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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昊在御书桌后,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毛笔,轻轻吹了吹纸张,待墨迹晒干,递给一旁的余庆。
余庆麻利的将纸张叠好,放入贴着工部的盒子里,陛下如今在御书房批红,大部分奏章还是送往军机处由四大辅臣批阅,最后落到李元昊手中的奏章,相对已经很少了,但是也足足有一人高,两个小太监勉强抬得动。
突然出现的小太监跨过朱红色大门,气喘吁吁跪在地上:“陛下,魏子峰魏公子他......”
“子峰他怎么了?”李元昊不停笔,也未抬头,随意的开口问道。
老祖宗归天之后,她独自一人坐在慈宁宫的花室下整整三天,三日之后,她从新走出花室。一个半月的时间内,她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权,适应以前的生活,若是老祖宗健在,皇帝陛下如此做,会有夺权嫌疑,老祖宗归天之后,皇帝陛下收权天经地义,关键是陛下手段温和,没有严苛的贬罚惩戒之事,朝廷上下还算风调雨顺,安定平稳。再过十日,便是太皇太后圣体入皇陵,孔飞鲤入京祭孔的大事儿。今日一切处理妥当之后,难得有点空闲时间,她下旨将想要见的人召进宫来,有些人她想见,有些人是奶奶生前留下的伏笔。
“魏公子拒不接旨入宫。”小太监开口道,魏子峰是辅政大臣魏浩坤唯一的子嗣,太皇太后亲承赠他锦绣前程,魏浩坤死后,魏子峰拒绝了入朝为官,接手天一楼,坐起了自己的小买卖。
“哦?”李元昊怔了怔,放下毛笔,有些不解:“拒接圣旨可是杀头的大罪,子峰不是鲁莽行事之人。”
小太监开口道:“奴才也如此说了,魏公子不但不接旨,还口出要命一条的狂言,奴才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回宫来了。”
“你退下吧。”李元昊摆摆手,心头不解更甚。
余庆挑了挑眉毛,几年时间内,小太监又长高了不少,脸上的青春痘也没了:“陛下,您不在的时候,那个假皇帝曾经对沈凝儿有过......”
李元昊恍然大悟,摸了摸眉头,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子峰宁死不愿入宫,这事儿还真不怪他。不来便不来了,有机会朕去一趟天一楼,解开他的心结。”
李元昊不在太安城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情,那名假皇帝一次醉酒,对沈凝儿动手动脚,被老祖宗狠狠责罚了一次,事后,假皇帝收敛了许多,但是沈凝儿也引来了索贵妃和苏贵妃的仇视,多次故意刁难这位内库掌门人,让沈凝儿举步维艰。
“陛下,众人在外厅已经等候多时了,要不您见见?”余庆提醒道。
李元昊点点头,取出一本花名册,先在魏子峰面前画了一个圈圈,又在林云枫、温志谦、丁一和曹禾前面画了钩号,想起在草原小镇的日子,她首先忍不住笑了笑,而四人也同时进入了内厅,见到了李元昊。
“不必行礼,你们四人跪下,朕感觉蛮怪的。”李元昊笑着开口道:“若是一点点计较起来,朕还应该谢谢你们。”
一听这话儿,汉子曹禾的眼圈红了起来,往事历历在目,陛下为了救自己这条贱命,携两颗紫雷返回盛京城,其后又每日换药、煎药、喂药,还曾经给自己买过地瓜,那地瓜贼甜,这辈子他都没吃过这么甜的地瓜,如此皇恩浩荡,他曹禾无以回报。
众目睽睽之下,曹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重重磕在大理石地板之上,声震云霄:“微臣曹禾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志谦翻了翻白眼,丁一龇牙咧嘴,李元昊伸手掏了掏耳朵:“起来吧,起来吧。”
曹禾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温志谦小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曹禾回道:“温大人,您懂个屁!”长时间接触中,温志谦把自己作为上官的尊严亲手撕破,如今曹禾眼里只有威武的皇帝陛下,就是四大辅臣来了,他曹禾该爆粗口,就爆粗口,老子都是和陛下同生共死的人,你们算个球儿。
李元昊从御书桌后站起身来:“你们都是朕和秀策的恩人,朕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朕可以答应你们一件事情,只要你们提出来的,朕都会答应。”眨巴眨巴眼睛,李元昊伸出一根手指,得意洋洋的说道:“而且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她最恨承诺他人需求,还有附加条件,比如不能做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能违背武林道义,既然答应对方,就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首先走到林云枫面前,李元昊开口问道:“林兄,你有什么心愿吗?”
