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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安扭头看他,目露精光,淡淡道:“怎么?怕了?”
马员外蓦然摇头,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想要说些什么,嗓子眼却干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用那么紧张,”步安一脸轻松地笑笑道:“这么大一块肉,咱们吃不下的,延平府便是给宋尹廷的见面礼,换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七闽道布政使……张承韬那边呢?”马员外轻声问道。
“你忘了林通一案了?”步安微微一笑:“有了剿灭拜月教,肃清延平府的功绩,再加上林通一案的卷宗,宋尹廷若还是拿张承韬没有办法,他便没有资格来分这块肥肉。”
马员外听得浑身发颤,想起方才步爷说他脑子好用,不禁觉得,这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这七闽道上的布局,他连听都听得懵懵懂懂,步爷却一步步暗度陈仓,直至水到渠成。
“能与宋尹廷达成默契,是最好的结果。”步安接着又解释道:“但也有可能,他实力不济,或是脑子不好,亦或朝廷临时将他换走……我们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也就是说,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到时候定闽军不得不交出去,怎么办。”步安一言至此,笑吟吟地看着马员外。
“……取其精华,弃其糟粕?”马员外喃喃答道。
“所以我说你脑子好用嘛。”步安笑得很自在,“真到了那么一天,咱们就把架子交出去,把筋骨抽走,因此你平时就要留心,哪些人是筋骨,哪些人只是空架子。”
“属下明白。”马员外正色道。
“剑州府大大小小六县一城,需要不少官员,就算我们全盘皆输,被朝廷摘了果子,他们也未必能这么快就派出人手,纵然派得出来,也人生地不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步安又问。
这回马员外确实不明白。
“那你想想,我为何要招识字的兵?”步安提醒道。
“如此一来,咱们的人,就可以在朝廷官员未到之前,趁虚而入,先把持了剑州各地的要职?”马员外惊道。
“趁虚而入谈何容易,”步安笑道:“我们只需把人交出去,到时候用不用,就看他们自己了。”
马员外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试问道:“步爷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定闽军便要将各地政务操持起来?”
步安点点头道:“杀了这么多官,得有人填进去,总不至于真让林惟均之流,掌管了地方吧?对了,定闽军的筋骨,你可以陆续带来见我,只要过了我这关,便可以录入七司,也让他们有个归属。其中识文断字的,可以暗中录入,具体分寸,你自行掌握即可。”
马员外似乎听懂了,又对细处不甚明了。
步安便耐心为他解释。
简而言之,在定闽军中,七司只是一个身份,任何人得到这个身份,都代表着来自组织的认可。而因为识文断字,参与治理地方的人,往后可能被朝廷征用,所以即使赋予他们七司一员的身份,也不能声张。
步安还示意马员外,可以将道家修行法门教授下去,以便勘选出具有修行天赋的少年,充入七司阵营。
所有事情,都交代完毕,马员外才领命离去。
第二天一早,步安交给他一箱银子,充作军资,至于宁阳县里的存粮,自然随他取用。
做好这些安排,七司又马不停蹄地上了路。
马员外留在了宁阳县,三天时间招了两百多人,接着他便领着这两百多人,沿县城周围,开始扫荡妖邪。
乡间根本没有像样的妖与鬼,以他凝神近乎圆满的丹玄修为,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约束百姓,不许祭祀,得花上不少精力。
这样走了三四日,马员外便觉得效率实在太低,心说何不效仿步爷的法子,也杀一杀乡里的富户呢?
于是他也借力打力,“杀富济贫”,果然快了许多。收获的银子,他不敢私藏,索性只留下军饷,其余全都散了。
十几天后,十二月廿九,定闽军回到宁阳县修整,县里气象又好了不少。被绑了将近一个月的木头们,大半已经能够听懂人话,市面更是热闹了不少。
据说连着两回邪月八阴,县里都不曾闹鬼。马员外也不由得感慨,步爷穿在身上的那件宝贝,真是了得。
他一回城,便接着募兵,同时整编人马,教授修行法门,干得热火朝天。
不过马员外也有些纳闷,怎么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宁阳县里丝毫都没有过年的气氛,难道七闽道上不过正月初一,不辞旧迎新的嘛?
林惟均听他说起,不由得大笑,说马将军日子过糊涂了,隆兴二年是闰十二月,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
隔天闰十二月初一,马员外正在宁阳客栈里面见前来投军的百姓,只听得门外有人大喊“马将军!”
出门一看,竟是洛姑娘的弟弟洛家辰。
洛家辰给他带来了两百多人和一个消息。
两百多人,是三冈县里招上来的人马,洛家辰特意送过来的;消息则是说,剑州府六座县城已经荡平,七司不日就要拿下剑州城了。
“步爷担心你这边人手不够,让我也过来助拳。”洛家辰临了解释道。
有他这个得力助手,马员外自然喜出望外,当天夜里,便就着粗茶淡饭,请洛家辰喝上几杯。
两人回想这一个月来的经历,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洛家辰说,来时以为拜月邪教势大力强,想不到也是空心架子。
马员外这些天来,一直在城外平寇,知道其中的不易——假如不是按葫芦画瓢,照着步爷的法子来,恐怕单单这宁阳县,就不知要清理到什么时候去。
更不要说那些阴煞鬼雄,即使宋尹廷亲至,也只能将其打散,过不多时,就会卷土重来,届时百姓们非骂死宋尹廷不可。
洛家辰少年心性,自然不会去想这些,马员外也不准备反驳,只是笑着附和。
洛家辰又说,还是员外你有福,做了这定闽军的将军,往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了。
马员外苦笑着喝了一杯水酒,摆手道:“我还想留在步爷身旁,蹭蹭诗琴灵气呢。眼下修行是落下了,他日再碰上弟兄们,恐怕就唯独老哥哥我,最是不堪。”
洛家辰嘿嘿直笑,见左右无人,忽然凑近了低声道:“马员外,你说咱们步爷,是不是想要斩白蛇……”
马员外闻言面色一沉,沉声道:“这话可不能胡说,被人听去了,是要惹出杀身之祸的。”
洛家辰这下也知道有些酒后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马员外一边将酒壶收起来,一边故意装作随口问道:“你是听哪个说的?”
“我是觉着步爷有这个能耐……”洛家辰喃喃道:“你想啊,且展旌旗觅封侯,咱们都封侯了,步爷岂不是……你说对不对?”
马员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洛家辰的肩膀:“洛兄弟,有些事情,便是心里想的,也得烂在肚子里。你随口一说,弄得不好,可是会害了步爷的……”
洛家辰闻言重重点头。
马员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
他本以为步爷把洛家辰送来,是担心取剑州城会有危险,替洛姑娘考虑,才将她弟弟支开;现在看来,倒有可能是瞧出洛家辰年纪小,太轻浮的毛病,特意送来自己这边历练历练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马员外就领着洛家辰与一支足有六百多人的队伍,出了宁阳县城,扫荡乡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