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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尚同样对蔚蓝有所怀疑,但他此时却无暇他顾。
一则,尹娜是他启泰之行最重要的棋子,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尹娜身上,在尹娜的安危没有确定之前,他压根就没有心思追究罪魁祸首。
二则,尹娜与谢诗意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如今还只是猜测,具体情形到底如何,也只有等找到尹娜与谢诗意之后才能水落石出。
而他向来行事谨慎稳妥,自然不愿意轻易将矛头对准某人,万一这其中有人做享渔翁之利呢?别忘了,除了姜衍蔚蓝与他有仇,站在国与国的立场,拓跋珏与赵玺同样不会希望大夏与启泰联姻成功。
短暂的一瞬间里,尹尚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弯,一时间难免心思起起伏伏。
索性老天并未让他太过失望,就在宫婢与内侍、并各家丫鬟小厮开始忙碌起来的同时,众人隐约听到碧波湖上有呼救声响起,这声音支离破碎,若不细听,几乎要让人忽略过去。
尹娜托着谢诗意在碧波湖中沉沉浮浮,反复呛水的窒息感让她胸腔刺痛发闷,冰寒刺骨的湖水让她四肢僵硬,原本繁复华丽的衣裙,此时如水草般纠缠在她的双腿上,几乎让她整个人无法动弹。
但强烈的求生欲望并不容许她轻易放弃,她仰着头,双眸紧盯着不远处重新恢复光亮的画舫,一手托着谢诗意的腰,一手耗尽全身力气扶着船体,直到她看到越来越近的几个黑点,这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大甘心的晕了过去。
一炷香后,尹娜与谢诗意总算被人救了上来。
众生百相,画舫上顿时又开始窃窃私语,才刚逃过一劫的闺秀与公子哥们围成一圈,有好奇的,有惊讶的、有关切的、有焦虑的,也有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
曹芳华面色担忧的被映雪映梅扶着走出船舱,待看到尹尚的贴身侍卫抱了两人上来,她忙不迭的吩咐宫女去拿干净的毛巾,又让人准备炭盆衣物,眼中却是划过笑意。
蔚蓝被白贝与听涛扶着起身,安静的走到一众闺秀身后,面上神色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惊讶,倒是与寻常闺秀一般无二。
谢诗意与尹娜早就晕死过去,此时被两名浑身湿哒哒冒着寒气的侍卫抱在怀中,只依稀能看到二人已经脱落的绣鞋与滴水的发梢,并不能窥到二人脸色。
两名侍卫眼见众人围成一团,而谢诗意与尹娜的贴身丫鬟既不曾送来衣物,也无人上前接手,当下便愣了愣,顿了顿,其中一人道:“回禀殿下,公主与谢大小姐溺水昏迷,现下虽无性命之忧,但却急需更衣诊治。”
这侍卫说完低下头去,隐晦的与旁边侍卫对视了一眼,二人原就冻得有些发抖的身形此时抖得更加厉害,但当下,却是谁也不曾将尹娜与谢诗意交给主动迎上来的宫婢。
倒也并非二人不清楚男女授受不亲的厉害,也不是他们贪恋美色,而是他们真的不敢撒手——眼下既是二人的丫鬟不曾上前,很可能在二人落水之前,两人的丫鬟就已经被害!
下手之人不明,曹皇后与谢太后不睦,中间夹着个谢诗意,他们自是清楚。
而他们是尹尚的侍卫,没有尹尚发话,他们若是将人交给曹芳华的人,但凡交接的时候稍微露出些间隙,尹娜公主与谢诗意衣不蔽体的样子很可能会现于人前,他们又怎敢撒手?事后出了问题,这责任谁负?
二人的脸色有些青白,紧贴在胸前的柔软让二人此时又冷又热,方才那滑入凝脂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思及方才救起尹娜与谢诗意时那白花花的一片,二人心下不禁有些绝望。
他们今日不但看光了尹娜公主与启泰贵女的身体,还上手搂入了怀中,便是他们无心,事后只怕也活不成了。可眼下既是撒手会活不成,不撒手也是活不成,左右都是个死字,还不如将事情做得周全一些,兴许还能搏得一条活路。
蔚蓝见此,心知谢诗意与尹娜的丫鬟应该早就被白贝解决了,对这两名侍卫不敢撒手的原因便心知肚明,她垂眸的瞬间眼中划过笑意。
曹芳华见侍卫不撒手,招手让映雪映梅退回,心下不禁一阵暗嘲,看吧,这就是一国皇室的体面,如此体面,就连异国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卫,都知道她与谢太后那点龃龉!
