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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答应了刘衡政。
刘衡政对于杨云的回复很是满意,二人又再交谈了一些法会细节,一起从后院出来,此时外面董奇容一众人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本官是来查看上林坊的救灾情况……走过很多地方,就数上林坊灾后重建最好,百姓基本没有大的损失,看来董坊主你领导有方啊。”
刘衡政适当提出对董奇容的表扬。
董奇容喜出望外,笑着谦虚两句。
本来董奇容以为刘衡政有言语外的嘉奖,甚至替他向皇帝表功,但刘衡政说完这番话后便戛然而止,不再提及,让董奇容干着急。
刘衡政邀请杨云去参加法会如愿,便不多滞留,跟地方士绅做了简单沟通,便急忙回官衙去了。
……
……
董奇容送刘衡政等官员上了马车。
他目光热切,眼巴巴地看着车队走远,带回过头时,笑容黯淡下来,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忧愁。
随即董奇容请杨云入内,跟杨云到二楼雅间说事。
“杨道长,不知刘府尹可有提及上林坊团结一心,救灾有功之事?”董奇容问道。
杨云道:“刚才刘府尹未跟董当家谈及?”
董奇容瞪大眼睛,无比震惊地问道:“他不是来跟你说此事的吗?那他……”
杨云笑了笑,回道:“刘府尹前来,是因大空观道像坍塌,陛下下令修复,接下来还会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会,通知我去参加……但有关上林坊救灾之事,他未跟我提及。”
董奇容很是懊恼,追问:“杨道长未把此事上报吗?”
杨云摇头:“刘太守亲自带人来上林坊,那么多双眼睛看到这边秩序井然,百姓安乐,只要有心的话,不可能不跟上面奏报。”
“这……这……”
董奇容想质问杨云为何不对刘衡政直言,又想到堂堂府尹前来主要目的便是为杨云,就是说刘衡政赏脸来上林坊,全看在杨云的面子上,他可不敢公然跟杨云搞对抗。
杨云其实也算是变相警告董奇容。
别什么事都找我,我不过是河南尹叫去帮忙的,你现在就算立下功劳也是我促成,不能在上报功劳一事上还指望我。
杨云道:“董当家稍安勿躁,现在刘太守甚至朝廷的注意力都放在灾后重建以及如何安抚民心上,大空观道像修缮工作乃当务之急,至于论功请赏,恐怕要等到救灾结束,你又何必急于这两三日?”
董奇容叹道:“杨道长不知我们这些当坊主的苦,事情做得再周全,也要随时打起精神,就怕行差踏错一步,被上面追责。”
董奇容心情郁结,向杨云抱怨。
杨云淡淡一笑,没有接茬。
当董奇容陪同杨云一起下楼时,脸上愁容不减,之前因刘衡政到来兴奋的心情完全消失不见,毕竟之前董奇容以为刘衡政前来上林坊,是代表朝廷对他进行嘉奖。
董奇容心态落差巨大,精神状态极为糟糕。
“几位先回,莫要叨扰杨道长。”董奇容对陪他前来的世家大族代表道,“杨道长可是刘府尹和朝廷欣赏的仙人,大空观修复道像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会,届时杨道长将代表上林坊出席,为我等增光。”
别人不知董奇容话外有音,都过来对杨云表示恭喜。
杨云简单回礼。
上林坊这些世家,都承杨云提前预警避免家人死伤的恩情,对杨云的态度比以前亲切了不知多少,在看过醉仙楼有墙体开裂的情况,纷纷表示会在之后的修缮以及接下来做生意时提供帮助。
杨云表达了感谢。
……
……
把这群人送走,醉仙楼恢复宁静。
何五六振奋地说道:“小官人,您可真是太有能耐了,不但坊主巴结您,连刘府尹都亲自来访,您甚至还要参加陛下亲临的法会……”
在何五六看来,很多事不可思议。
杨云年岁不大,洛阳又是初来乍到,却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
而何五六最初不过是给杨云跑跑腿,相当于打一份零工,现在他有了一种追随明主的想法。
杨云道:“你以为去参加法会是好事?道像出了问题,做一场法会能让其安稳还好说,如果法会举行修复却不顺利,甚至继续出现坍塌的情况,到那时参加法会之人不就要背黑锅?”
“这……您应该有本事修复道像吧?”何五六问道。
杨云摇头:“可我根本不知道老子像损坏到何种程度……不行不行,这么闭目塞听迟早要出问题,你跟我出坊去看看,醉仙楼暂时不营业,这几天我们到处走一走,把洛阳的真实情况了解清楚。”
……
……
杨云带着何五六去大空观勘察老子道像。
他要实地考察,如果情况不妙,他要做出相应的安排。
此时洛阳皇宫外立德坊一处私人宅院,高力士正在对手下幕僚发脾气,声音大到院子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都说过此事不能为陛下所知,结果陛下比咱家更了解道像的情况!哼,你们连一点秘密都守不住,怎么办事的?另外,这都几天了,怎么石像还没修复?”
