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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鹅毛般大的雪肆意飞扬,雪峰山上下浑白,放眼看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刚过九月,寒冷的气息便铺天盖地的袭来,下了三天三夜的雪还不停止。
“该死的,这天可真冷啊。”
寒风像野狼一般哀嚎,在雪峰要塞内咨意的扑腾,又从腐朽的木门缝隙处刮进来,把屋里的火盆扑灭了,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士兵一边跺脚,一边咒骂。
被风雪覆盖的箭塔上响起了微弱的号角声,像是在梦中一样遥远。那些被雪堆积了一半的门洞纷纷打开,一群群士兵从里面钻出来,僵硬的走向各自的岗位。雪峰要塞内的士兵讨厌冬天,一到凛冬,他们就像见不得光的土拔鼠一样颤抖。
破烂的大氅不能带来半点温暖,寒冷的铁甲披在身上就像穿着一层冰块,会把人冻得满脸乌青,就连手中的剑与戟都是恶魔一般的存在,一手握上去,稍微不慎,就会被拉下一层皮来。
士兵们爬上了的城墙、箭塔,零乱而麻木的脚步把洁白的雪地踩得乱七八糟,一名虞骑带着二十名士兵从要塞背后的一条小道走向雪峰山的另一面。就和剑有两刃一样,雪峰山也有正反两面,正面依靠天险拒敌,背面是余国的内腹。
弯弯曲曲的小道早已被雪埋了,士兵们只能凭着记忆前进,他们走得极为小心,两名长戟手走在最前面,把冰冷的铁戟往雪地里乱插,若是插得实了,铁戟会陷下去一小半,若是插得不实,厚绒绒的雪一直往下陷,那么就得绕行。
士兵的手上都裹着污黑肮脏的烂布。
突然,那名正在咒骂着的矮小士兵猛地一戟往雪地里插去,积压了三天三夜的雪就像遇到沸水一样,迅速往下陷,连带着周围的雪也跟着松动,他想往后退,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往前栽,于是,他张牙舞爪的掉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雪窟窿,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
“希律律……”
“该死的,该死的……”
“闭嘴,你想引起雪崩吗?”
马嘶声,叫骂声,喝斥声参杂在一起。周围的雪聚向那个黑洞洞的窟窿,像是活物一般闭上了嘴巴。虞骑脸色铁青的安抚着座下的马,命令队伍绕行。
死了一只老鼠,剩下的十九只便更像老鼠了,他们肩抵着肩,脚磨着脚,胆战心惊的前进,在昊天大神的威严下,任何人都是老鼠,为了生存而小心翼翼的老鼠。
穿过了一线天的顶部,队伍来到了雪峰山的背面。这里有一座古老的哨塔,它比雪峰要塞的历史还要悠久,据说,始建于远古神王时期,是北狄人的先祖为了防范华夏人的入侵而建,屹立于此已有数千年。大雪掩盖了它的模样,却遮闭不住它的身形,高达十六丈,与中州大地上的建筑风格孑然迥异,笔直的插向苍天,身线粗狂有力。在哨塔的顶端,有一具石头雕刻的牛头骷髅。站在哨塔上,不仅可以将余国的腹地一揽无疑,回头望去,还可以看到雪峰要塞上方那庞大的石巨人。历史湮没在了时光长河,所留下的,唯有一具具难以言述的深沉。
士兵们来到哨塔下,举头仰望那颗硕大的牛头骷髅,在它的面前,他们就像黑色的蚂蚁一般渺小。
虞骑翻下马背,用手中的重斧斩开了被雪冰住的石门缝隙,十九名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劲推开了它,远古的气息伴随着冰冷的风雪扑面而来,让他们情不自禁的哆嗦起来。这座哨塔有着恐怖之极的名字,叫做亡魂之塔,故老相传,三千年前,华夏的一位神攻打这里时,使用了伟大而浩瀚的力量,那力量带来无与伦比的毁灭,一举摧毁了哨塔下的要塞,把它埋葬在了不可知的深渊里,只留下这座孤零零的哨塔顶风饮雪,见证着那位华夏之神的伟大。
自那而后,这里便成了不祥之地,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永远充斥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气息,禽鸟不敢飞临,牛羊不敢靠近。这是一座诅咒之塔,诅咒者既有远古之神,也有北狄人的亡魂,每天冬天来临的时候,风雪里总会夹杂着悲哀的嚎叫声,钻入与它比邻而居的雪峰要塞里,士兵们常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那叫声,每每听见,他们都会不由自主的捂住耳朵与胸口,蜷起身体,像只虾米一样颤抖。要不是那该死的领主大人,打死他们也不会来这里。
虞骑带着士兵向塔顶爬去,像是走进了鬼怪的嘴巴里。
塔内很暗,只有小如拳头的风洞透着点点雪光,映着深褐色的石阶,在那石阶之上,身穿兽皮的北狄战士持着斧头蹲坐着,引着骨弓张望着,张着嘴巴呐喊着,他们的肉体已然腐朽,从死亡时的姿态上来看,在死亡来临之前,他们正在准备战斗,或许已经在战斗。然而,当死亡来临时,肉体与灵魂同时被那伟大的力量在一瞬间冻结。
有两名士兵没有跟上去,或许是被塔内那些光怪陆离的景像骇住了,他们觉得一阵尿急。塔外,虞骑的马在不安的长嘶,那畜牲的待遇不错,有一圈石头围起来的马厩可以遮风挡雪。两名士兵决定去马厩里解决内急,顺便再偷偷的喝上两口酒。这该死的冬天,该死的鬼塔,要是没有酒,连骨头都会被冻住。
两名士兵来到马厩里,正准备解开被冻成冰坨的裤裆,谁知,那正在嘶叫着的马突然暴怒起来,这畜牲就像一头受惊的熊一样,一头向他们撞来,两名士名惊叫着躲开了,它又用蹄子踢起一团又一团的雪,就是不许他们在这里撒尿。
“该死的,真是个烈暴脾气,和该死的虞骑一样。”离它最近的那名士兵一边抹着脸上的雪,一边狼狈的咒骂着。
“嘘,小点声,若是让他知道你在骂他的马,他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另一名士兵劝道。
“我没有骂他的马,我是在骂他,还有那该死的领主大人,这么冷的天,居然让我们来这鬼地方。这畜牲虽说眼睛长在脑门上,可往常也不这样烈燥啊,今天是怎么了?喂,你找到酒没有?”
