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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没答他。坐在太阳伞下,连眼帘都没有撩起。目光似乎透过那越发明亮的日光,映出一轮又一轮的光圈。
詹温蓝突然笑了,那笑里满含忧伤却雍然平静,就像是被暴风雨袭击过后的海湾,突然变得让人无法将眼下的宁静与前些日子以来的坐立难安、心思沉浮放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的手轻轻地举起,停在半空中。
他们之间隔着两米,那么近,又那么远。他知道,自己已没有资格再去触她,却还是觉得有点舍不得,只能隔着半空,顺着她的脸颊一遍遍的描绘,就像是在一分一分地描摹她的轮廓。
他的眸总是高洁而美好,无论在国外,他如今的声誉有多么不佳,可他的容貌却依旧被誉为绅士的典范,就如同,他对她,从来不曾越过雷池。
即便曾经,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属于他。无论是执迷不悔、幡然回头的祁湛,还是始终静默守在一边的陈昊,除了他,再没有一个人,能将她揽入怀中,恁般怜爱。
可如今,他也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在冷宅里,看着这个曾经对他敞开胸怀、热情以待的地方,以一种决裂而愤恨地情绪冰冷地迎接他,那温柔可亲的李嫂、笑容质朴的安全员,似乎,曾经的一切都已经全然变样。
即便是司徒白和鎏金,都对他嗤之以鼻,认为他如今惺惺作态,不过是悔不当初。
悔?
他轻轻一笑,那笑,冰凉而无情。
他不是祁湛,从他做出决定,第一次接近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
詹家胜了,冷云溪会恨他一生;冷家赢了,詹家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的砝码。
无论哪一种可能,他和冷云溪从来没有未来...
他和她之间,只有形同陌路这一个结局。
当她在河边,身染鲜血的那一刻,无论真假,那一瞬,他感觉到灵魂已经到了另一个国度,俯瞰着自己仓皇失措的脸孔,满脸讥讽,却也永远无法超脱。
皑皑白雪,森冷隽永,里面无波无澜。詹温蓝轻轻地将左手手掌扣在自己心口处,慢慢地呼吸,神色平静,却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掌心下那跳动的心脏有多么疲惫和无力。
他见过她这样的神色,那是对待陌生人,所特有的无视和漠然。
平生未见,一个人,便是这样无动于衷,就能让他尝到生离死别的怆然绝望。
从未想过,他竟然会去期待一个女人的恨。哪怕,她用枪抵着他的脑门,也比此刻,她如此平心静气地坐在他咫尺之间无动于衷要来的美好一万倍。
只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于人何忧?
便是他死,也再与她无关了,又何必假惺惺地在她眼前落得越发不堪?
他抬起头,轻轻地放下那只隔空描摹的右手。日光下,他那出类拔萃的面孔上一片寡淡且斑驳,神色平稳而温和,一如当初他们第一次初见的时候,整个学院的姑娘都为之疯狂,偏他安之如素:"听说,乔老去了香港。"
他随着她的视线去看天边的流云,光线明媚,似乎偶尔掀起的清风都能将这片院子染上一份出尘。
云溪转头,看向慢慢落座,隔着一张圆木桌子坐在她身侧的詹温蓝,眸色微微一转:"你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即便那晚时装发布会的消息弄得再沸沸扬扬,张先生一力压下,便是连香港本地许多耳目灵通的人都不一定知道这事,他身在B市,父亲变相发配,资产冻结,却还能知道乔老的动向。她可不觉得,以乔老的性格,会到这个时候还和詹家保持友好往来。
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不过是废物。当初詹家风雨飘摇的时候,乔老都没有拉一把,如今,更不可能会好心知会他的行踪。
詹温蓝摇了摇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地止住,突然换了个话题:"我知道,除了萧然、陈昊在这次出手帮了你,还有人在背后给你方便。"
云溪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并不回答。
他也似乎并不期望着她的答案一样,目光带着穿透般的犀利而震慑,以一种心平气和却绝对真挚的语气道:"古时有句老话,叫'忠言逆耳';,我知道,以后你大约也是不太愿意再见我了,所以,有一件事,即使会让你不高兴,我还是要和你提一提。"
外婆的身体如果不是真的情况非常不好,管家也不会一个人跑回来求她。他不是冷血无情到对外婆的不适无动于衷,只是,他明白,如果这次见不到她,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便以后还能见面,有些话,他却没有办法再说了。
詹温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是詹家的子孙,为了詹家的利益背叛了她,却并不代表,他的内心从来都活在谎言里。
有时候,人的心灵和肉体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在一个方向达成共识。他的心,在每一日的相处中,越发泥足深陷,爱慕着她,倾慕着她,眷恋着她,可他的身体却必须背道而驰,他是詹家的一份子,家族未来,身为独子,他这辈子都注定要背负在身上。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责任。
所以,无所谓什么追悔莫及,什么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世道,无论表面上看上去多春光明媚,实际上永远是这么残酷而无情。
"不论在你身边'守候';的是谁,希望你把我当成前车之鉴。"凡事都不要轻言相信。后一句话,他终是不忍心直接说出来。可,聪明如她,或许,比任何人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眼中的温暖和幽寂如东去的河流,渐渐流逝。尔雅公子,曾经只要靠近他就能觉得兰芝雅致的人,也已渐渐失去了心中的最后一抹温暖。连自己都已经无法温暖了,又何来温暖别人?
这一双从来都饱含包容和宠溺柔色的眼也终究如冰封万里,再也无法让人窥出半分温度。
这才是那个真正在英国白手起家的X,这才是当初能够一人独闯商界、隐匿名声数年的富豪。
他爱她,或许,比他以为的更多,在他精心设计的骗局里,他明知道自己终会割破自己的喉咙,失去本心,却依旧不能后退,不能手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