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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宁康元年(10)
宁康元年,三月二十七。
被生生扯进那画中之后,谢瑶还未站稳脚步,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分明就是东山那片桃林!
而跟着他进来的殷子夕站在桃林之外,不过抬了抬手,这片林子便在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痕迹。
桃木辟邪,而现在,这个不知哪里的怪物竟将桃林移走……他是要做什么?
即便还尚未弄清形势,谢瑶已经忍不住向后腿了几步。
“你那么聪明,总该想清楚我和子夕到底是什么关系。”殷子夕不慌不忙的朝他走了过来,说话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他身子那样弱,这些年来若没有我帮他撑着,你当那些年他是怎样站起身与你谈笑风生的?”
即使是在画中,东山的雨还是下个不停。乌云遮月,几乎看不见光亮。
谢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听出了那话语间的咄咄逼人。
简直,欺人太甚。
“子夕他身子再弱,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他该怎样做。都已经十余年过去了,你也该放过他了吧?”他实在想说一说这事情的荒谬,可是一想到对方本就是喜欢做荒唐事的人,心中余下的便尽是无力。
果然,听了这话之后,殷子夕只是讽刺的一笑,“我放过他?你真的猜不出吗?只要我离了他的身,他马上就会死。”
自从知道了那所谓的“童子命”是怎么回事之后,谢瑶便隐隐能猜到这一点了。可是猜得出归猜得出,真的亲耳听到之后,心头仍免不了一颤。
“所以说,与其让我放过他,你不如求我让他多活几日。”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趁早解脱。”
“你猜他听到你说这句话会高兴吗?”殷子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小谢,别想着别人的性命了,事到如今,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
谢瑶默然不语,心知只要一提到今日的事情,眼前这个人就有些疯魔不讲理,他不能在这事上多言与他争辩。
可是他不说话,殷子夕偏偏还要自顾自的说下去,“你该怎样做才能还得清啊?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毁了什么。她懵懵懂懂,我不怪她,可是你呢?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何必多管闲事?你知不知道你改变了什么?岂止是一尸两命……”
最后那一句“一尸两命“让谢瑶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险些忘了,引儿还怀着身孕即将临盆,今晚死去的岂止是一个人?
只是对方口中的”岂止是一尸两命“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看看我是什么鬼什么怪吗?我告诉你啊。”天上电闪雷鸣,白光正照在殷子夕那惨笑着的脸上。
谢瑶顿觉不妙,只可惜刚刚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到了数不清的野兽嘶吼声从四面传来,响彻了整座东山。
昏暗的环境里,似乎有着许多庞然大物冲着这边奔来,他转身欲走,却在下一瞬被一双手钳住了脖颈。
那双手骨节分明,对于男子来说却太过纤细,冰冰凉凉的,如同死尸。
想从这时候的殷子夕手里挣脱,实在算不上难事。在那手缠上自己脖颈的瞬间,谢瑶也飞快的抬起手抓住对方手腕,狠心掰了下去,然后趁着那手臂稍有松动时,扯住对方胳膊用力甩在了旁边的水洼里。
殷子夕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拖着这样一副身躯,哪怕是大罗金仙也很难制服一个自幼习武的高手。
只是殷子夕也从未打算自己亲自动手,跌在水洼里之后,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反倒笑出了声,“小谢,你真以为我想要杀了你偿命吗?杀了你有什么用?你能赔我什么啊?”
这笑声阴森森的,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谢瑶抬眸睇了他一眼,很快又看向了山下,“这里是真的东山还是画中?”
“画中画外又有什么分别?”殷子夕扶着旁边的树慢慢站起身,“你只要知道这山下是山阴就足够了。三月多阴雨啊……”
这两句话听起来没什么关联,可是谢瑶略一回想最近的阴雨天气,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雨……会一直下,永远都不会停?”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个怪物竟是想用瓢泼大雨活活淹了整个会稽吗?
“你就不怕天谴?”他忍不住回身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一字一句都是咬着牙憋出来的。
“天谴?”殷子夕不在意的垂眸望向了山下的景色,“若不是因为天谴,你以为我会站在这里与你说话?可是,”他顿了顿,话锋也随之一转,“就算是天谴,也被你毁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世了,现在全毁了。甚至,连缘分都断了……下辈子的无缘无分,你拿什么来赔?”
