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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柚闻言稍微愣了愣,但也只是转瞬就反应过来,点头道:“嗯,前两日大伯与大姐姐出事,女儿寻思着,只剩下三弟一个人在府中,便顺道拐过去看看。”
她说着眨了眨眼,清秀的面庞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狐疑,看了蔚桓一眼,又似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做错了,低下头拽着衣角不安道:“爹爹,女儿…”
蔚桓摆手打断她,和蔼道:“柚儿做的不错,你身为姐姐,当友爱弟妹,去看你三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真的?”蔚柚面上露出欣喜,圆溜溜的瞳仁中全是笑意。
“当然。”蔚桓点了点头,“柚儿也知道,爹爹与你大伯不和,但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两日上京城的传言,柚儿应该已经听说了吧?爹爹不便主动去西院看你大伯和三弟,柚儿等下帮爹爹去探望一番如何?”
蔚柚心下一个咯噔,但面上神色不变,点头道:“女儿知道了,爹爹,那女儿什么时候去?现在可好?”
她需要快些离开这个地方,蔚桓心思深沉,她会一时间看不明白蔚桓,但蔚桓却可以随时看清楚她,她怕露出什么端倪。
蔚桓本就着急,自然求之不得,“好,柚儿真是爹爹的好女儿,你现在就去吧,看完跟爹爹说一声,你大伯身体不好,爹爹委实放心不下。”
蔚柚低下头,若非看在蔚桓是自己亲爹的份上,她当真想要嗤笑一声了。这两年间,她冷眼看着,蔚桓对权势的追求,使得他面目全非六亲不认,夫妻能够反目,甚至连老娘都能利用,现在说担心大伯,这不是搞笑么?
但这话并不能说,蔚柚点头应下,拿了蔚桓提前准备好的点心,当即就往西院而去。路上蔚柚一直在想蔚桓的目的,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她看了看小丫鬟手中拎着的食盒,心下有些不安,为保安全,在到达西院门口时,从小丫鬟手中接过食盒道:“让我来吧。”
这丫鬟是蔚蓝回京之后,蔚桓重新配给蔚柚的,蔚柚这两年倒也将人调教的极为规矩,闻言当即就将食盒交到蔚柚手中,“小姐小心着些,这食盒有些沉。”
蔚柚皱了皱鼻子,沉不是正好吗?她不确定这些点心是否有问题,若是能将食盒打翻更好。
守门的伏虎营将士见来人是蔚柚,虽不待见二房的人,对蔚柚却没多少恶感,抱拳道:“属下见过二小姐。”
蔚柚不敢托大,侧身避开道:“侍卫大哥,我爹爹担心大伯与三弟,让我带了点心过来探望,不知大伯与三弟现在是否得空,还请侍卫大哥帮忙通禀一声。”
站在门口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划过兴味,他们有些想笑,也不知蔚蓝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总之,一句话就将蔚桓卖了个干干净净,非但如此,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其中一人道:“二小姐稍等,属下这就去。”蔚柚没什么大恶,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她既然上门,又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只怕不让她进门,回去也无法给蔚桓交差。
当然,伏虎营的人也并非心软之人,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蔚柚的立场太过清楚,万一她此番过来,是有什么消息想与将军说呢?
蔚柚也不着急,微微点了点头,安静的等在门口。
不远处,莫冲将蔚柚的话听入耳中,一时间眉头皱的死紧,蔚柚这话大有问题,是蔚柚自己的意思,还是蔚桓的意思?可他方才一直隐在蔚桓的书房里,根本就没听到蔚桓对蔚柚有别的交代,这么说,那就是蔚柚自己的意思了?
蔚桓是蠢还是怎么的,连自家女儿的脾性都不了解?
剩下的将士看了蔚柚两眼,也没再出声,而是往蔚柚来时的路看去,微微挑了挑眉。
片刻后,前去通禀的将士出来,抱拳道:“二小姐请跟属下来。”
蔚柚面上稍微有些意外,她以为她话说得这样明白,蔚池应该会拒绝她上门才对,没曾想却是让她进去了。她面上有些不解,但当下也没多说什么,带了丫鬟紧在将士身后进了曦和院。
莫冲虽是很想跟着一起进去,但看了看高高的院墙和阳光下银光闪闪的铁蒺藜,一时间却是没有办法,索性回了蔚桓的书房,一言不发开等。
蔚池先时才收到姜衍的传信,有些担心蔚蓝和蔚栩。此时听到蔚柚来访,又听了底下将士传话,自然知道蔚柚的处境,不由一时心软。
见她低着头进来,面上笑道:“阿柚这是来看大伯了?过来坐吧。”
蔚柚微微抬头,蔚池与蔚桓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蔚池的态度并不热络,但温和与关切却是真的。想到蔚桓,她忽然就开始鼻子发酸,真的对一个人好,想来不是言语间热络,就能算数的。
她以往与蔚池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这样的情况,蔚池肯见她,且是如此平润温和的语气,显然是知道她的来意,让她进门,也是特意帮她解围。
她面色薄红有些羞愧,愣愣的看着蔚池,旋即低下头,“侄女见过大伯,大伯身体可好些了?”前两日蔚蓝出事,蔚池大受刺激被送回府的事情,她已经听了许多,除了担心蔚蓝,担心蔚池,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蔚池朝她招了招手,让她上前道:“闲来无事,你且过来,陪大伯对弈一局吧。”
蔚柚才将手中的点心交给秦风,闻言略微诧异,却是依言在蔚池面前坐下,抿唇道:“大伯,我棋艺不好。”她是近两年才开始学习棋艺的,既没什么天赋也没精于此道的师父,到底什么水平可想而知。
蔚池并不介意,“无碍的,学习琴棋书画本就是为了养心怡性,只要会就行了,不必强求好与不好。”
蔚柚点点头,这才拿起面前的棋子。
这边蔚桓与莫冲已经等得不耐,直到小半个时辰后,蔚柚才回来。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原本闭目养神的莫冲一个闪身躲到书架后,蔚桓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如何了,柚儿,你大伯与三弟可还好?”
