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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贯忠被他那不听话的弟弟和他那偏心眼的老娘气的心头火起,出了衙门,也不和他们说话,更不回家,气忿忿的到城外散心去了。
游荡了半日,不觉间来到一座废弃的庄子上,里边到处都是蜘蛛网和苍蝇粪,不知有多少年没住过人了。
许贯忠刚要转身离去,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爹,安平来看你了!愿你在阴世不再受苦!”
“外面兵荒马乱的,这孩子真挺难得,有这份孝心!”许贯忠轻步踏上前去,进了庄子,走过正厅,到了后院,看见两座孤坟。左边那坟没有供桌,右边那坟有个破破烂烂的供桌,一个小孩儿背对着门口跪在供桌前,正在给他父亲上香,香案正中那块牌子上,写着“亡父宋清之灵位”几个小字。
这几个字写的非常好,只是笔力不够稳健,想是这孩子年纪小,功力有限。
许贯忠看到小孩儿的胳膊上,手上全都擦破了皮儿,裤子也裂了个大洞,不知因为何故受了这么多伤。
正在许贯忠胡乱瞎猜的时候,只听这孩子一边哭,一边对着灵位倾诉道:“爹,梁王的太学里只教四书五经,可是孩儿想学武功和兵法,将来好为国立功,光宗耀祖,完成爹和伯父未竟的事业!”
小孩儿说到这,越说越伤心,哭的更厉害了:“当年伯父陷害晁天王,为梁山所不容……如今梁王虽然允我到太学读书,可是当年的梁山旧将还是瞧不起孩儿,尤其是那些被伯父害的家破人亡的梁山人,更是对孩儿厌恶之极,他们的孩子也歧视孩儿……呜呜……孩儿想像刘锜、韩世忠、岳飞那样建功立业,孩儿想洗刷伯父当年的罪业!孩儿想学武,可是家里没钱……”
这孩子呜呜咽咽的哭了半天,顿了顿,继续向他亡父诉说着心中的悲苦:“孩儿看到城南有武馆在收徒弟,就偷着爬上人家牌匾后面,想要偷艺,被人发现,痛打一顿……他们把孩儿带到爷爷面前,罚了爷爷一贯钱,爷爷非常生气,当着他们的面打了孩儿两个大耳光……爹,孩儿的心好疼啊……爷爷含辛茹苦把孩儿养大成人,从来都没有打过孩儿啊……可是今天爷爷当着外人的面打了孩儿……孩儿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诉,只好来和爹说!”
“唉,也是个没爹的人。”许贯忠闪到一旁,暗忖道:“许贯忠啊许贯忠,亏你还是个大丈夫,和自家亲娘呕什么气啊?看看这孩子,没爹没娘,还没钱学武,多可怜!我许某再不济,好歹学到了一身足以蔑视天下的武功!”
许贯忠又转念一想:“这孩子多可怜啊,空怀壮志,却饱受委屈!只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到金贼的地盘和他亡父说说话!”
那孩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话,便抬起酸软的双腿,朝外走来,许贯忠急忙闪在一旁,不让他看到。
那孩子抬头望天,低声自语:“老天爷开眼,求你老人家保佑宋安平顺利回到济州,与爷爷团聚,路上不要遇到金贼!”
许贯忠心道:“好孩子,许某既然与你遇上,便是有缘,一路护送你便是了。”
心念一动,便静待宋安平出门,哪知这孩子白天竟然不敢走路,怕被金兵捉住送了性命,径自走到一间内厅,卧倒便睡。
许贯忠心里暗暗惊奇:“他准备何时回家呢?”
就这么慢慢耗着,夜色落下,这孩子才从里间出来,专挑小路回家,许贯忠在远处偷偷跟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宋安平小小年纪,一个人走夜路非常害怕,他一边走,一边捂着脸失声抽泣起来。
许贯忠跟了一夜,次日天明,宋安平已经平安回到济州城。
“好孩子,为了躲避金兵的屠刀,竟然一狠心走夜路!年纪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多苦!”许贯忠继续跟踪,发现宋安平回到城中那所破破烂烂的房子不久,里间便传来一个老人的怒骂声。
宋安平撒谎说去同学家玩了,爷爷拿出戒尺打了他二十下,并要他保证以后绝不再夜不归宿,这才罢休。
许贯忠回到家,夫人端来饭菜,问起去向,他俱实以告,并对夫人说:“我吃点饭,先去睡个觉,晚上我再去看看那孩子。”
胡乱吃了几口,补了一天觉,到了晚上,许贯忠又来到那个破房子的窗户外,把纸窗户捅了个小洞,暗中窥探宋安平,只见他正在烧火做饭。
做好后,这盘咸菜炒肉里,一共只有六块肉,每一块都特别小。他用稚弱的小手拿起筷子,全夹到了爷爷的盘子里,自己只吃咸菜。
许贯忠看到这一幕,立即走到门口,轻声敲门,宋太公那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呀?”
许贯忠道:“过路的客人,想要讨碗水喝,不知老丈能否行个方便?”
宋太公拄着拐杖迎出来,道:“客人快请,安平,给客人倒水。”
宋安平不愧在梁王的太学里读过书,待人接物举止从容。虽然身份卑贱,生活贫寒,却能不失学子风度。
他倒完水,双手捧着递给许贯忠,眼睛平视对方的鼻梁:“先生,请。”
许贯忠端起碗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
宋安平道:“十岁了。”
许贯忠一饮而尽,然后将碗轻轻放下,仔细端详了宋安平一会,对宋太公道:“良才美质,可惜没有高人指引。”
宋太公见他谈吐不凡,气度雍容,便道:“先生好眼力!我这小孙儿在梁王的太学里学习,特别刻苦,每次都名列前茅。只是……他近些年总想学习武功和兵法,老朽实是无能为力,没钱给他聘请老师。”
许贯忠道:“这济州城的武馆里也没有几个能人,若要请些寻常草包来教武功,不教也罢。至于兵法名师,那就更是万金难求。”
宋安平喟然长叹道:“看来我终究是不能为伯父洗罪,为父亲争光了。”
许贯忠爱怜着抚摸着宋安平的头发,对宋太公微笑道:“老太公,如果我许贯忠愿意教这孩子武功和兵法,你愿意让他拜师吗?”
“啊也!”
宋太公简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使劲揉了揉那双老眼,又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做梦。
“许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只怕……只怕我们请不起你……休说是我们,只怕连卢俊义、林冲这样的大富大贵人家,也请不起你……”老太公语无伦次,一不小心没拿稳拐杖,掉在了地上。
许贯忠正色道:“这孩子孝顺忠直,又肯用功,许某欲收为弟子,教他成材!至于学费,分文不取!孩子,你拜师吧!”
两行热泪,从宋安平的脸上流了下来。
“学生参见老师!”宋安平恭恭敬敬的行了拜师礼,眼泪无声的砸在地上。
从这天起,许贯忠无论多忙,亦必抽出时间来教宋安平习武,又从《孙子兵法》和《太公阴符经》教起,教他学习兵法的入门学问。
宋安平比太学里那帮文武官员的子弟刻苦数十倍,更加上天资不差,进境极快。小小年纪,把许贯忠所教剑法练的虎虎生风。
无底刮风下雨,亦或是大雪大雾,许贯忠每天上门授艺,寒署不断。
“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破屋中传来宋安平那朗朗的读书声。
宋太公每每听到小孙子读兵书,感觉自己连咳嗽都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