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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答得爽快,荀氏祖孙却是面色各异。
荀氏是纯粹的意外,杜文螺目光微闪带着好奇,杜文佩是满脸欣喜,见蔚蓝面含笑意,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心下更是一乐。
蔚蓝这个名字,在今夏以前,上京城中甚少有人提及,但在他们离开上京城之时,伴随着蔚家二房的恶名传出,蔚蓝的名字已经赫赫扬扬;其中五花八门褒贬不一,但最为引人争议的,便是她是否饱受蔚家二房欺凌。
杜家是真正的平民出身,整个杜家的日子彻底好起来,是在杜权进入军中的第五个年头。彼时,昭兴帝大行,蔚老将军奉旨回京,大夏人趁机犯边,蔚家军与大夏人对阵萧关。
蔚池将军以一己之力,将成名已久的大夏第一勇士那木雄斩于马下,少年扬名,立下赫赫战功。作为蔚池的得力臂膀,杜权亦是在这场战役中崭露头角,逐渐得到重用。
杜文佩虽不曾亲历战场,但对于军中之事却从不陌生,无论是从自家哥哥杜文涛写的家信、还是从启泰史志,亦或是听自家祖母偶尔谈及,她自觉对蔚家军,对镇国将军府,已经有着足够深的认识,也有着别样的向往。
于杜文佩而言,蔚蓝是真正的将门闺秀,蔚家二房与大房不睦,她亦略知一二。在听闻蔚蓝将家财存入盛宇当铺之初,杜文佩便在心中对蔚蓝有过诸多猜想。
她曾想过,蔚蓝兴许是个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娇小姐,亦或者是个纯善乖巧的小可怜,更有甚者,是个心思深沉表里不一的两面人;毕竟,蔚家二房的不堪,不可能骤然之间铺天盖地,而蔚蓝若是没有手段,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不可能做到绝地反击。
即便在传出蔚蓝姐弟葬身火海的那一刻,她曾怜悯惋惜,也曾愤愤不平,但仍是觉得蔚蓝将家产存入盛宇,是对为家二房最好的反击,这一仗,漂亮得她只想拍手叫好。
她想过许多,但却从不曾想过蔚蓝还活着,也没料到蔚蓝会是这番模样;她身材娇小,五官精致、笑容纯善、目光清澈、不骄不躁,明明还是个尚未长成的少女,可身上却散发着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甚至比她看起来还要沉稳几分。
她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满身谦和见识广博,能与家中最是精明刻板的祖母大人侃侃而谈;她虽然身板瘦弱,但脊背却至始至终便挺得笔直,坚韧凛然与不可侵犯似乎深刻在她的骨子里,最最重要的是,她比自己还小上几岁,但却统领着一群气势不凡的精兵强将。
杜文佩心中热血翻滚,她怔怔的看着蔚蓝,半晌后才道:“久仰大名,我是杜文佩。”可不就是久仰大名吗,她想做的,她期望的,蔚蓝已经付诸行动,她不傻,蔚蓝深夜带着蔚家军的将士疾驰,绝不可能是出来郊游赛马,唯一的可能,便是出来办事了。
可是,想想蔚蓝的年龄,杜文佩咽了咽口水,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她与祖母和哥哥在石淙镇遇到蔚蓝之时,蔚蓝还带着幼弟,身边只有几名侍卫;她与祖母一行加起来有十几名侍卫,可最后,他们被牯牛山的山匪劫山上,在地牢里挨饿受冻,蔚蓝却能直接带人将卧龙寨直接给一锅端了,且大手笔的将牯牛山买下重建为卧龙山庄!
思及昨日见到的一行五十来人,杜文佩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蔚蓝不仅将土匪窝给端了,还大胆的收为己用!杜文佩不知道蔚蓝是怎样做到的,但换作是她,她绝对做不到。
即便身边的侍卫武功高强,那也是需要主子发话,有谋略与胆识的,单就当日围堵他们的山匪人数来看,卧龙寨绝对不下两百人,可蔚蓝只带着几人便做到了!
蔚蓝不知杜文佩心中所想,她含笑点头,道:“我知道,杜姑娘,等到了安平镇,你有空了可以到蔚府找我。”
季星云甫一知道荀氏祖孙三人的身份,便往上京城传了信,让邹宇查探几人离京的原因,是以,蔚蓝对荀氏三人的的态度才能这样好,也知道几人的名字,但此地却并非闲谈畅聊的地方,是以蔚蓝只能邀请杜文佩到了安平镇再来寻她
杜文佩闻言面上露出笑脸,忙不迭点头,“好,你有空也可以来找我。”原本杜文佩还想与蔚蓝多聊几句,但她往四周看了看,又果断住口。总归日后可以有大把说的时间与蔚蓝接触,她此时倒也不急了,但心中的欢喜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蔚蓝含笑应下,火光下,白皙清丽的脸上笑意盈盈。
杜文螺见自家妹妹满脸欢喜,不禁低下头抽了抽嘴角,杜文佩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自家妹妹原就喜欢舞刀弄枪,性子洒脱不羁外加胆大包天,看蔚蓝的样子,应当是不遑多让,甚至比自家妹妹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也不会诈死离京,还收了帮山匪。
到时候两个人凑在一起,自家妹妹只怕会往侠女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狂奔而去再也不回头了。杜文螺如此想着,转念又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蔚蓝能收服山匪,可自己却在山匪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还累得祖母与妹妹遭罪,莫非自己连个黄毛丫头都不如?
