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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从城头走下,休屠夔继续说道:“除去中行书,剩下的四大将军算是草原巅峰,细细算来,独独张元一人是中原人而已,是我草原全面包围中原。张元此人狼子野心,心思深沉,用中原人的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郝连勃勃和拓跋龙野都不喜此人,草原上似乎也没有人喜欢此人,张元可谓是腹背受敌,如此境地之下,还能让他坐上四人之首,不得不说此人厉害。古凉州之战,张元以退为进,表面上是放弃了具有重要战略要地的古凉州,实际上是借此来削弱郝连勃勃,而且出奇的成功,复盘此人近几年所走的每一步棋,几乎没有丝毫差池,准确到精确。若说有出乎张元预料之外的事情,那就是安插在木那塔身边的王楚东,想要靠着此人削弱本将军,他应该万万没想到,王楚东竟然死在了北魏天子的手中,有够可笑。”
休屠夔笑着摇摇头:“以张元睚眦必报,讲究处处算计的性子,必定气得哇哇大叫,偏偏此人还不会表现出来,憋得好辛苦啊。张元有反骨,早年的好水川之战已经明证这一点,而这就是隐患和杀机。同为中原人,在对待权力一事上,中行书和张元走了两个极端,日后草原南下,一统天下之后,张元会荣誉加身,功高震主,也应该是死的第一人,大汗不会容他,中原不会容他,草原也不会容他。以张元的眼界不会看不到日后的凄惨结局,但是他依旧如此,确实有点虽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哈丹细细听着,不忘看着脚下,不断踢除挡在脚下的木棍:“将军,天下大同,世人不容张元,张元又有反骨,为何大汗还如此重用于他?”
休屠夔望着哈丹,开始有些喜欢此人了:“这就是大汗的谋略和气魄了,启用张元无异于火中取栗,与虎谋皮,但是用得妥当,回报也会十分丰厚,这十五年间,有张元镇守长城一线,宋君毅的大军未曾跨过,若是真到了张元必死的时候,就要看张元是否有足够的筹码让大汗不举起草原弯刀了。哈丹,现在你应该清楚,张元的下场如何,所以你想与张元交好的念头还是不生出来的好。”
“哈丹不敢,哈丹不敢。”哈丹连连低头弯腰,说着不敢,心里却震颤不已,他已经准备好了张元家乡的土特产,想要攀上张元,走一条双管齐下的道路。
休屠夔淡然一笑,并不点破,继续点评草原四大将军:“郝连勃勃,草原虎将军,文韬武略皆是当世那一小撮人,特别是在治军方面,草原虎可谓是用兵如神,无论是局部战争,还是大兵团作战,郝连勃勃都能驾重就轻,当年两次楚匈大战,如果不是张元做统帅先锋,而是郝连勃勃,说不定此时的人间版图上已经没有西楚了,只可惜了当时大汗一时的判断失误,酿成今日局面。”
哈丹揉了揉胖胖的肉脸,心里激荡不已,他不认为张元领兵作战的能力在郝连勃勃之下,之所以张元未能攻下洛阳,应该还有其他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就不是他能推测的了。
“哎,长生天有时候很不公平,比如才能,郝连勃勃是我有生之年见到最为聪慧之人,不仅仅是领兵打仗,还有在汲取中原知识方面,速度快得惊人。即便是半路出家的修行一途,他也比别人走得远走得稳。本将军和草原虎相识多年,似乎此人从未败绩,古凉州前对上洪熙官和时未寒联手,一人战两人也是不落下风,金刚三十二品,人间另辟蹊径的独绝之人。”休屠夔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太阳熄灭之后,天空就呈现这个颜色,很是朦胧,让人捉摸不透。
