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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此言?”蔚蓝诧异,眉头扬得高高的,“莫不是你还有别的发现?”
姜衍点点头,却是没立即开口,而是自顾自斟了杯茶来喝。
蔚蓝抻了抻腿,板着脸冲他瞪眼道:“赶紧的,别卖关子,再卖关子将你踹下马车!”
明明是稚嫩可爱的脸庞,非要做成凶神恶煞的样子,这模样落在姜衍眼中还真没什么威慑力,他轻咳了声,握拳轻笑道:“别着急。”说着,他伸手在车壁上轻扣了三声。
旋即一阵清风划过,马车上忽的多出来一人,正是鸣涧。
“见过主子,见过蔚大……主母。”鸣涧朝二人抱了抱拳低下头。
蔚大主母?怎么不是祖母呢?若是没有姜衍吩咐,鸣涧断然不敢如此称呼,看他一副硬着头皮的小媳妇模样,蔚蓝不好冲他发火,只扯了扯嘴角,抄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姜衍。
姜衍见她没出声反驳,心下已是愉悦,也不介意被眼刀剐,他眉目间全是小奸计得逞的满足,桃花眼笑得微微弯起,整个人都亮起来了,又在案几上拿了个橘子来剥,冲鸣涧抬下巴道:“说吧。”
鸣涧有些不忍直视,抱拳道:“游园会结束之后,曹皇后着人将事情报到刑部,刑部尚书游尚翟亲自带人前去查看,从画舫上清理出来的刺客尸体共有八具,这些人统一着鲛鱼皮做成的防水衣,惯使软剑,平均年龄约莫二十,看样子是提前潜入水中埋伏无疑,另死伤的下人共计十二人,除了谢诗意与尹娜公主跟前的,其余皆是曹皇后的人。”
“可还有别的线索?”将橘子递给蔚蓝,姜衍问道。
鸣涧摇头,姜衍挥手让他退下,马车中很快恢复安静。
鲛鱼就是鲨鱼,以当下的渔业水平,要大量捕获鲨鱼殊为不易,要制成贴身穿的衣服就更不容易,蔚蓝坐直身体,一面将橘络一根根撕下来,一面正色道:“今日出现的刺客约莫三十来人,若是人手一套,对方实力不容小觑。”
姜衍点点头,仔细留意着蔚蓝的小动作,在心中暗暗记下,问道:“谢诗意与尹娜的丫鬟是你下令杀的,但曹芳华的不是。”
蔚蓝将橘子放入口中,有些含糊的应了声,“自然,我又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杀谢诗意和尹娜的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来怕她们影响计划,二来,便是我不杀她们,谢诗意与尹娜出了意外,她们大概也活不成了。”
当然,她最初的用意,是想要让谢诗意与尹娜被救上来后,与侍卫多亲密接触会儿。
“能跟在谢诗意与尹娜身边的人,平日里没少作恶,并不无辜。”见蔚蓝吃的欢快,姜衍摇头轻笑道:“我只是想确定下,对方既是冲着你我而来,又有意针对曹芳华,按说应该是谢琳母子的人无疑,但有两处还说不通。”
他一面用帕子擦着修长如玉的手指,一面道:“假设刺客真是谢琳母子派来的,对方会出手杀曹芳华的人,应当是谢琳觉得曹芳华有不妥之处,想趁机往她身边安插人手,这在后宫很是寻常,倒是不足为怪。”
“我想不通的是,这些刺客并未对你我赶尽杀绝。”
“一来,事发之时,我身边有尹尚、拓跋珏与赵玺在场,这几人心思各异,我无法专心应敌,若是这些刺客集中攻击我一人,我未必就是对手,可这些刺客却并未集中攻击我一人,而是分工明确,同时也对尹尚几人动手,这并不像是要将人赶尽杀绝的作风。”
“再则,画舫上灯火熄灭之后,虽我与鸣涧封了船舱,可却不曾第一时间出手护你,而你又将身边的丫鬟全都支开了,试想,以这些刺客的身手与人数,想要强行闯入船舱对你下手并不太难,但他们没有。”姜衍说到这摇了摇头,面上神色莫名。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么说对方未尽全力,那他们用意如何?当时我怕连累姜固,还分心让听涛将她带走藏起来了,若他们真想赶尽杀绝,确实不乏机会。”蔚蓝也反应过来,皱眉道:“可若说不是谢琳母子的人,你信吗?”她摇摇头,“反正我是不信。”
“不急,还有更奇妙的地方。”姜衍挑了挑眉,“你吩咐人将谢诗意与尹娜扔下画舫时,可是点了二人哑穴?”