荀氏从杜文佩出声起便不曾说话,此时见蔚蓝自报家门,心知她并不介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又面色慈爱的看了蔚蓝一眼,指着杜文螺介绍道:“这是老身的孙儿,想必小公子已经认得。”
真是个好闺女啊,不仅聪慧,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还谦和有礼,螺哥儿和佩姐儿虽然在同龄人中已经很是优秀,但比之蔚蓝,又显得多又不及。
荀氏只希望蔚蓝以后能与自家孙儿孙女多接触些才好,若是他们能将蔚蓝身上的长处学个几成,日后的亲事,便也不用愁了。
蔚蓝笑眯眯点头,道:“杜公子与杜小姐乖巧孝顺,老夫人好福气。”蔚蓝此言不虚,杜家虽然在一众世家大族面前微不足道,但家风却质朴清明,杜文螺与杜文佩的品性,邹宇在信中直言敦厚单纯。而杜家人丁单薄,家中也并无妻妾成群争权夺利这种腌臜事,荀氏又精明睿智,想来对家中子孙教养甚严。
有人夸自家孩子,荀氏满心欢喜,口中虽连连谦虚,但眼中却满是笑意。
杜文螺闻言低着头呲了呲牙,蔚蓝比他小,如此老气横秋的语气,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面色薄红,起身与蔚蓝抱了抱拳,碍着男女大防,倒也并不多说什么。
姜衍碍着身份并未上前,听见荀氏给蔚蓝介绍自家孙子,蔚蓝不仅笑眯眯的出口夸赞,还看了杜文螺好几眼,心下顿时不悦,眸中神色不由得暗了暗,扭头对一侧的蔚十七道:“时辰不早了。”
蔚十七闻言微愣,言下之意是应该起程了?他们这才停下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好吧?可他看了看姜衍的神色,只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得,这位爷是真的爷,哪有他出言反驳的道理?虽不知姜衍到底因何冒冷气,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蔚十七当即起身,走到白贝身边与她低于了几句。
白贝眨眨眼,似是想到什么,忙上前与蔚蓝道:“主子,时辰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尽早出发?”她说着扯了扯蔚蓝的袖子,又隐晦朝姜衍的方向看了一眼。
蔚蓝不知所以,但他们确实是在赶路,想了想,便与荀氏祖孙三人道别。
荀氏心知蔚蓝一行人有事,也不多言,只道到了安平镇再聚。
一行人再次出发,蔚蓝原是想问问姜衍为何催促,但见姜衍面上神色淡淡,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便扬了扬眉,干脆什么也没说,谁知道贸然开口会不会正好撞在枪口上呢?
她不了解姜衍,与姜衍也不过见了两面,并不适合干交浅言深这种事,且姜衍的身份在哪,知道得太多,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蔚蓝如此识趣,姜衍看在眼中反倒不是滋味,对于刚才那短短一瞬的不爽,他自己说不清楚缘由,直到队伍行出好几里地,他眼中的冷色才渐渐散去。
安平镇,敢在蔚家军营地附近纵马疾驰的几人,直接被赵群带入府中,其中一人跟着赵群进了蔚池的书房,这人正是在沙棘县为蔚蓝领路的斥候胡良。
书房内烛火跳跃,蔚池、骁勇与杜权听完胡良的禀报后良久无言。
原本任务顺利完成,罗穆尔与沙棘县驻军高层将领被尽数绞杀,蔚蓝的表现出人意料,对三人来说,是绝对的惊喜,可此刻,三人心中有惊无喜,蔚蓝使用“二脚踢”将梅朵雪山通道炸毁的消息,让三人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书房中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谁也没有说话,胡良垂着头,亦是默不作声,莫说是三位将军了,就算是他这个一路上从头到尾跟着蔚蓝的人,听闻过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又亲眼见识过梅朵雪山那山崩地裂的崩塌之势,到此时还觉得有些梦幻。
片刻后,蔚池沉声对胡良与赵群道:“吩咐下去,这个消息我不想在外面听到一丝一毫,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属下明白!”泄露军事机密本就是死路一条,蔚池的声音并不高,也不见狠厉,但胡良与赵群闻言却心下顿时一惊,但二人什么都没说,对于将军的命令,他们只需遵从,二人抱了抱拳,见蔚池并无别的吩咐,转身肃容离开。
待二人退下,书房中只剩下蔚池三人,骁勇这才出声道:“阿池,你可知道阿蓝捣鼓的是什么玩意?”
这也太骇人听闻了,蔚蓝有手段有谋略他清楚,可怎么连武器都上手了?而且还是如此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梅朵雪山的通道被摧毁原本是好事,但几人心中却惊涛骇浪,实在是难以平静!