“将军,郝连勃勃也并非战无不胜,太安城内......”哈丹的话语点到即止,太安城内郝连勃勃被李元樱打成了重伤,毁坏了根基,盛京城府衙内飘出来的药香已经成了街头小巷议论纷纷的。
对于哈丹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休屠夔心头也是一乐,再也没有比看到一个优秀的人吃瘪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更何况他在郝连勃勃屁股后面苦苦追赶了很多年:“郝连勃勃文韬武略俱佳,又和郝连可敦是同胞兄妹,胸怀大志,以接济天下,社稷苍生为己任,行为端正规矩,算得上是准圣人,可是隐患也埋藏在固若金汤之下,郝连勃勃此人并无反心,他要的是天下谁人不识君,要的是匡扶社稷,同时还要在江湖留名,不至于举世无双,天下无敌,但是也要是天下那一小撮的巅峰高手,不过嘛,他弄错了一件事情,这些他想要的不应该是他争取来的,而应该是大汗赏赐给他的,大汗给他的才是他能得到的,不给他的他不能贪心多想。对于一名臣子而言,要金银财宝、美女佳丽,君王都可以接受,但是你想要比帝王还盛的名声,想要天下的爱戴,那就有待商榷了。郝连勃勃便是看不到这一点,若是哪一天大汗觉得此人要的太多,或者无能为力之时,郝连勃勃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休屠夔摩挲着腰间刀柄:“到了那时,郝连勃勃若是知道进退,归园田居,把一腔热血愤懑幽怨投入到山水之中,说不定他会成为咱们草原最伟大的诗人,若是他还心存幻想,想要争取得到更多,抱歉,下场只会比张元更惨。”
“比张元更惨?将军,郝连可敦会......”哈丹觉得郝连勃勃和郝连可敦是亲兄妹,草原虎再如何时运不济,也不会比狼子野心的张元下场惨。
“正是因为郝连可敦的存在,大汗才更不会容忍身边有一头能左右自己的草原虎,帝王心术,总是莫测,只有蛛丝马迹可以推测。大汗要走得是一条布满荆棘的王霸之道,可以有一时的朋友,但不会有一世的知己,走到最后必定是踽踽独行的一人。更何况可敦是一位识大体的女子,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和姿态对待大汗和大哥,特别是在取舍之道,郝连可敦深得此法,光是从神极阁的传承上来看,可敦当得上女英雌一说,与之能匹敌的只有那位北魏女天子,不过北魏皇帝是时势造就,在取舍一道有些瞻前顾后。”
哈丹眼珠转了转,知晓休屠夔对郝连勃勃的感情复杂而且矛盾,他嘿嘿一笑:“若是郝连流水和郝连勃勃分道扬镳,兵戎相见,神极阁阁主对上金刚三十二品的草原虎,那还不打得飞起来。”
“大胆!哈丹你这头蠢猪!郝连可敦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休屠夔语气严厉,脸上却满是笑意。
哈丹虚打着嘴巴:“小得嘴臭,小得嘴贱,将军教训得是,将军教训得是。”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下了城楼,哈丹毫不遮掩自己的身宽体胖,喘了一口粗气:“将军,张元和郝连勃勃可能下场凄惨,拓跋将军呢,拓跋将军应该能有善终吧?”