姜衍心思素来缜密,会注意到这个细节蔚蓝并不意外,若是没点哑穴,二人甫一入水就应该求救。她点点头,随后想又起什么肃容道:“点了,我早料到她们会求救,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她既然让白贝将二人丢下水,自然了解过二人底细,尹娜会武,谢诗意不会。而尹娜为了不得罪谢琳,必然会出手救谢诗意。
可按照她的想法,人在水中活动的阻力,与在陆地上相比有十二倍之差,尹娜的武艺平平,想要短时间冲开穴道、或者解开谢诗意的穴道,这个可能性很低!蔚蓝的原意是想让二人多吃点苦头,再多丢些面子。
谢诗意与尹娜落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因为有人不会允许——至少今日的场面,曹芳华就不会允许,曹国公府与谢琳母子虽然有嫌隙,但关起门来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远不到撕破脸皮的程度。
“是那些刺客给谢诗意和尹娜解开穴道的。”姜衍点头,笑了笑道:“事情有趣的地方就在此处。”
“那些刺客是在听到谢诗意与尹娜落水的声音后撤退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是接到了什么命令,要保谢诗意与尹娜无虞。可他们撤离之后,谢诗意与尹娜并未第一时间呼救,而是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做不了什么,但对今日的刺客来说,已经足够他们第一时间找到二人,并解开二人身上的穴道。
且我们的人并未追击,他们甚至可以悄悄将谢诗意与尹娜送到画舫底部的过道上,伪装成二人自救的场面,也免了二人后来出丑。但他们没有。他们只是不慌不忙的解了二人的穴道,送到画舫下,确定二人不曾溺水而亡就离开了。”
蔚蓝陷入沉思,“这么说对方虽是冲着你我而来,却无意下死手,甚至他们对谢诗意与尹娜并不过多维护,似乎存了看戏的心思?”
“那会是谁的人呢?我想不到。”蔚蓝眉头拧起,“也不可能是拓跋珏越赵玺的人,三国盛宴期间,姜泽几乎连上京城飞个异国苍蝇都要仔细检查下,二人能带入启泰的人手有限,尤其还是高手,且从本质上来说,北戎人与南疆人在身形上与武功上,与启泰完全不同。”
当然,也不可能是大夏,因为这出戏有大夏的功劳,尹尚与尹娜毕竟参与其中。
姜衍也想不到,他摇摇头,“想不到就别想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但凡是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
“游尚翟是谢正清的得意门生,他既已插手,有谢诗意与尹娜落水一事,谢正清与曹国公府必然施压,便是明知此事乃谢琳授意,在刺客的事情上不敢深查,可有北戎与大夏人在场,大面上的消息他总要透露几分。”
蔚蓝点头,只觉得参加个游园会,戏码一出接着一出,比她以前执行任务还要烧脑,“谢琳应该不会在此事上执着,我过两日要去凌云山,上京城的事情,若有进展,你让齐休带信给我。”
事到如今,刺客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谢琳授意的,她都不好深查。若是她做的,未免拔出萝卜带出泥,自然只能做做样子,若不是她做的,有谢诗意与尹娜落水的事情,她也只能捂住,以免让二人名声更加败坏。
姜衍并不知道蔚蓝要去凌云山的事情,他闻言有些不解,就连蔚蓝揭穿齐休就驻扎在镇国将军府的事情都忽略了,“去凌云山?要多久?”
“说不准。”蔚蓝想了想,“看具体情况吧,若是京里没什么事,两三年也是可能的,若是有事,我随时回来。”
“但我想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大事,谢琳与姜泽才损失了两枚上好的棋子,就算要卷土重来,应该也要休整休整。”她说着看向姜衍,“你有什么计划?去封地的事情可会近期提上日程?”
懿旨上言明姜衍成年后可以直接去封地,但蔚蓝并不清楚,这地方的所谓成年,到底是十六还是二十,论理应该是二十,因为男子二十及冠,但十六岁成婚生子的又比比皆是。
姜衍眉头皱了皱,凌云山距离上京城虽不算远,但也有百十里路,以后想见蔚蓝就不如现在方便了,“你去凌云山可是有事?留蔚将军一个人在上京城,你能放心?”
蔚蓝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不是还有你在上京城么?我爹有事难道你能袖手旁观,还是说你很快就会去西海郡?”
“我应该为你的信任刚到高兴吗?”姜衍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大高兴,“谢琳与姜泽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放我离开,就算放我离开,也应该是尹尚回了大夏之后。”话说到这,他便不再说了,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
蔚蓝明显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心下有些好笑,觉得姜衍此时才有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但当下,却是什么也没多说,莫说她与姜衍现如今只有表面上这层关系,就算将来修成正果,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必然不能事事按照姜衍的意思来。
接下来的时间有些沉默,片刻后,马车停下,蔚蓝见姜衍微微垂着头,跟老僧入定一样,不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好了,我到了,你先回去,自己小心些。”
姜衍看她一眼,眸光幽得让人看不出情绪来,接着起身,施施然的下了马车。
蔚蓝见此耸了耸肩,“德行!”跳下马车,马车前已经看不到姜衍的人影。
此时天色已经黑净,镇国将军府门口灯笼摇曳,寒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因着蔚蓝还要去清风院与蔚池报平安,主仆四人沿着小道一路疾走。
夜色深深,泰宁街上,马车轱辘前行,此时同乘一辆马车往皇宫而去的尹尚与尹娜也在低低交谈。
实际上尹娜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实在没有勇气睁眼,睁眼也不过是凭添尴尬与羞辱。
“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你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有些身手,当时船舱里全是女眷,就算有人对你下手,按照你与几个丫鬟的身手,也不应该轻易被人暗算!”