林云枫想了想:“黄老前辈战天之时,曾引动三剑,分别在西北天山、东海之滨和南海以南,林某想去这三处,这三处应该有黄老前辈留下的蛛丝马迹,对林某剑道有所裨益。”
这应该不算要求吧,李元昊有些苦恼:“林兄,不如先在太安城待些时日,比如御膳房,林兄手艺很是了得,教一下那些本事不大、脾气倒是很大的御厨们,饭菜是怎么做的。”
林云枫微微一笑,开口拒绝道:“陛下,林某还是......”
“哈,就这么定了,朕满足你的愿望。”李元昊双手互拍,嘴里哈了一声,扭头望向余庆,冲着小太监挤眉弄眼:“余庆,剩下的事情你处理一下哈。”
林云枫欲言又止,最后苦笑一声,暂且留在太安城,也不是一件坏的事情。
走到温志谦面前:“你呢,温志谦,你又有什么要求?”
温志谦把眼中的温柔压下,他曾经也在岳麓书院,知道有一个人能让眼前的女子笑,也能让她哭,还能让她愤怒恼火,天下其他男子都不行:“陛下,微臣想去镇北军,那里......离着张元近一些。”
李元昊点点头:“朕就满足你的愿望,只是草原盛京城,你就不要去了,那里应该有人恨着你呢。”
“谢陛下!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微臣退下了!”温志谦笑着说完,离开了御书房,一辈子的美好凝聚在北逃的路上,深埋在记忆深处,这就足够了。
丁一望着温志谦的背影,想要出声拦着,话到嘴边,他又止住了,温大人的背影有些萧条孤单,用他自己的话怎么说来着,狗日的,还真是让人心疼得不忍打扰啊。
走在出皇宫的路上,温志谦抽出腰间旱烟杆,点燃抽上,压下心头不舍和淡淡的忧伤,他扭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离着张元近了,也就离你远点,见不到,心就不乱,也不烦,挺好。
“你哭了?”一个声音突然在温志谦背后响起,不知何时,楚人凤站在了温志谦的身后。
温志谦双手一抖,烟袋锅落在身上,火星四溅,疼得他龇牙咧嘴:“太安城风沙大,不小心迷了眼睛。”
“这个借口不好,还不如被烫哭来得让人信服。”楚人凤开口道,话语一顿:“你要去镇北军?”
温志谦点头称是。
“不打算留下来?皇城司和粘杆处自从建立以来,在我手中已经整整十五年,恶名昭著,名声极差,如今陛下掌权,也应该改朝换代,让新的当家人重塑皇城司和粘杆处的面貌和名声,你很合适,在盛京城做得事情也漂亮,不考虑留下来执掌粘杆处?”背对着温志谦,楚人凤开口问答。
温志谦拾起烟袋锅,插在腰间,连连拒绝:“楚大人也知道我的脾气,烂泥扶不上墙,冲锋陷阵、临机应变可以,骨子里做不来大人物的,难服众。”
“你说的也是事实,倒是我心急了。”楚人凤笑着说道:“当年张元叛逃,西北边军五万余人尽数战死,你的父亲温珪也在其中,这是家仇也是国恨。你父亲和我是莫逆之交,你想进粘杆处,我本不同意,有私心,希望温大哥的后人可以过点家长里短的生活,这点倒是和大太监陛下的感情如出一辙。”
说到这里,楚人凤忍不住望了望北方,御猫战死的地方,长城以北:“后来想开了,有仇就要报,人之常情,我不应强求,以你的性子,一不留神适得其反,保不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许你入了粘杆处,还依着你去了盛京城。张元有反骨,而且野心勃勃,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是逐鹿中原,至于最终想封王拜相,还是称王称帝,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而你呢,你想要他怎么死?”
