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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贝在寻找了两刻钟无果后,因着担心蔚蓝,且身上的衣物被溪水打湿,只好在溪流中捕了两条鱼,便匆忙回到山坳里。但也只是耽误了这两刻钟,再加上往返的一炷香时间,蔚蓝已经彻底陷入昏迷。
见蔚蓝面颊通红,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甚至比她这个在溪水中跋涉过的还要糟糕,白贝脚下一绊,忙扔下手中的物什上前,抬手摸了摸蔚蓝的额头,张了张嘴,声音颤抖道:“主子!小姐,小姐,您醒醒!”
蔚蓝半点反应也无,白贝心下一沉,她探了探蔚蓝的脉搏,察觉到蔚蓝身上散发出灼人的热度,且双手只软软的垂在一侧,不由得泪水夺眶而出。
“小姐,您醒醒,我错了,属下错了,属下不该让您一个人留在这儿!”
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她一面说着,一面半扶起蔚蓝的身体,原本英气飒爽的面容再找不到半点爽朗的痕迹,只狼狈得厉害,“怎么办,怎么办?”她口中喃喃,又看了眼来时的路,忽的抱着蔚蓝起身,径直往溪边走去。
她不知道蔚蓝何以会忽然发热,但却知道,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
此时此刻,白贝尚不清楚,蔚蓝是因为中毒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已经及时给蔚蓝止血,习武之人,又哪有受伤后不足半个时辰,就直接高热昏迷不醒的?
夕阳西沉,上弦月缓缓升起。
白贝将蔚蓝抱至溪边一棵大树下,先将披风做了垫子,又将自己的外衫一并盖在蔚蓝身上,这才绞了帕子给她敷头擦拭。
此处临近云雾岭,算是南北交界之处,傍晚的寒风阴冷潮湿,溪水冰凉,蔚蓝甫一接触到浸了溪水的手帕,即便在昏睡中,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白贝除了凌晨时分用了些干粮,一整天水米未进,加之忧心焦虑,又被冷风吹着,便是又内力傍身,还是冷得打了个寒颤。
待反复换了好几次帕子,察觉到蔚蓝的状态稍好了些,这才奔进旁边的林子里拾了柴禾回来升起篝火,又将早前捕的鱼捡了回来,架在火上慢慢烤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橘色的火光在风中摇曳,粗糙的木架子上烤鱼滋滋作响,白贝的鼻子却一阵阵发酸,她怔怔的看着时而皱头时而呓语的蔚蓝,心里就像堵了块浸湿的棉花,沉甸甸冷冰冰的,便是旁边的火光再是温暖,仍是觉得浑身发寒。
韩栋在梁晓离开之后,就分别给蔚池与骁勇传信,且是用的速度最快的鹰枭,但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日的功夫。当下却是不愿坐以待毙,只麻木机械的在周围寻找入口。
几人情绪低落,直到到繁星满天,这才点燃篝火,又打发梅朵安平去林中捉了两只兔子回来,打算稍微垫垫再行寻找。
姜衍与粟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坳谷,发现谷中毫无异常,便又循着西北商队才刚经过的痕迹,沿着坳谷马不停蹄往云雾岭方向而去,却因着马儿之前在林中穿梭消耗了过多体力,速度到底还是慢了些。
也正因为二人是沿着坳谷而行,竟与护送白条前往麻城的梁晓生生错过。
二人在两个时辰后赶上西北商队,此时已经过了戌时,六子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原还有些奇怪,但因着只听的两匹马的动静,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只让人暗中戒备。
孰料两匹快马就像不曾看见他们似的,行至商队跟前,只粗粗一扫,便视若无睹的掠了过去。
也是姜衍着急,实在没什么心思在路上耽搁。押粮的商队本就脚程慢,而蔚蓝比朱定滔等人更早出发,又如何会与西北商队的人汇在一起?