“找到了,走吧,去外面撒。”
两名士兵鬼鬼祟祟的走出了马厩,其中一人怀里藏了一瓮酒,雪峰要塞里的酒极其珍贵,这一瓮酒是他们冒着生命的危险得来的,那是一次绝密的任务,他们奉领主大人的命令,去劫杀一队周游列国的士子,那些头戴高冠,腰悬华美长剑的士子被他们剥得精光,赤条条的埋在了阴暗的泥土里。按领主大人的规矩,劫道所得的财物统统都得上缴,特别是酒,然而,他们却偷偷的留下了这么一小瓮,平时也不敢喝,把它藏在雪地里。
两人来到一株光凸凸的柏树下,借着千年古柏那巨大的树身遮闭风雪,抱着酒的士兵把酒罐放在地上,废力的解开了打结的裤挡,正准备对着树身来上一泡时,却见另一名士兵歪歪斜斜的向悬崖走去。
“你干什么?”他压低着声音问道。
“不干什么,朝着这该死的冬天来上一泡尿。它想冻死我,我就让它喝我的尿。”
那名士兵回过头来,裂着稀黄的牙齿一笑,然后转身走到悬崖边。树下的士兵笑了一笑,也觉得有趣,提着裤裆走到悬崖的边缘。
“哦,嘶……”
“哦,嘶,真爽啊……”
两名士兵解开裤裆,悬崖上的冷风与冰雪猛烈的卷来,两人嘶牙裂嘴的叫着,眼前是白茫茫的风雪,远方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它们静止在那里,像是一张冰冷而无情的脸,撒出去的尿瞬间结成了冰,尖端的冰棱一节一节往下掉,尾部的尿却还在冒着腾腾热气,这种感觉独特致极。两人不停的颤抖,眼里溢着兴奋的光芒。
瘦弱的那名士兵一边抖着跨下的物什,一边道:“这鬼天气,撒出去的尿都结成了冰,领主大人所说的敌人还会来么?”
“谁知道呢?领主与贵族们都是些蠢材,他们的脑子都是泥巴做的,别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英明的举动来。别的不说,就说上次,那些带着一只黑鸟的强盗说是要付五千枚刀币买一条活路,结果,刀币没给,还把领主大人的耳朵割了一只,要不是他们急着逃命,你和我还能站在这里撒尿吗?唉哟,该死的,该死的,快冻住了。”身形较为强壮的,脾气暴燥的那名士兵歪着嘴巴拼命的抖动着跨下物什,让它射出更多的尿,却不被冻住,这可是一门技术活。
“哈哈。你得边抖边撒,不要为了说话而分神。”另一名士兵熟练的在风雪中撒尿,那尿被他射得很远:“领主大人说,这回来的敌人很凶残,就是那些假的朝歌青骑,听说,他们在十天前打败了上左大夫即余,那可是一等男爵啊,在他的领地上有八百名武士,还有一千名奴隶。上次那些强盗拐走了我们五百人,现在我们只有三百人了,哪里还能挡得住凶残的敌人?等他们来了,估计,你和我就撒不成尿了。你说,他们放着平坦的雍燕大道不走,为什么却要来这里?唉,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一声长叹。
“放心,他们不一定会来,就是来了,我们也能守得住。咱们雪峰要塞有雪峰山做为依托,他们再凶残,又没长翅膀,难道飞过去么?等他们一来,我们早早的发现他们,让他们钻进一线天,走入雪峰山的肚子,那黑暗蛹道里,然后我们把门前后一关,让他们统统饿死在里面。上回,要不是该死的领主大人太过贪财,我们岂会上当?该死的,该死的,又要冻住了。”说话的士兵不停的扭动着屁股,像是条挣扎的蛇。
“确实该死!”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悬崖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