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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明白,残擎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可是你难道就不怕我将神元覆灭于腹中?”鬼鹤子眉宇间气势轻挑,欲凝眉运气,看来是打算利用威胁来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有利的局面。
而且他显然不是仅仅言语上的恫吓而已,只见其凝眉运气,口念咒语。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气不是由喉咙起力,倒像是从全身各处集流,逆向运气。
他的面色随着运气,发生突变。先是脸上陡然划过一股青紫,转眼之间,青紫散去,又浮起几片斑黑,不一会又是红绿交替,那模样看着就像练功走火入魔一样,十分骇人。
灵魂寄体于心,散气于血管经脉,所以凡人心口有胸骨骨铠护体,保心无碍。而凡人一旦胸口重创,便会失魂落魄,成为民间传言的活死人。
对于吞食菩提子的生灵而言,成为所谓的神灵之后,由于神元寄体于喉,聚气于此,加上喉甲与胸口骨甲相比,显然是薄脆无比。所以,喉口成为神灵最为致命要害之处。
自从凡人掌握这神灵要害之后,神灵便不再如此高高在上,他们很可能随时会惨遭割喉,命丧黄泉。
任凭所谓的神灵道行再高,也经受不住锋刃封喉一刀。
灵魂以精血为体,顺其游走浑身血管,集气于奇经八脉。而神元以灵源为体,顺灵脉穿支行走,并集气于其中。
喉为众生聚气之所,又是神元匿藏之地。故而神灵一旦结印发功,必然灵源由喉口释放,顺灵脉到达发力点,以至于吞纳吐气,搬山运石。神灵甚至可以利用随意变动灵脉走向,施展千变万化。
灵脉的灵活度和自体意念改动度,相对于灵魂的固步自封,一成不变,优势便显得尤为明显,能力更具想象力,随心所欲。当然这种操纵跟神元,以及术者的道行息息相关。
顺气向外,逆气自然向内。这一旦逆向运气,灵脉不通,加上自体灵源冲撞,能量会极具膨胀,那结果便将是导致神元的灰飞烟灭,万劫不复。就好比精血逆流,最终心脏充血衰竭一般,都是无比致命的。
传言这是神灵自缢的唯一方式。以这种方式自陨,显得更加体面,更加符合其高贵的气质,不至于因获罪,落得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
但据说这种自缢方式极度痛苦,如同成千上万食骨火蚁啃食一般,很少有人有如此巨大的毅力承受那么剧烈的痛苦。
权衡之下,他们往往更愿意放下身价,让其他人用无比干脆的方式了结自己。时至今日,也只有极少数人坚持了自己的身位。
嘲冈怎么说也算是个资深的猎元人,深知这逆行灵脉的厉害关系,不敢再轻举妄动,不过他还是不怎么信对方会自损神元。
因为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神灵会如此孬,还未分出胜负就已经准备利用以死逃避。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收回部分剑气,静观其变。对于他们而言,神元是他们的货源,可以用于一种神秘的时间交易。神元交易是一种存在千纪的古老交易,发展到今日,已然是明码标价。所以猎元人的寿命往往常人难以猜得,他们可能已经存活百年,甚至千年。
对于这种肮脏的地下黑交易之中,一个完整稀有的神元可以交易来数十年甚至百年的光阴,相比之下,一个破损的神元那简直是一文不值。
所以嘲冈显然也是尽量保证自己的猎物还是活的。当然生擒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这生擒要求实在太高。
鬼鹤子见状悠然自得,登时散去喉口的淤气,面色随即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这时的风声十分怪异,也许是二者之间气流交织的缘故,那声音时高时低,时缓时急。音调变化多端,听起来已经不是纯粹的风声,夹杂着却是暗暗较量所导致的错响。
“你大可不必如此畏首畏尾。只要你能够帮我解开一些困顿,那么,这喉中含着的神元,我可能便会双手奉上,如何?”鬼鹤子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刺耳,已经有些卑鄙的成分掺杂其中。一个神灵居然用神元作为谈判的筹码,那这神元在他心中的廉价程度真是可想而知。
然而这一招却又是无比有效的,嘲冈闻言无可奈何,进退两难。明知道对方不可能依照如此虚无缥缈的一言,奉献自体神元,可又不得不顺着他的意。这种事他还真是第一次碰到,故而头痛不已。
嘲冈心底咒骂道:“也不知道谁畏首畏尾,居然拿神元来跟我谈条件,真是无耻。”
可论肮脏程度,实际上两人真的是不相伯仲。一个出卖灵魂,一个出卖神元,两人五十步笑百步,谁也笑话不了谁。而且,论出卖的彻底程度,嘲冈那绝对是遥遥领先。
其实对于嘲冈而言,从其厌恶鬼鹤子的程度,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他其实是在厌恶自己如今所处的境遇——一个为了背负仇恨,出卖灵魂的傀儡。
嘲冈怔怔地目视着眼前的残擎,目视着自己的老朋友,目光中的百感交集倒影在剑体之上,看起来寒气逼人。
每次看着残擎,他就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一样,只是那种咫尺之隔,却如同天涯海角般苦楚。这苦楚令其纠结了这么多年,那颗石化的心早已经尘封数年。
“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尽量满足你。不过请你别将自己的神元作为筹码,逼我就范,这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嘲冈声音无比高冷,如同天山之上千年的冰凌,寒气彻骨。
他将残擎倒立着,深深嵌插在泥土之中,仰天一望。
而阁楼之上的鬼鹤子一听,内心随之一怔,筹码?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用了这个词,顿时感觉自己形象矮了半截。
皎月如玉,虫鸣窸窣。
静……
只是不知这是静影沉璧的静,还是心魂俱静的静,亦或是宁静致远的静。
鬼鹤子借着明亮的月色,瞧出了嘲冈那瞳孔中的静。
当看到那种秋月无痕,浑水镜玉的光芒之后,鬼鹤子敬佩之心登时油然而生,不由唏嘘道:“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是领悟了这极具智慧的一字箴言,真是难得啊!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有如此睿智的神色。想我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在这少年面前,显得也是无比糊涂。哈哈,真的好奇此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心智成长得如此成熟。”
惊叹之余,他想到前段时间自己卜的卦,想到自己那种面对劫数时的惊慌失措,仓皇逃避,不禁觉得羞愧难当。作为一个横跨数纪的时间怪物,至今参不透生死,传出去也真是丢脸。
原来,刚刚鬼鹤子之所以避而不战,正是因为其算及劫难的源头便是此少年,想着能否通过高挂免战牌来逆改自己的命运。
只不过,嘲冈的那番眼神如同一盆冷水,硬生生地将其从迷糊中泼醒。他意识到,此战再无可逃,此劫在所难免。
“可否先把名号报上?不明不白,切磋就没什么意义了。”
“切磋?”嘲冈心想对方居然能将猎捕淡然地用切磋二字化开,看来自己要对眼前这个举止畏缩的神灵刮目相看了。只听他风中声音震慑如雷,道,“在下冥辰山,嘲冈。”
“冥辰山?”一提到这个地方,鬼鹤子似乎恍然大悟,惊道,“原来你是断派猎元人!无灵无元,非人非仙亦非神,哈哈哈,看来老夫真是孤陋寡闻了,哈哈哈!”
这笑声饱含着英雄落幕的一股辛酸,鬼鹤子已经不打算再继续逃避下去。面对如此朝气却又成熟的少年,他开始忍不住想动动自己这身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