在没有蔚蓝的确切消息之前,他不愿与六子多说什么,也免得打乱商队原先的计划。
二人又疾驰了三刻钟,这才到达蔚蓝出事的地方。树林中血腥气冲天,便是因为韩栋等人赶到,已经将尸首全都扔进了旁边的山坳里,这味道还是骗不了人的,且路上还散落着不少箭羽。
“主子,应该就这了。”粟米一眼便认出箭羽的出处,当下皱眉出声。他此时也说不上心里到底什么感觉,想说自家主子厉害吧,人家凭的是直觉,想说不厉害,那也不可能!
此行无论蔚大小姐是否出事,只大夏人在两国开战前还悄悄潜入启泰,就是天大的收获!只不知这些箭羽的主人到底是谁?想来应该不会是尹尚,因为朱定滔说尹尚已经往南而去。
姜衍微微颔首,浑身气息骤然冰冷,等粟米说完,人已经循着右侧的山林急掠而去。粟米不敢耽搁,先将马赶到林中拴好,这才连忙跟上。
姜衍的嗅觉与耳力比之粟米不知道敏锐多少,进入林中后,可说是直直往韩栋等人扎堆的地方而去。
“睿王?”韩栋几人的洞察力也不遑多让,几人察觉到林中空气有细微波动的时候,就已经全身心戒备起来。待看得姜衍身形急速的在火堆前停下,不由顿觉诧异,莫非是自家小主子前往坳谷之前给睿王传信了?但这可能吗?
姜衍裹着黑色大氅,四下扫视了一圈,拧眉道:“她呢?”
这个她,自然是指蔚蓝,韩栋几人闻言有些诧异。“睿王也是恰巧赶来?”韩栋起身,指了指对面的山林,“主子受伤,被困在对面山林里了。”
姜衍目光微闪,“有多长时间了?”
“有两个时辰了,属下等人赶到的时候,恰好遇见尹卓的人,当时小主子与白贝已经进了山林,待属下等人扫尾之后,却是因为伏击阵不得其门而入,睿王殿下可有办法?”
韩栋顿了顿,也不与姜衍多说废话,杨小白几人也站了起来,粟米赶到,几人又略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姜衍点点头,“待本王先将阵法打开。”他话落朝着右侧的荆棘丛走去,看起来闲庭散步,却只须臾之间,身边的景致就起了变化,原本杂列的树木与荆棘,开始簌簌作响,迅速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来。
粟米见此紧随其后,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韩栋几人却是对视了一眼,眸色微微暗沉,谷楠浓黑的眉梢微微一挑,紧跟在粟米身后追了上去。
梅朵与安平见此,亦步亦趋的跟在几人身后,待得姜衍轻飘飘越过溪流,两只如离弦的箭般冲了上去,瞬间就跑在了韩栋几人之前,这是主人的气息,它们不会闻错!
此时的白贝心里已经彻底绝望,感受着蔚蓝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她红肿着双眼连哭都哭不出来,及至身后忽然有破空声响起,她猛的回头,察觉到人是从对岸过来的,神色不由顿时紧绷,当即将蔚蓝护在身后。
但蔚蓝这样的状况,再加上对方的人数,她若想护着蔚蓝离开,根本就不可能。眼下也只能期盼来的不是敌人,而是己方人手了。可这也毕竟只是期望,她迅速起身,抱着蔚蓝闪身窜进了身后的树林。
“在那边。”匆忙间,白贝来不及熄灭火堆,姜衍几人甫一上岸,便准确捕捉到白贝的身影。见此,姜衍直接将踏云破月发挥到最快,身形如风的闪了出去。
白贝抱着一个人本就行动不便,又担心颠着蔚蓝,动作就更慢了,是以,等姜衍追上她的时候,她神色还有些怔忪。
“谁伤的?”姜衍的目光准确落到蔚蓝身上,朝白贝伸手道:“把她给我。”他的声音很轻,在风声里轻的几不可闻,可谁都听得出他话中压抑的怒气和不容置疑。
“是尹卓。”白贝答完却并未撒手,便是认出这人是姜衍,却还是不确定道:“睿王爷?”可睿王爷眼下不是应该在上京城吗?
