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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相松望了一眼宝相庄严的菩萨雕塑,快马加鞭进了皇宫,小太监打开御书房朱红色的厚重大门,引着薛相松进去。
皇帝陛下有令,薛相松入宫面圣,可不通报,直接入内。
此时,皇帝陛下正蹲在地上,煞有兴趣望着眼前一队蚂蚁,正在搬运一块遗落的糕点,那场春雨之后,从南方吹来的风抚遍大地,天气越来越暖,除了北归的大雁,藏了一冬的蚂蚁也冒出头来。
“微臣叩见陛下!”薛相松轻声说道。
“嗯,你来了。”李元昊起身,揉了揉膝盖,绕过一队蚂蚁:“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查到丁大人的住处了。”薛相松开口道。
“等会儿,先别说,让朕猜猜,是不是一间四合院,里面住着形形色色的各种人,院子里有一口大缸,缸里盛满了清水,水中有两条鱼游动,丁一就住在东户,门前有一棵石榴树,秋天的时候,树上接满了又大又甜的大石榴,四合院孩子们不老实,常常偷吃,丁一准备了一根棍子,趴在窗台边,逮着谁就给他一棍子......对不对?”李元昊把想象中的安逸景象描述了一遍,心神向往。
薛相松摇摇头,低声开口道:“丁大人住在慈幼局。”
“慈幼局?慈幼局是什么地方?”李元昊开口问道。
“慈幼局......是……收养孤儿的地方。”薛相松开口道。
皇帝陛下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孤儿是什么意思,听到薛相松的回答,李元昊怔了怔,轻轻哦了一声:“慈幼局又在什么地方?”
“城北城隍庙。”
“嗯,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元昊吩咐道,等到御书房内只剩她一人之时,她一把扯开脖子里的纽扣,浑身燥热难受,这该死的讨厌天气:“余庆,余庆,死哪去了,备车,去城北!”
一辆马车疾驰出了皇宫,向着城北冲去,慈幼局的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华丽的马车,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一颗颗小脑袋趴在门框后面,身上的衣服打满补丁,一双双可怜兮兮的明亮眼睛怯生生望着李元昊。
李元昊也观望着慈幼局,城隍庙改建而成,奇怪的是城隍庙里供奉得不是土地公,而是观音大士,左手拈花状,右手拖着净水瓶,低头慈悲俯瞰,由于年久失修,破败得不成样子,耳朵掉了一个,样子有点滑稽可笑。
扭头揉了揉眼睛,平复一下心情,李元昊踏步走了进去。
孔道佛踏步走进了山林,双脚踩在刚刚冒出新绿草叶上,发出沙沙声响,他能感觉到丁一的气息,就在身旁不远处,但是对方隐藏气息的本事一流,细若游丝,若即若现,像是故意引诱孔道佛走进陷阱一般。
一生嗤笑,是陷阱又如何,书院大供奉有能力破尽那小子布下的所有局。
幽幽叹了一口气,孔道佛心头微动,圣公不该留着那个祸害,当年就该把孔青鱼一同斩杀,圣公有天谕在手,就是在执行天道。孔飞鲤那一条漏网之鱼,如今成了北魏衍圣公,如今这个局面可是令人头疼不已,归根结底,圣公还是太仁善了。
孔青鱼被劫走,圣人书院兵分三路,分别向东、向西、向北追去,书院大供奉一路向西,第二日拂晓时分,已经推测知晓,对方故意向西,迷惑视听,孔道佛望着丁一留下似在挑衅的蛛丝马迹,勃然大怒,摒退其他人,一人追杀上来,誓死要将那小子挫骨扬灰,抽筋扒皮。
丁一站在树干之上,眯着眼睛,静静等着孔道佛走进陷阱,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孔道佛的脚落在一处平常的草坪之上,突然止住了步伐,虚踏上去,青色布鞋点了点那一处。
丁一心里暗叹一声可惜,书院大供奉已经察觉到了陷阱,故意没有踏上去。
孔道佛抬头向着四周扫视一遍,嘴角微翘,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丁一说:“无聊!”然后一脚重重踏了上去。