蔚蓝是在何处学会制作这些武器的暂且不论,当务之急是要弄清,四国之内还有那些人会制作这些武器,是只有蔚蓝一人知道,还是有多人知道?若四国皆有人知道,那这样的武器,一旦被投放到战场,其结果只能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若只有蔚蓝一人知道,倘若这个消息不小心被泄露出去,那蔚蓝身边岂不是危机四伏?这样的武器谁不稀罕?对于会制作这武器的蔚蓝来说,以后就别想有安宁日子可过了!
三人感情非常,又都是自小看着蔚蓝长大的,他们并不希望蔚蓝出什么意外。
蔚池面色沉吟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初时阿蓝执意要去沙棘县,我只当她是想去历练一番,如今看来,她是早有准备。”蔚池说着颇为苦恼的皱了皱眉,“这丫头,也太不知轻重了。”闺女太聪明了,不懂得藏拙,也是让人犯愁。
骁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当爹的不了解自家闺女,连自家闺女会做什么都不清楚,可蔚池常年在边关,这又怪得了谁?不过,话说回来了,倘若早些年蔚家军中便有这样的利器,又还有大夏人什么事儿?早就天下承平国泰民安了,他们也不至于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西北风,且一呆就是多年了。
杜权此时也回过神来,他想了想思忖道:“都先别上火,阿蓝既是如此行事,想必心中已有对策也说不定,这孩子不像是个莽撞的。”反观蔚蓝从上京城离开的手段,这一路到达安平镇,每走一步都是稳扎稳打,当真不是贸然行事的性格。
骁勇轻叹,揉了揉额看向蔚池道:“也只能如此了,你这当老子的,也稍微称职点,等阿蓝回来你好好问问她吧,这孩子年龄小,虽然聪慧,但考虑问题偶有疏漏也是难免的。”
蔚池当然知道蔚蓝不是贸然行事的性格,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在父母眼中,儿女再大也还是孩子,又何况蔚蓝还真的年岁尚小,蔚池无心理会骁勇的挤兑,他顿了顿,看向骁勇与杜权道:“若其它三国有人知晓,四国应当早就不平了。此次跟随阿蓝去沙棘县的只有六十人,又都是信得过的,对此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睿王。”
蔚池的心思转得极快,方才还在为闺女太聪明、但行事不够缜密发愁,转念已经过渡到:闺女太聪明,闺女太优秀,闺女被人盯上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叼走怎么办?
骁勇闻言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心中早有成算?难不成你以为姜氏皇族还能容许阿蓝嫁入普通权贵之家?快别痴心妄想了,除非咱们愤然崛起,把那些混账玩意儿全都宰了。”
骁勇对姜氏皇族向来看不上眼,圣元帝所出的几子中,勉强能入他眼的,也只有姜衍了,何况姜衍本就与蔚蓝有婚约,他说罢想了想,又看向蔚池道:“依我看,阿蓝聪颖沉稳,她既行事不曾避讳睿王,应当是与睿王达成了某些共识才对。阿池,我真觉得你应该与阿蓝好好谈谈了。”
这点蔚池当然清楚,他点点头,收回思绪道:“这个暂且不提,罗穆尔与那外室死后,阿蓝特地留下两名活口,又让胡良放话,说是蔚家军干的,你们怎么看?”
说到这个,杜权忍不住拍桌大笑,朗声道:“这个好,光明正大的阳谋,反其道而行之,尹尚与姜泽本就是多疑之人,二人目前已经生了嫌隙,只差没在明面上拔刀相向了,尹尚收到这个消息,自然要怀疑到底是不是蔚家军干的,可谁他妈的杀了人之后还会正大光明的告诉对方,就是老子杀了你,你有本事就来找老子寻仇?我觉得阿蓝此计甚好,就算尹尚智谋过人,但在找不到证据的前提下,也难免摇摆不定,咱们只需等姜泽的到达安平镇之后,再适当筹谋一番,不愁尹尚与姜泽彻底反目成仇!”
“这倒是与咱们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骁勇喝了口茶,握着茶杯幽幽道:“原本咱们对待军中奸细,便是想要将计就计,阿蓝此番行事,正好把咱们之前的计划完善了。”
“那就这么办吧,按照原计划行事,顺便再添上一笔。”蔚池拍板,心中满是骄傲,说罢又看向杜权,道:“苍岩堡距离安平镇并不远,我估摸着阿蓝最迟明日下午就能返回,若是乔禀章真的在苍岩堡存了兵器与粮草,咱们又省上一笔了。”
事实确实如此,不仅大夏人冬季会粮草匮乏,蔚家军中也是一样,三十万人的粮草从来都不是小数。
杜权闻言摩拳擦掌,他做副将的时候对军中粮草出入只清楚个大概,但近段时间暂代兵权,对粮草的消耗与蔚家军军饷的来源已经心中有数,大夏人想要在背后耍阴招,若是蔚蓝此番所虑成真,大夏人汲汲营营筹谋多年,可算是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