肥猪将军对于拓跋龙野是敬佩至极,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哈丹年轻的时候,就梦想着仗剑走天涯,一人战万人,拓跋龙野亲身示范,他怎能不钦佩,只是日子一久,身上的肉一多,那股雄心壮志只能在姑娘肚皮上获取了。
休屠夔望着那两辆马车:“拓跋龙野?这位匈奴战神有太多头衔,长生天下第一勇士,万夫莫开的沙场万人敌,草原人心中的神,他已然成了草原民众心中的精神图腾。他没有张元那般的狼子野心,也没有郝连勃勃的宏图大志,是一名纯粹的武夫,性情光明磊落,是真真正正的英雄,对于张元和郝连勃勃,本将军还能说出一两点缺点,对位这位草原战神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拓跋龙野最厉害的地方便在于举世无双的战力和敢做敢为的性格,换作其他人娶了中原女子,即便是大汗,都免不了受到草原人的嘀咕,独独拓跋龙野明媒正娶汉人女子,不受丝毫非议。”
哈丹想了想,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拓跋龙野并非没有做过逾越规矩的举动,有些事情近乎于过分,不过无论是大汗,还是草原民众,对于这位战神极其宽容,不以为杵,坊间流传匈奴战神到了少年时代才不尿床的逸闻趣事,也被民众津津乐道,觉得拓跋将军率真。
“近乎于完美的匈奴战神,可是,哈丹,你若是细细咂摸起来,长生天下第一勇士极有可能死无全尸。”
哈丹倒吸一口冷气,不可能,近几年拓跋龙野惊世骇俗的举动确实少了,但是寥寥几次出手皆是举世震惊,楚匈大战之中一人拖住西楚五万人马三日三夜,御猫北上的风雪中,匈奴战神一人取了对方性命,让凶名昭昭的赵督领死在长城以北,如此凶险场景,拓跋龙野都毫发无伤,试问世间还能有谁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中原文化中,有扛鼎之力的西楚霸王项羽,结果乌江自刎,三国吕布有举世无双的战力,最后被诛身死,隋唐中的李元霸有万夫不当之勇,最终死于雷鸣天罚,水浒之中的晁天王能翻江倒海,死于暗算毒箭,还有那公认的天下第一澹台国藩,各个都没有好下场,死得极为凄惨。如今这天下,无人可以拿下拓跋龙野,但是杀机也埋藏其他地方。”
“以本将军推断,拓跋龙野会有两种死法,若是这两大劫难一一逃过,匈奴战神不但可以青史留名,自此之后的史书之上,武圣的称呼他也可以坐实。”
“两种死法?将军,哪两种死法?”哈丹开口问道。
“第一种死法是死于万军从中,力竭而死,楚匈大战已经明证,五万人马不足以对拓跋龙野造成实质性伤害,但是若是这个数字增加到十万二十万,亦或是举国之力,即便拓跋龙野再如何霸道,都很难活着回来。第二种死法,便如澹台国藩那般,被人设局,天下高手群起而攻之,拓跋龙野或许能拉几个人间巅峰高手陪葬,但最终结局也不过是死。”休屠夔轻轻转身,伸手以手背敲了敲哈丹的肚皮:“人心是最难测的,以拓跋龙野的性子,会很喜欢第一种死法。”
哈丹脸色变了变:“将军,若是天下出现一位高手能战败拓跋将军,那又如何?”
休屠夔忍不住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哈丹,你以为巅峰的澹台国藩是说有就有的吗?那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战力和境界并驾齐驱,新纪元以来独独一人而已,更何况巅峰时候的澹台国藩也不一定可以稳稳拿下拓跋龙野。”
两人沿着临江城的大道走去,休屠夔的手始终未曾离开腰间刀:“至于本将军,最清楚自己的位子,日后一统天下,军功不是最盛,资历不是最老,才敢不是最优,但是如果大汗准备效仿上古时代的先贤,建造凌烟阁,大汗肯定乐意将我休屠夔的画像挂在第一位。我不争不抢,只做陛下让我做的事情,无论是名声,还是财富,自然会滚滚而来,生前富贵,封王拜相,死后荣光,配享皇陵。就比如此次千里突袭,大汗让我休屠夔前来,我休屠夔当仁不让。天下这玩意儿,只有争夺的时候才最有意思,天下大定之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没少发生,古人用性命栽下的树,写下的教训,咱们不能不引以为戒啊。”
哈丹连连点头,休屠夔向前迈了两步,与哈丹拉开半个身位,他心头还有另一丝想法,若是大汗准备对郝连勃勃下手,谁会是最好用的那一把刀,没错,那就是我休屠夔,而要对付金刚三十二品,若是没有压箱底的一招半式怎么能取下对方的项上人头。
摩挲着腰间刀,休屠夔淡淡一笑,听闻镇北军副将时未寒,有可斩天下人的一刀,此刀一出,天下人皆为刀下鬼,厉害,厉害!
就是不知咱那一刀能否比得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