嗖嗖嗖,空气中传出破空风声,二十四株弩箭围成一个圆圈,直刺孔道佛周身。
书院大供奉斜瞥了一眼四周,冷哼一声,懒得出手打掉如同飞蝗一般的弩箭,站在原地,任凭弩箭扎来,叮咚咚,叮咚咚,弩箭射在身上,如同射在金属之上,二十四道弩箭纷纷落地,箭头弯折。
轻轻扑打一下衣衫,孔道佛再次踏步前行:“你应该引以为豪了,能死在老夫手中,你死得不愧。”
丁一屏声静气,拉弓如满月,箭尖锁定孔道佛的眉心,一阵风儿吹过,丁一站立的树枝随风摆动,他便如同海浪中一湾小舟,随波而流。
“让老夫来猜猜,你到底是什么人,西楚谍子?不太可能,西楚总共五州,诸葛唯我不是一个主动惹麻烦的人,匈奴中行书派来的人,也不太可能,大梁和匈奴之间隔着北魏,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中行书是不会做的,所以你是北魏谍子,救走孔青鱼,不愧是一招妙棋,即能绑住孔飞鲤,又能削弱圣人书院,一箭双雕。但是,你救走孔青鱼又如何,你的性命呢?就比孔青鱼卑贱吗?北魏真值得你如此卖命吗?”孔道佛开口说道,脚下却一直不停,嗡的一声,两排带着尖锐枝丫的竹排立起,狠狠夹向书院大供奉。
双拳紧握,左右开弓,一声轰隆巨响,两排竹排炸成齑粉,还未停歇,一道手臂粗细的箭羽,从天而落,扎向孔道佛的天灵盖,轻轻举拳轰天,无坚不摧的箭羽寸寸龟裂,变成一地齑粉。
“走!”丁一把握住时机,心头暗喝一声,书院大供奉接连两拳,气息正弱。
弩箭在空中划出一道空气涟漪,射向孔道佛的眉心,只要扎实,书院大供奉顷刻毙命。
“蚍蜉撼大树,可怜了!”孔道佛一手虚抓,看似轻描淡写,却在间不容发之间抓住了弩箭,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丁一的身影若隐若现:“逮住你了!”
丁一口念一声:“炸!”
捆绑在弩箭上的炸药应声而炸,轰隆一声巨响,顷刻间烟尘弥漫,遮住孔道佛的身影。捆绑在弩箭上的炸药是粘杆处专门为丁一研制,外面包裹铁皮,里面是炸药和锋利铁块混合,混合爆炸,威力倍增。
丁一不敢大意,书院大供奉毕竟不是小虾小蟹,从树干上跳下来,丁一附身,急速前冲,沿着爆炸中央游走一圈,同时手中不停,不停拉弓射箭,扎向孔道佛,直到背后箭匣空空如也。
望着空空如也的慈幼局,李元昊心头莫名难受,空荡荡的院子里萧条至极,远处一个黑乎乎的秋千在风中飘荡,屋檐下有一块青石板,石板上躺着各种样子形状的泥巴,不用说,那是孩子们为数不多的玩具。
慈幼局的管事儿是一名老妇人,白发苍苍,身上衣衫不比孩子们好多少,但是胜在干净整洁,李元昊天然觉得亲近。
慈幼局的老妇人搬来一个凳子,用袖子擦了擦凳面:“公子,请坐。”
李元昊坐下,沉默片刻:“你认识丁一吗?”
老妇人脸上露出一丝明亮:“公子说得是丁小子吧,是老朽把他拉扯大的。哎,爹娘死得早,自己一人不知怎么就来到这慈幼局,大冬天的下着雪,天寒地冻的,小家伙儿一双小脚没鞋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乞讨用的大破碗,向里面偷瞧,却不敢进来。对了,就是那。”管事儿人指了指慈幼局的破门,摇摇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又弱又小,手臂还不如一根树枝来得粗,但是这孩子命硬,就是活了下来,比谁都顽强,至今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老朽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孩子,不会哭,只会笑,对谁都是一张灿烂的笑容。”
“您知道丁一去哪了吗?”李元昊难受,一颗心像是被狠狠攥住了一般。
老妇人摇摇头:“不知道,老朽连这孩子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从来都不说,每个月都寄钱前,写封书信,报个平安,这孩子不认识字,只会写丁一两个字,还写不好,歪七扭八的,不好看。其他孩子离开慈幼局也就离开了,从不回来,也不捎信儿回来,老朽不怪他们,毕竟这里的生活不美好,都是痛苦,像丁小子这样的很难得。对了,公子,您知道丁小子做什么吗?”