蔚柚袖子底下交握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点头道:“爹爹,大伯身体不大好,女儿去的时候,大伯正卧床静养,至于三弟,大伯说三弟感染了风寒,因着怕过了病气给女儿,只让女儿隔着屏风与三弟说了几句话。”
这话当然是蔚柚自己杜撰的,实际上蔚池与蔚柚下完一盘棋后,除了从书架上选了两本书给她看,是让她回来之后,尽管实话实说的。
也是到了那时,蔚柚才意识到蔚桓让她去西院的目的。但她既然并不想蔚蓝和蔚栩受到伤害,也猜到二人已经不在府中,自然会选个更好的说法来维护二人。
这个说法不仅可以将她自己摘干净,也能模糊蔚桓的视线,让他摸不清虚实,如此,也算是回报大伯帮她解围这茬了。
蔚桓闻言果然皱起眉头,“是这样啊,看样子病的不轻。”若是蔚蓝在的话,估计会淬上蔚桓两口,还病得不轻!很明显就是怀疑蔚蓝和蔚栩已经不在府中了,竟然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蔚桓本来就人品不好,这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蔚柚和蔚栩说过话?蔚桓复又看向蔚柚,正色道:“柚儿,你三弟的声音听着可还精神?”
这是还想通过声音来辨别真假?蔚柚心下抖了抖,皱眉道:“三弟虽然因为风寒嗓子有些嘶哑,但女儿听着精神还好,爹爹不必担心,想来过几日就能好了。”
鬼才担心,蔚桓见问不出别的,又夸了蔚柚几句,遂让她离开。
蔚柚快到敛心院时,肩膀才垮了下来,蔚桓为人精明,她虽然以往也在蔚桓面前演戏,但从来没像今日这般,当真是需要全身心戒备,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端倪来。
等蔚柚走后,莫冲从书架后走出来,“蔚大人费心了,属下这就回宫禀报皇上。”
这语气不阴不阳,但蔚桓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原本他还想补充几句自己的看法,但莫冲身形极快,说完便闪身离开,蔚桓剩余的话尽数卡在了嗓子眼里。
曦和院中,蔚池拈了块蔚柚送过来的点心吃,秦风道:“将军,还是谨慎些吧,这毕竟是二房送过来的。”
蔚池摆摆手,“无碍的,蔚桓还不敢在这时候作妖,他今日的目的,也是为了试探阿栩是否还在府中,这倒是与睿王那边的猜测吻合了,你等下便传信给韩栋,这两年他们也清闲够了,让他与赵群这就带人往黎阳接应阿蓝。”
“等韩栋他们接应,会不会有些迟了?”秦风微微皱眉。
“应该不会。”蔚池摇了摇头,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子,“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了解,阿蓝手上的底牌不少,她又是个凡事周全的,除了我与睿王安排的人手,定然还会有别的安排。眼下还不到最难的时候,就让阿蓝自己锻炼一番也好。”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工笔画,这是蔚蓝十岁那年画的。画上碧草茵茵,一家四口栩栩如生,身形窈窕眉眼柔和的妇人骑在骏马之上,身着银甲的俊雅男子牵着缰绳,旁边是两个小孩,一个是蔚蓝自己,一个是蔚栩,上书具体日期和格达草原。
蔚池抬手触上画中女子的眉眼,狠狠闭了闭眼,格达草原距离萧关不过百里,距离上京城不过千里,可只是转念间,便是天人永隔,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再无法跨越。
这画如此真实,却奈何,他与自己的妻儿并非真的去了那片草原,而是自己许下的一个未曾兑现的诺言,女儿也不过是凭空想象。如今时过境迁,女儿已经渐渐长大,也是时候该让她展翅飞翔了,而他,只需默默站在女儿身后,成为她披荆斩棘最有力气的靠山。
“就这样,你去办吧。”他回过头,朝秦风摆了摆手。
秦风前一刻被蔚池影响,还沉浸在悲伤中,闻言愣愣的点了点头,当即出去。走出老远,才不自觉轻叹了声。也许将军这样的做法才是对的吧,安平镇的形势,可不会比上京城好多少,甚至更加凶险。
上京城中各方势力风起云涌,蔚蓝并不知情,因为冬季冰雪路滑,队伍的行程被无限减缓,到第二日晚间,一行人才到达莽岭,也在此时,杜文佩与蔚蓝汇合。
夜里宿在莽岭山下,蔚蓝终于分别收到上京城与季星云的传信。
对于自己的行踪会被谢琳姜泽发现一事,蔚蓝并不意外,看完消息后,只交代了郧阳几句便放下,倒是季星云传来的消息,让蔚蓝面上露出喜色。
“怎么了这是?”杜文佩也是充分发挥了厚脸皮,自打与蔚蓝汇合后,就死活要与蔚蓝挤在同一辆马车里,蔚蓝本就是个随和的,与她也聊得来,倒也并不反对。
听她问话,蔚蓝笑了笑,“你真想知道?知道的话,有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哦?”