其余人等面上神色也是各异,但因不见二人的丫鬟上前,心下多少猜到些,又思及二人落水后衣裙全都贴在身上,着实是有碍观瞻,是以倒也并不苛责。
看曹芳华不出声,凝华公主皱了皱眉,摆手道:“还是尽快带公主与谢大小姐到厢房更衣吧。”大庭广众之下,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公主所言极是。”尹尚点头,两名侍卫都是他的人,到底什么品性他自然清楚,二人此时分明就面有难色,心知事情有异,尹尚当下吩咐二人道:“先将公主与谢大小姐带到二楼厢房安置。”
他说完看向曹芳华,面色平和道:“还请皇后娘娘将不相干的人暂时遣退,舍妹与谢大小姐溺水昏迷,如今还是静养为宜。”他这话语气虽然含蓄平淡,但却隐隐透露出几分压迫,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二皇子说得极是,是本宫思虑不周了。”曹芳华目的达成,也不介意尹尚话中的不客气,神色如常的挥手让众人退下,转而却是面有难色道:“可船上眼下并无太医,画舫距行宫还有些距离,二皇子身边可有懂医之人?公主与谢大小姐毕竟是弱女子,眼下这样也不是个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都不好交代。”
曹芳华说着视线在蔚蓝与姜衍身上扫过,今日这出本来就是谢诗意为姜衍和蔚蓝安排的,自然不会如此贴心的准备太医,却不想阴差阳错自食恶果,当真是大快人心!
她倒是当真感谢将谢诗意与尹娜扔下水的人,谢诗意与谢琳谋算皇后之位,尹娜异国公主胆大包天,竟然与虎谋皮同谢琳沆瀣一气;就算谢琳与尹娜此番针对的并不是她,可二人既然敢拖她下水,事情就断然不能善了。
如今能看着二人倒霉,她心中自是愉悦。尤其谢诗意,大庭广众之下与侍卫有了肌肤之亲,看她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来觊觎后位!
围观的闺秀与公子哥们也很识趣的退开。
尹尚闻言面色不变,摇摇头拱手道:“并无,还请皇后娘娘吩咐画舫靠岸,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曹芳华没意见,当即下令画舫折回,又吩咐了宫人上前带路,两名侍卫也松了口气,依言抱着尹娜与谢诗意往二楼厢房而去。
可意外总是无处不在。
就在一行人迈上楼梯时,也不知是路滑,还是侍卫在水中消耗气力太过力有不逮,总之,二人脚下一个趔趄踏空,猝不及防的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原本被安稳抱在怀中的谢诗意与伊娜顿时脱手而出,连同两名侍卫一起顺着楼梯咕噜噜的滚了下去,这一变故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尹尚与玉树原本就行在后方,刚想上前补救,却是发觉身体无法动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
一时间,原本已经散开的闺秀与公子哥们又重新围拢过来。
只见两名侍卫面如土色的跌坐在地,面上神情还有些怔愣,但却并未第一时间起身,而谢诗意与尹娜也彻底袒露在人前。入目所及,二人正斜挂在楼梯底部,此时衣襟大开……
此情此景,若是能忽略掉二人散乱的湿发与不断喷水的口鼻,倒是真的算得上玉体横陈了。
众人呆了呆,画舫上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须臾后,有闺秀与公子哥们发出低低的惊叫声迅速退开,便是平日里极为跳脱的楼向阳与姜澄,此时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将楼梯下方的动静收入眼底,二人飞快别过头去,面颊上染上一层薄红。
当然,也有不少公子哥儿们双目圆睁看得极其投入的。
谁能想到,参加个游园会,还会有这等艳福等着他们?便是后面的比试作废,他们最终没能抱得美人归,过过眼瘾也是值了的!这种火热急切的心情,直到一道锐利如刀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些公子哥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蔚蓝绷着脸,心中的小人儿仰天大笑,但站在她身边的白贝却有些懵逼,眨眨眼满心不解,她这还没动手呢,是哪位好汉如此贴心!
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蔚蓝身后的姜衍,则是面色有些僵硬的别开头,额角青筋跟跳舞似的蹦得欢快,他抬手遮住蔚蓝的眼睛,轻声道:“别看了。”说罢,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有些没好气的罩在蔚蓝身上。
“混账!”尹尚气得脸色铁青,察觉到气息通畅之后四下扫视了一圈,也不等两名侍卫回神,抬脚就将二人踹如湖中,随即上前,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尹娜身上,回头对曹芳华道:“今日之事,本殿等着皇后娘娘给个说法!”
尹尚这会儿是真的气得狠了,便是明知道今日的事情追究起来讨不到半分好处,甚至还有可能得罪谢琳,这话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怎么能不气,好好的一枚棋子,不过才到启泰几日,就已经彻底废了!经此之后,尹娜别说是与启泰联姻了,就是嫁给寻常的权贵,估计也不会有人要!
更别提,他方才想要动手时分明浑身气息凝滞,这才使得他无法在尹娜坠下楼梯的第一时间出手,而玉树与达瓦一手调教出来的侍卫身手同样不低,就算比不得影子卫与鹰部的人手,也断然没有下个楼梯跌倒的道理!
若说这中间没人做手脚,打死尹尚都不相信!可在场诸人中,有动机针对他,又能在众多高手在场时,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同时对四人出手的,除了姜衍,尹尚完全不作他想!
可姜衍的身手已经到了如斯境界吗?尹尚心中狐疑,会不会是北戎与南疆也参与其中?