如果说前面那些话谢瑶还能理解的话,现在对方所说的一切,他已经一句都听不懂了。
“多少年了。”不论他听不听得懂,殷子夕也在自顾自的说着,“为什么偏偏在这一世多了变故?简直是灾星。你知道什么是灾星吗?若是不明白,我现在就让你明白……”
“轰隆!”雷响之后,雨下得似乎更大了一些,雨滴砸在地上几乎砸出了一片水雾。
“看着吧,看看你念念不忘的会稽是怎样毁于一旦的。”说完这句话,殷子夕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身离开。
谢瑶本想追上去,可是转眼间便被数不清的身影重重包围,这些高大的人影面目狰狞,而在他们身侧,更有身形庞大的怪物在嘶吼着。
它们步步紧逼将他围在了中央,却未出手害他性命,只是将他逼至山崖边,迫使他看着山下大雨倾盆的场景。
而在那座城里,有他们谢家的大宅,有他的亲人朋友……有许多条无辜的性命。
“轰隆。”雷声一阵高过一阵。
不知何时,围在他身侧的那些怪物们全都退回了深山之中,只留他一人跌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整个会稽都即将被大雨淹没。
这个东山是对方的地盘,无论如何,他也找不到逃脱的路。而在这山中,除了孤零零的几棵槐树,再无其他。
没有利刃,这山崖也跳不下去,那还能怎么办呢?
不知坐了多久,谢瑶的目光落在了那棵槐树上。
“嘶啦!”衣衫被撕开又紧紧系在了一起。
“轰隆。”
在这雷声中,树边的年轻人最后了一眼远方的风景,然后闭上了双眼、
“死了?”再一次来到东山时,殷子夕看到的只是那具吊死了的尸体。
无可奈何之下,谢瑶到底还是选择以自己的一命了结这一切。
如果他死了,也就没有再让整个会稽跟着受难的理由。
看着眼前的尸体,才刚刚埋葬了妻儿的殷子夕真想笑上几声,可是嘴角刚刚弯起,最终却勾出了满面凄然。
“呵。”他抬起手冲着远方招了招,没多时,便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把精致的小刀。
“就这么死了?”看着眼前那副面容,他握住了刀柄,然后一笑,“我还没说完呢,你一定要生生世世都记住这事才是。”
手起刀落,带着墨色的痕迹就这样牢牢印刻在对方眼眶之下,深可见骨,永世无法抹去。
*
宁康元年,二月。
“啊……”闷哼了一声从梦中醒来,谢瑶睁开眼睛时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是梦见什么了吗?”正在哄孩子的王瑜爱有些担心的看了过来。
“没……没事。”谢瑶用力晃了晃脑袋,然后站起身,“我去见子夕。”
“子夕?子夕是谁?”王瑜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只觉得奇怪,毕竟之前从未听丈夫提起过。
“子夕就是……就是……”谢瑶本以为这事不难解释清楚,可是话才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子夕是谁?”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还认得一个叫子夕的人?难不成睡了一觉还能睡糊涂?
“许是梦中结识的人吧。”妻子并未在意,笑了笑,便招手叫他过来抱抱儿子。
“也许吧。”实在是记不起子夕这个名字,谢瑶也觉得刚刚的自己实在莫名其妙,转眼便将这件小事忘在了脑后,再也没有提起。
今日,阳光正好,诸事大吉。
*
“找了你许久,你怎么在这里?”刚从阴间离开的岳吱吱意外的在见到了范无救,而后者似乎刚刚从一座山上走下来。
“去见一个故人。”范无救也未瞒她,“就是那个阴差,名唤花渡的。”
“他?”岳吱吱对这个人也有些印象,“可是我听说他……”
“是。”范无救点点头,“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的代价难道不是再不入轮回?若他在他那一世死去了,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岳吱吱始终觉得难以置信,“他倒也狠得下心。”
“他就是这样的人……”范无救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对她笑笑,“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
“长安。”
“还去长安?”岳吱吱忍不住拦在了他前面,“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
“走啦。”不等她说完,范无救已经对她挥了挥手,继续朝前走着。
“阿容!阿容……”岳吱吱在他身后一连喊了他几声,最后也有些生气了,“殷挽!”
范无救这才扭过头来,轻笑道,“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