杜文佩闻言微愣,旋即推了推她,啐道:“去去去,怕杀生之祸姐姐还跟你离京,也太小看人了,快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好消息,竟然让你笑成这样。”要知道,平日里蔚蓝虽然温和,但却少有喜形于色的时候。
蔚蓝笑嘻嘻的睨她一眼,“拿去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考虑到以后还要与杜文佩共事,蔚蓝索性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看完后有什么感受?”
纸条上只短短一句话,杜文佩很快看完,她看完后,面上的笑意比蔚蓝更甚,唇角就只差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眼中满是雀跃道:“快说,这是不是你干的?”她上下打量蔚蓝,那目光好似在看个小怪兽。
蔚蓝笑着点点头,“当然,我是不是很厉害?哈哈哈哈!”
这事儿她想都不敢想,当然很厉害了!杜文佩忙不迭点头,但旋即又推了推她,“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这粮草数目太大,没准刘天和还有什么后手,咱们得防范于未然。”
“你所虑不错,但到嘴的肥肉,想让老娘吐出来,没门儿!”刘天和到底有多少手段,只看他将粮草交给西北商行来押送就可以看出来,至于姜泽,蔚蓝也不虚。
除非他想将自己卖国、伐害功臣给敌国将领送粮草的事情坐实了!西海郡是蔚家军和西北镖局的天下,姜泽想拿回这些粮草,无异于痴人说梦。
倒是这些粮草的来源,蔚蓝思及此半眯着眼,眸中锋锐尽显,扭头看杜文佩道:“你可知道这些粮草是哪里来的?”
杜文佩挑眉,“这还用说吗?不管是从哪来的,总之是咱们启泰百姓的!”说到这个她心头火起,“龙椅上那位不但被猪油蒙了心,就连眼睛都被屎糊住了!大夏与北戎的野心,连我这种不通政务的闺阁女子都清楚,他一国帝王居然给敌人送粮打自己人!他最好祈祷自己别落到老娘手里,要是让老娘遇到,不刺他个对穿绝不算完!”
蔚蓝嘴角微抽,“原来你也会说粗口啊?可姜泽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也不是眼睛糊了屎,他只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且是自私狠辣的傻儿子,拿着祖宗基业,想要换取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重点是这个吗?”杜文佩嘟嘴看她,“我们在说正事。”
“我当然知道这是正事。”蔚蓝往身后的垫子上靠了靠,“你现在再是气愤也没用,站在谢琳和姜泽的立场,我爹和睿王是能直接威胁到他们地位的人,而大夏与北戎,只是有心觊觎他们地位的人,距离威胁到他们的地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所以他们不惧,也并不放在心上。退一万步说,若大夏与北戎反水,也还有成千上万的将士和热爱启泰的臣民前赴后继,为了保住这片江山拿命去填,所以他们并不害怕,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犯蠢,他们站在权势顶端,只需要下达命令,无损自己分毫,就能赌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杜文佩听得怔住,蔚蓝此刻的神情格外认真,马车里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她眼中似乎夹着讽意与悲凉,片刻后,杜文佩出声道:“照你这么说,谢琳和姜泽的行为完全可以理解了?”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蔚蓝勾唇笑了笑,回头看向她,“这世上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你无法理解,不妨想想这件事情的后果。”
“若是赌赢了,我爹和睿王没了,谢琳和姜泽就消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姜泽的帝位越发稳固,朝中将无人在能掠其锋芒。
若是赌输了,大夏,北戎与蔚家军、北征军各负输赢,能影响到他什么?且不提几方势力相互消磨,便是最后丢了城池,他也一句话就能将责任推到蔚家军与北征军的将领身上,是将领与将士们无能,与他们何干?”
“所以说,谢琳和姜泽不是蠢,反倒做了件很聪明的事了?”杜文佩眉头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