高力士很生气,本来他觉得已封锁皇帝言路,李隆基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
结果今天伴驾时,李隆基突然提出质疑,他慌乱之下应对失据,导致具体负责修建石像的官员下狱,好在这些官员都很识相,没把他贪污的事情供述出来。此时他已经忘了之前对幕僚说这件事他能兜得住,改而大发雷霆。
一名姓孙的幕僚道:“高公息怒,此事全在于圣上派人查问民情,早前也想通知您,但是您老到洛阳后,从未到私邸来,我等无法联络,也就没法预作准备。”
高力士皱眉:“那就是怪我咯?”
“绝无此意。”
孙姓幕僚急忙解释。
高力士黑着脸问道:“那石像为何还没修好?又没坍塌完,基座还在,修修补补有那么难?”
旁边胡姓幕僚道:“工部员外郎、郎中、主事都去看过,抽调大量工匠修缮……只是……那不是真正的石像,而是泥像,烧铸的承重柱上半截断了,本想减少工期,不修承重柱,直接上顶,奈何几次都不成,现在只能重新烧铸承重柱……”
高力士不懂工程上的事,在胡姓幕僚解释时,神情非常不耐烦。
最后他直接打断胡姓幕僚的话,质问道:“你就说还需要多久。”
“还需……至少五日。”胡姓幕僚道。
高力士一把将手中的杯盏摔于地上,发出“哗啦”的刺耳响声,厉声喝道:“陛下给咱家的期限是两日,陛下会亲自前往道观,监督石像修复情况,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一众幕僚面面相觑。
五天工期是建立在先修承重柱,后加顶的情况,还得夜以继日工作。
现在五天缩短为两天,意味着承重柱依然不能修,只加顶,比原先的豆腐渣工程还要豆腐渣,别说经历余震,好端端杵在那儿都会随时倒塌。
而且加顶后就会把老子像的大头给安上,再想重修承重柱就不那么容易了。
众多幕僚都非工匠出身,对修道像不甚了解,汇报的内容也是来自工部的勘察结果,现在他们没人敢拍板决定把工期缩短为两天。
“怎么?都哑巴了?现在我把话撂在这儿,两日后圣上会亲临大空观,陪百姓一同见证道像修复完毕,到时候出了岔子,谁都没好日子过!”高力士发出威胁。
……
……
皇帝给了高力士压力,高力士便把压力转嫁到幕僚和工部官员身上。
这下可苦了那些修道像的。
大空观内外工匠多达千人,架起悬架进行修缮,这时代没有脚手架,修道像还要从里往外修,又没有起重装置,即便有滑轮组也非常陈旧,很多东西要先打散运到高空,再于高空重新进行“组装”。
杨云没资格进入大空观,只是远远看了看,正好碰上施工事故发生,道像一侧高空平台发生坍塌,道像脑袋的一部分,从高处摔落到二十几米的地面,粉身碎骨。
还有工匠随之坠落,一群人忙着施救。
“杨小官人,看样子……情况不太妙啊,我刚去打听过,说是陛下严令两天内修完……”连不懂行的何五六也觉得要在两天时间把道像修好难比登天。
杨云叹道:“非要搞面子工程,这下好了,政敌就拿这说事……你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到时候受到的攻讦就越多……只能是下面具体经手的人遭殃……”
何五六不解地问道:“小官人,您说什么?”
杨云没作答,正好看到有官员坐车过来“考察”,碰上这次事故,斥责声响起,大空观内凭添几分肃杀的气氛。
杨云带着何五六离开大空观这是非之地,回到醉仙楼,恰好碰到刘衡政派来接洽的人,这次来的不是道士,而是府衙的书吏,告知杨云举行法会的具体时间,乃是两天后的正午时分。
晚上董奇容过来邀请杨云过府饮宴,说是庆祝这次上林坊没有人员在地动中死亡。
灾情尚未结束,董奇容巴不得让人知道他的功劳,大张旗鼓宴请,努力把影响扩大。
杨云当然不会去赴宴,哪怕随后董奇容亲临相邀,也被他一口回绝。
董奇容有些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听说道长两日后要面圣……圣驾会亲自往大空观?”
杨云没有回答,而是摇头苦笑:“如果圣上亲临,道像却修不好,那时如何是好?”
董奇容笑道:“道长您太过杞人忧天,说是法会,不过是为安定民心走个过场,朝廷岂能让面子受损?您这可是优差、肥差,等面圣后……别忘了在圣上面前提一句……有关鄙人在此番救灾中所做之事。”
杨云淡淡一笑,未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