“他啊,做生意,小本生意,整天南来北往,不停脚,还叮嘱我来看看,前些日子忙,抽不开身,这才来,对不住丁一了。”李元昊撒谎道。
“公子哪里的话,不来是应该,来了是仁善。哎,丁小子没有骗老朽。他也说自己做生意,走南闯北的,还以为他诳老朽,原来是真的。”老妇人欣慰的笑了笑,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行,下次见到他,老朽要教训教训他,一个人在外面最需要钱,以后就不要每个月都寄钱来了。”
“他寄钱很多吗?”李元昊问道,北去路上,丁一抠门的要死,最看不惯温志谦优渥的生活,一看到温志谦铺张浪费,丁一总是冷哼不断,好像温志谦抢了他钱似的。
“很多,每个月都很多。”老妇人开口道,突然压低了声音:“若是慈幼局里都是健康普通的孩子,这些钱也够用了,但是,公子,你知道的,好的孩子,哪家父母舍得丢弃,都是身上不怎么爽利的孩子,可怜极了,如此这般......丁小子给的钱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突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向着李元昊跑来,这么漂亮的人,她要抱一抱,刚刚已经忍了很久了。
老妇人扯住女童的胳膊,冲着李元昊歉意一笑:“小孩子不懂事儿,公子别见怪。”然后冲着女童,寒着脸,比划两下,女童耳聋,听不到声响,只能通过手语交流,最后老妇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女童潸然泪下,但是还是乖乖去罚站,面壁思过。
“无妨的,你就不要责怪她了。”李元昊伸手冲着女童招招手。
女童望了望老妇人,老妇人笑了笑,比划一个“随你”的手势,女童小脸兴奋,扑向李元昊的怀抱。
“哎呦,你可真有劲儿。”李元昊被撞了一个踉跄,抱起女童,放在腿上,捏了捏女童脸蛋。
女童抱住李元昊的脖子,两根小腿儿在空中摇晃,好不得意。
“公子已经娶妻了?”老妇人开口道,李元昊抱孩子的手法自然娴熟,可不是养尊处优的权贵公子能做出来。
“家里有个弟弟,爹娘走得又早,一直都是我带大的。”李元昊说道。
“不容易,都不容易。”老妇人感慨着:“公子稍等,老朽给您沏壶茶。”停顿一下,她又补充道:“是丁小子带来的好茶,叫什么大红袍,是他前段时间去草原跑生意,给一个叫温志谦的大老板要的,老朽不懂,只希望别糟蹋了好东西,一直不敢拿出来和,赶巧公子在,尝尝鲜儿。”
不一会儿,老妇人提着一壶茶水出来,给李元昊倒了一杯。
余庆看着洁癖强迫症的皇帝陛下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老妇人可能是怕冷落了李元昊,多加了茶叶,味道浓苦,算是糟蹋了岭南名茶。
“好茶!”李元昊感慨道,一口饮透,“恬不知耻”递上杯子:“再来一杯行不?”
“行,行,当然行。”老妇人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又满满倒上一杯:“公子不嫌弃就行。”
李元昊乐呵呵又喝了一杯,抬头望天:“丁一,你此刻在做什么?……姐给你准备了一个异姓王爷,再给你一个****的称号,比秀策都威风……姐还要给你准备了一个大宅子,把你和孩子们都接过去,做两个秋千,种一棵石榴树……在去匈奴的路上,不让你喊我姐,是姐的不对,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了,你不要记恨……”
北魏天子絮絮叨叨,更远处处,天空蔚蓝如同匹练,干净的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