得到的,永远都是她选剩下的!
不仅如此,很多事情不管我做得多好,都无法讨到父亲的欢心!而慕容毓卿呢,哪怕是犯了错,父亲也不会责怪她两句。
对了,还有一次。
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我因为贪玩打碎了一个瓷碗,父亲便训斥了我半天,说我根本没有一个姑娘家家的模样儿。而慕容毓卿!在打碎了父亲的古董瓷器后,竟依旧相安无事!
这么多种种,我一刻都不敢问!这么多年来,只要一闭上眼,父亲待我的不公便会不断出来作祟。
呵,父亲都已经对我这样了,她还要在我面前说父亲待我是疼爱的!这不是嘲讽,不是羞辱,是什么?
除了父亲,还有哥哥!
小到大,我没有一次跟哥哥撒娇成功过。而慕容毓卿,却时时刻刻黏在哥哥身边儿。
可是,父亲和哥哥待她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慕容家出事至今都多少年了,慕容毓卿有为慕容家着想过半分吗!她明明贵为皇后,膝下有儿有女,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都说得上话。可偏偏,她从不为父亲说情。
父亲对她的百般疼爱,最后还了这么个结果,真是可笑至极!
我越想越恼,口中的质问也便越发激动了起来。
慕容毓卿被我数出的桩桩件件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叹气儿摇头的份。
我见此,嘲讽道“怎么?你没话说了么?若皇后娘娘没有话说,那便赶紧走吧,莫要在这里碍眼!”
说罢,更是想报了今日心里被辱之仇,主动谈起四皇子殿下的毒“呵……毒蝎子的胆汁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反正她早就已经听到我和抱琴的话,既然如此,我还怕什么?
慕容毓卿的脸色越发难看,于是也不再跟我假装语重心长。
她死死的盯着我,终于露出了丑陋的面目。
她说,她能如此践踏我,觉得很得意,很痛快。
她说,父亲疼爱她是有原因的。
她说,她是父亲和心爱女人所生。
——最爱的女人,你懂吗?
她问我。
她说,我和她都是父亲亲生的骨肉。可区别却在于,她的生母是父亲此生最爱。而母亲,只是父亲随意娶来的女人罢了。
“你胡说!”我无法接受慕容毓卿的说法“我母亲与父亲琴瑟绵绵!父亲这么多年来,只有过两个妻子!”
我拼了命的摇头,反驳慕容毓卿的话“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小妾,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女人!”
然而,慕容毓卿仅仅只是一句轻描淡写,便将我彻底打入了地狱“那你如何解释,本宫是怎么来的呢?”
她说,父亲不是那种会冷落自己亲生闺女,而去宠爱别人的傻子。
她说,我这么多年来都是自欺欺人!
她说,她生母虽然未曾入慕容家的大门,可却一辈子都活在了父亲心里。
她说,就算她生母没有名分,却也比母亲幸运百倍,千倍,万倍!
“你胡说!”我恶狠狠的盯着慕容毓卿,只觉得她是这个世间最丑陋,最可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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