温志谦双手攥得泛白,咬牙说道:“我要让他心如死灰,逐鹿中原之事成为黄粱一梦,然后再死无全尸!”
“仇恨会给人动力,也会让人疯狂,失去理智,你去镇北军,虽然离着张元近了,但也危险更多,凡事多思量,多向陛下学习,十年隐忍没有疯魔,还要时常下旨嘉奖澹台国藩,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楚人凤突然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温志谦:“你若是对陛下动了情,马上斩草除根,埋在心里,藏在脑海里,别让人知道,稍有保留便是祸端。”
“志谦知道了。”温志谦低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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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李元昊伸手在丁一面前晃了晃,晃醒这个有胆子在皇帝陛下面前出神的混小子:“丁一,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朕都会答应你。”
刚刚脑海里都是温志谦的身影,此时醒过来的少年丁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回禀陛下,丁一没有什么愿望。”
李元昊心里不舒服,北去路上,丁一一口一个姐喊着,她不许,现在丁一叫她“陛下”,她又不舒服,觉得受了冷落,不亲近。
女人啊,有时候就是麻烦。
如今听到丁一说没有愿望,皇帝陛下生气了,开始胡搅蛮缠:“必须说一个愿望,不说就拖出去砍头!”
丁一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就要砍头啊,太随意了,他想了想,开口道:“陛下,能不能让楚大人把微臣的俸禄向上提一提,现在的俸禄太少了,少得可怜,别人都叫我穷八怪,气死我了......”说到最后,语气之中愤愤不平。
李元昊伸手狠狠敲了敲丁一的脑袋,这个蠢笨的死小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光想着钱钱钱,你掉钱眼里了?粘杆处少你一个丁一又不会垮了,你就……不想留在太安城?”
皇帝陛下胸无大志,喜欢把在意的人按在身边,她才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感受。
丁一捂着脑袋,突然开口笑了,这次的笑容不但灿烂,眼圈还红了:“陛下,还有一个任务,做完这个任务,微臣就留在太安城,可是陛下一定要楚大人给微臣涨俸禄啊,若是楚大人不涨俸禄,陛下必须负责微臣的衣食起居。”
李元昊美滋滋笑了,伸手揉乱丁一的头发:“朕准了,任务也不用出了......”
“不行,最后一个任务,只有微臣最合适,也不危险,就是见一个人。”丁一当着众人的面,打断皇帝陛下的话语。
北魏天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大手一挥:“去吧,快去快回,朕准备让你净身入宫,陪在朕身边。”
丁一大惊失色,净身入宫?太可怕了,我还没讨老婆呢,毛还没长全的少年想得很长远。
李元昊哈哈大笑:“朕开玩笑的,快去吧,等你回来,朕给你一个惊喜。”
丁一贼兮兮的问道:“能问问是什么惊喜不?”
“不行!”李元昊板着脸。
丁一挠了挠脑袋,笑呵呵出了御书房。
终于,有家的感觉了。
望着满脸幸福笑容的少年,冻得瑟瑟发抖的汪嗣英使劲儿攥了攥拳头,成败在此一举,今日一定不能出错。
对于丁一的安排,李元昊最为满意,既然已经答应了惊喜,就给他一个惊喜——一个异姓王够不够?!嘿嘿。
李元昊还没走到曹禾身前,七尺高的汉子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微臣此生知足,北去路上能蒙圣恩,已是祖上积德,诚惶诚恐,心怀感激,更不敢有其他的要求,只要陛下一句话,微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又来?”李元昊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三两句离不开皇恩浩荡,有些烦人,若是知道如此,就让他死在盛京城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