如此想着,他直接抱着尹娜起身,眸色阴沉的在众人身上扫过,待视线落到姜衍与蔚蓝身上时,那目光犹如淬满毒液的毒蛇信子,黏腻森寒得让人发毛。
奈何无论蔚蓝还是姜衍,谁都不是吓大的,二人对这样的目光视若无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被尹尚踹飞的侍卫以平沙落雁式华丽丽坠入湖中,但此时却谁也不会在意区区侍卫的性命。众人只目光隐晦的在尹尚、曹芳华与蔚蓝姜衍身上打转,尹尚方才那一眼,只要是个会喘气儿的,都能看得明白。
曹芳华也是神色怔忪,她是料到姜衍与蔚蓝会反击,却没想到这反击会这么快,手段这么狠,众目睽睽之下,经此一事,谢诗意与尹娜无疑是身败名裂!
“自然,待得回宫,本宫会将此事亲自禀明太后娘娘,谢大小姐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女,二皇子殿下可以放心。”曹芳华回过神来,对这意外之喜很是满意,憋着笑点了点头。
要说法,呵呵,还想要什么说法!这事儿又不是她主导谋划的,想要说法就自己跟谢琳狗咬狗去。她说完这话,吩咐映梅亲自领了丫鬟送谢诗意去厢房,又叮嘱随行的老嬷嬷去熬姜汤,这才扶着映雪的手往船舱里走。
转身之际,却是同样扫了眼姜衍与蔚蓝,目光中带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深意。
蔚蓝迎着曹芳华的视线不闪不避,倒是姜衍看了曹芳华一眼,声音淡淡道:“此处就有劳皇后娘娘了,阿蓝方才受了些惊吓,本王要带她去二楼歇歇。”
他说罢旁若无人的拉着蔚蓝下楼,又轻声道:“走吧,此处风大。”
“倒是真的有些风大,不但风大味儿也大,全是血腥味。”蔚蓝皱了皱鼻子,抬头看向姜衍,凤眸里亮晶晶的,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曹芳华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也无心再招呼拓跋珏等人,只点点头径直进了船舱。
她也是习武之人,虽然武艺并不出众,可也能察觉到尹尚方才的反常,尹尚的反应太慢了,哪有自家妹子被人看光了,这才后知后觉出头的?就算尹尚出手慢了,那他身边的侍卫呢?
正主已经离开,众闺秀与公子哥儿们再呆在甲板上也是无趣,当下便三三两两散开。
褚航将姜衍与蔚蓝的互动看进眼中,眸色不由得暗了暗,随即垂下头遮住眼中的情绪。
楼向阳毫无所觉,拍了拍他的肩膀兴味道:“走吧,咱们也下去。”方才的事情很明显是姜衍动了手脚,楼向阳虽心中暗叹姜衍不会怜香惜玉,但眸中却满是愉悦,他说着又招呼面上同样带着笑意的姜澄,姜澄颔首,几人一起去了二楼。
拓跋珏与赵玺从楼梯上收回视线,二人毫无征兆的对视了一眼,却是谁也不曾说话,只笑了笑紧随其后,他们同样不愿再呆在三楼。
余下凝华公主与苏陈氏顾白氏站在原地,凝华公主闭了闭眼,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只沉着脸在丫鬟的伺候下转身;苏陈氏与顾白氏心如明镜,自然不会在此时多话。
画舫很快返程,蔚蓝与姜衍就在与谢诗意尹娜相邻的厢房坐着喝了会茶,期间二人一直沉默,大约小半刻钟后,画舫抵岸。
也不知谢诗意和尹娜是真晕还是假晕,总归直到回了行宫御园,二人都没醒来。之后曹芳华径直带了尹娜与谢诗意入宫,尹尚随行,其余人则各自回府。
派去刺杀蔚蓝与姜衍的暗卫从碧波湖撤退之后,便急急回了皇宫,是以,谢诗意与尹娜落水的事情,谢琳在曹芳华一行人还没回宫的时候就已经知晓。
延禧宫中落针可闻,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谢琳盯着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目光入刀,面上几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厉声叱问道:“你们就这样回来了?就这样回来了?既是人已经落水,又何以不直接将人杀了再走!”
落水后能不能活着救上来尚且两说,救上来清誉有损就是废棋,与杀死姜衍相比,谢诗意的皇后之位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有了今日这出,谢诗意还能坐上后位吗?
那个位置,可是容不得半点污垢的,难不成她今日的谋划,非但不能达成所愿,还要让另外一桩也彻底毁了?这叫她如何甘心?
谢琳头疼的揉了揉额,“废物!一群不知变通的废物!”
“太后娘娘息怒,属下等人也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您有言在先,不能让谢大小姐有什么闪失,属下万不敢怠慢!谢大小姐与尹娜公主是被人点了哑穴再扔进湖中,属下等人撤退之后先寻到谢大小姐与尹娜公主解了哑穴,又送到画舫之下,确保二人安危之后这才离开的!”
暗卫统领也是个硬气的,谢琳怎么吩咐他怎么做,但他是皇家暗卫,严格说来,仅供正统皇室血脉驱使,如今落到个女人手里,尽干些阴损歹毒的事情不说,还要平白受辱,心中自然不会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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