白贝目光闪了闪,除了蔚蓝跳崖的那段时间,她几乎与蔚蓝寸步不离,而其余时间,蔚蓝并未与姜衍传信。那么,姜衍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是因何而来?此人是真是假?
思及这林中的古怪,还有此处离云雾岭与菊山县的距离,白贝心中转瞬就想了许多。但随即,她清晰看见两道白影靠近,心下不由微松。
“不想你家小姐死,就把人给我。”暗夜中,姜衍面色不变,只伸出手上前两步。
“听睿王爷的。”韩栋比姜衍稍微落后几步,此时已经赶了上来。
他当然清楚白贝的顾虑,可这世上,会使用踏云破月,且轻功在他之上的,也只有紫芝山姜衍了。眼下情况特殊,他虽不清楚蔚蓝的伤势,却知姜衍不会无的放矢。
至于姜衍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该他们知道的,稍后自会知道。
可无论如何,姜衍总不会对自家小主子不利——只凭自家小主子这时断时续的呼吸声,便是睿王真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无需亲自动手,且姜衍没有立场也没有动机。
只姜衍如今的霸道劲儿,让人看了多少有些不爽。不过,眼下并不是跟姜衍抢人的时候,便是他们抢得过,也于蔚蓝没有半分好处。
韩栋先是看了白贝一眼,随后一直将目光落在蔚蓝身上,眸中忧色浓得与夜色一般。
白贝这才发现除了姜衍与梅朵安平,余下来人全是隐魂卫,眼下几乎大半的隐魂卫都到了,她眸中燃起惊喜之色,紧绷了大半日的神经,到了此时,方才真的全然放松,一时间鼻子发酸,忙将蔚蓝交给姜衍。
姜衍接过蔚蓝的同时,先是蹲身给她诊了脉,又喂了粒药丸,这才拧眉道:“没时间了,去准备些水,把药拿来。”蔚蓝手上的热度与唇瓣上的皲裂,既灼痛了他的眼,也灼痛了他的心,这种感觉,比之他离京前在宫宴上的感觉更甚。
他双手微微有些发抖,眸中暗色如疾风骤雨般翻滚,却是深吸了口气,很快沉淀下来。话落,已经抱着蔚蓝转身大踏步往火堆旁走去。
没时间了么?粟米闻言连忙跟上,解下身上包袱的同时,又往身后黑魆魆的山林看了一眼。
韩栋几人并未错漏粟米的神色,却心知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只跟着姜衍回到白贝点起的火堆旁,自发用披风围着火堆搭了个临时避风所,又将身上的水囊解下来以作备用,这才问起白贝蔚蓝的伤势以及遇袭的经过。
白贝只觉今日的事情就像梦一样,稍微定了定神,忙将今日遇袭的事情全都说了,末了似是想起什么,又紧张道:“睿王爷一定有办法救主子的对不对?”她是真的担心,到了此时,说话间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先前她将蔚蓝移到溪畔,一边用溪水给蔚蓝降温,又一边寻找阵眼,但翻来覆去,却是没有半分发现,这种无助无能的感觉,让白贝骄傲的心备受打击,也让她无比煎熬。
她跟着蔚蓝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却相处得极好,除了亦师亦友,还有亲情,试问还有什么,会比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在自己面前慢慢枯萎,却求天无路求地无门,更加让人绝望!