在这点上,尹尚是真的想不通,他虽然怀疑蔚蓝,却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可看清对你下手的到底是谁?”
尹娜裹着厚厚的绒毯缩在马车一角,落水后受寒发热让她双颊通红,皲裂苍白的双唇咬得死紧,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是蔚蓝,一定是蔚蓝,二哥哥,你得替我报仇!”
她脸上神色全是扭曲,“我被她毁了,被她毁了啊二哥哥!”她说着又低低啜泣起来,这模样,若是无人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当真看起来我见犹怜。
尹尚面色沉了沉,“可有证据?没证据的话不好乱说。”若是有确切的证据,他不介意在谢太后与姜泽面前把事情捅出来,总归镇国将军府和睿王府与他有仇,而尹娜现如今又废了,他的计划并非不能轻易改变。
尹娜又哪有什么证据,不过是直觉罢了,在启泰,除了蔚蓝与她有仇,也没别的人了。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尹尚,回忆道:“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就是蔚蓝。”
“谢琳有言在先,等刺客来了之后,必然会确保我与谢诗意的安危,因此,我与谢诗意待灯火熄灭后,便趁乱在西北角找了个位置说话,那时候,无论是我还是谢诗意,又或者几个丫鬟,都不觉得会出什么事,也没怎么防范,谁知会忽然冒出来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当时虽然遮住了口鼻,可看身形却是个女子,那女子上来一句话不说,先是挥剑杀了几个丫鬟,便直接点了我与谢诗意的哑穴,尔后直接扔进湖中。”
“因着被点了哑穴,我落水后无法求救,而谢诗意又不会泅水,且因惊吓过度,甫一浸入水中便晕死了过去直直下沉,我不敢得罪谢琳,便也不好弃她不顾,之后因为带着谢诗意,我便一直没找到机会求救,直到有黑衣人跳下画舫,直接将我二人送到画舫底部,又解开穴道,我这才有机会开口求救。”
想到自己被定住的事情,尹尚的眉头皱得死死的,“那些黑衣人可曾说过什么?”
“什么也没说。”尹娜摇头,“二哥,今日到场的,只有蔚蓝和睿王与咱们有仇,可睿王当时在船舱外,除了蔚蓝,我真的想不到别人了。”她说到着,忍不住将拳头攥得死紧,原本娇艳明媚的脸上全是阴霾。
想她尹娜怎么说都是一国公主,虽然向来不怎么得宠,可该有的尊荣与地位却一直都有,蔚蓝就算出身尊贵,到底是臣子之女,这又叫她如何甘心!
大夏的风气虽说比启泰开放,可出事的地点却在启泰,而她此行是为了与启泰联姻的,此后,她还有什么颜面在启泰呆下去?
更重要的是,若是她是去利用价值,尹尚到底会对怎么对她?思及此,尹娜低垂的眼睫轻轻抖了抖,将眼中的惧怕与恨意全都遮掩起来。
尹尚听到此处,脑子里也一团乱麻,但他比尹娜想得更多,想到尹娜摔下楼梯时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他心中的狐疑加深,看了眼尹娜,一时间也没说话。
良久,就在尹娜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尹尚淡淡开口,“罢了,你先休息会,事情到底如何,等进宫见了谢太后再说。”
话落,他面上已经恢复到平日的沉静淡泊;总归今日的事情,是谢琳主导的不是吗?怎么说,谢琳都应该拿出个说法。
尹娜如今所有一切都还要靠着尹尚,要看尹尚脸色行事,因此也不敢多说,又恰好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便顺势躺下遂不再言,但绒毯下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完全出卖了她心中的不安与惧怕。
曹芳华带着谢诗意与尹娜一路回到皇宫,先吩咐映梅去请了太医,直接阴沉着脸往谢琳的延禧宫而去。
方才在游园会上,许多她一时间没想清楚的细节此时渐渐明晰起来,想到她今日能够顺利出宫,谢琳会大大方方将事情交到她手上、她身边几个两个宫婢与太监的死因,曹芳华心中怒火焚烧,几乎恨不得将谢琳撕碎。
“娘娘息怒。”映雪见她面色阴沉,忍不住轻声提醒。
“本宫也想息怒,可这母子二人也实在欺人太盛!”她脚下步伐迈得极快,简直可说是脚下生风杀气腾腾也不为过。
映雪拧眉思索了瞬,低低出声道:“依奴婢看,冬青几人的死因,未必就是皇上吩咐的。”映雪这是站在客观立场上来看问题,“若是皇上想要动娘娘身边的人,有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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