韩栋神色凝重,但口中却道:“睿王爷既是一眼能看清小主子的伤势,定会有办法的。”话落,他往姜衍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粟米道:“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既然已经将人交到姜衍手里,就没什么好犹疑的。
好歹是紫芝山三公的底子,又有郁圃这号人物在,姜衍便只是耳濡目染,应当也比他们懂得更多。
粟米点点头,心下也是沉甸甸的。他与郁圃打交道的时间也多,蔚蓝的情况,他虽只看了一眼,却也心中大致有数。便是主子已经给蔚大小姐服用了天心丹,但到底能不能,却是谁也说不准的。
白贝也往粟米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又回过头看向韩栋,踟蹰道:“可我并不曾听过睿王殿下会医,且……”她很想说小主子伤得很重,并不是寻常武者撒些金疮药就能解决的小伤。再有,小主子伤在后背,要拔箭上药需得除下衣物,但张了张嘴,却一时无言。
在场只有她一个女子,可她自忖还没那种能耐,姜衍又浑身冷的能掉冰渣子,而她下午已经尝试了一次,去了只怕也是帮倒忙,遂想了想,又失落的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边姜衍好不容易解下蔚蓝身上被血水浸透的衣衫,随即一眨不眨的看着没入她左背上的箭矢,眼见伤口还在渗血,周围已经红肿一片,不由得紧抿双唇,眸中冷色犹如浮冰碎雪。他取出怀里的银针,先是沿着伤口周围扎了一圈,这才道:“解毒丸。”
便是粟米早就看出蔚蓝情形不好,也将该准备的全都准备妥当,闻言还是惊了下,他心下微沉,忙从其中一个瓷瓶中倒了解毒丸递进去。
姜衍接过,轻轻抱起蔚蓝,先是将她反转过来,把解毒丸喂了,这才抿了抿唇,抬手覆上蔚蓝的前胸,开始暗中运气——好在解毒丸与天心丹皆是入口即化的上品奇药,否则以蔚蓝毫无意识的状态,便是喂药,也要花上好一番功夫。
因着这一箭并未直接刺穿,拔箭的时候反倒需要格外谨慎。方才在蔚蓝几人遇袭的地方,姜衍虽是捡了地上的箭矢查看箭头,却并不清楚蔚蓝所中的箭,是否与小道上散落的一样。
尹卓隐忍狡诈,姜衍不得不怀疑,他使用的箭或许带着倒钩,是以并不敢贸然拔箭,只能运气先将蔚蓝的心脉护住,再用内力将没入身体的箭头慢慢震出。
这个过程需要小心翼翼,且需耗费不少内力,姜衍虽是能请韩栋帮忙,一人护住心脉,一人运气将箭头送出体外,但他私心里不愿任何人与蔚蓝太过靠近,是以这才会将韩栋等人前都隔绝在外。
蔚蓝毫无意识,只在姜衍的手轻轻覆上,开始运气时下意识闷哼了一声,之后便再无动静。姜衍全神贯注,尽管这是他第一次与蔚蓝如此亲密接触,却难以生出半分旖旎心思。
他一面扶住蔚蓝,一面暗中运气,待内力延伸至心脉周围,缓缓将整个心脉包裹,这才开始慢慢运气将箭头往外送。
韩栋几人最初交流了几句后,便一直关注着姜衍和蔚蓝的动静。四周压抑又沉闷,可说安静的有些诡异,除了风声,只余篝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白贝愣愣的看着被披风遮掩的一方天地,心里浮浮沉沉,直到好半响后,没有坏消息传来,可以明显感知到另一道呼吸强劲了些,才几不可闻的出声道:“我哥怎么样了?”
她问这话的时候并未看韩栋,也不看杨小白几人。之前倒也并非她不想问,也不是她没想起,而是她不敢问。这种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提心吊胆不敢正视,生怕唯一的侥幸心思也被打入万丈深渊的心理,委实让人太过煎熬。
可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不闻不问,并不代表事情就不曾发生。
韩栋几人闻言面色有些晦暗,他们先前之所以没主动提起,同样并非因为他们不想,也不是他们忘了,而是因为白条失血过多,在被梁晓送回麻城的时候,尚且不曾清醒,且是命悬一线,接下来是好是歹,到底能不能醒转过来,谁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