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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未曾发亮,府里厨房早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致,灶膛里柴火烧的正旺,锅里面热气腾腾,婶子忙得满头大汗。
叶如陌走了进去,“婶子,累着你了。”
婶子双手在胸前的围兜前抹了抹,揭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笑着说道,“陌儿姑娘,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婶子做这些高兴。你们去凉州路途遥远,路上不一定有打尖的地方,就做了些贴锅,你们带着过去。”
叶如陌微笑着,看着面前忙着满头大汗,神情里却乐呵呵地婶子,心底暗自庆幸,当初带走他们是多么的明智?
这些年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们都跟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婶子,您也别太见外了。以后就叫我陌儿吧,听着也顺耳。”
婶子手不曾停下来,只是脸上皱纹更深了,“好呢,以后我就叫陌儿。陌儿,你先去厅里坐着吧,这么油烟味重。”说罢,指了指灶台上的一碗碗早点,“你瞧瞧,都差不多了。”
叶如陌嘴角微勾带起一抹弧度,“婶子,那我就先端过去了。”说罢,不等婶子出声,就端了一碗出去。
用膳厅里,兮翼和冷月早已坐在桌前,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见叶如陌端着早点进来,惊了一大跳,异口同声地说道。
“陌儿妹子,你怎么自己端着早点进来了?”
“主子,这怎么能让您来做呢?”
两个神情肃然的男子突然之间,觉得手脚没处放,急忙起身走了过来,兮翼抢过叶如陌手里的海碗,冷月则跑到旁边厨房去将其余的早点端了出来。
几个人填饱了肚子,又在婶子的嘱咐下,将一些干粮和水塞进了包袱里,启程出发。
京师的冬天比别处来的早,府邸靠近郊区,雾气愈见浓郁,三人走出去时,依旧是两眼一抹黑,连门口的景物都看不清。雾气扑面而来,顿时在脸上化为水汽,只觉得冰凉冰凉的。
身穿大氅的叶如陌并没有感受到如何的寒冷,依旧是冷月驾车,叶如陌和兮翼坐在车厢里。车厢里是早已备好的炭火,椅子上是厚厚的垫子,叶如陌坐在上面只觉得身处温室,周身暖洋洋地。
兮翼坐在对面,神情里若有所思。也是,这么久没见到故人了,免不了脑海中想起一些有关两人昔日的片段。
脱下大氅盖在身子,叶如陌便在椅子上小憩了会,任凭马车驰骋而去。
黄昏时分,马车顺利抵达凉州城内。车厢外嘈杂的声音传来,叶如陌伸了伸僵硬的四肢,掀开车厢内窗棂格上的素绫往外看去,不同于京师随处可见层层叠加的民宅,这里房屋稀少了不少,街市上行人穿行,面呈菜色者居多。
大多数的百姓眸光呆滞,望向面前稀稀拉拉的摊位,摇头而去。
小二站在商铺前手里拿着物件吆喝着,连声音也是绵软无力,望着街市上僵尸般的行人们,怎么提得起兴致,又或者肚子空荡荡地,哪里有力气使唤。
叶如陌的心顿时被揪得老高,先前想过无数次京师之外的百姓们生活会艰难些,亲眼见到时仍然是震撼无比。真没想到离京师只有一日路程的凉州成了这副模样,其他地方还敢想吗?
心里只想着快点找到兮来福,早点回去。
没过一会,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冷月的声音,“陌儿妹子,到了。”
下了马车便见着前面有一个大酒楼,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凤凰楼。”
兮翼拿出素绫看了几眼,半晌回道,“对,就是这儿。”
“冷月,我和兮总管进去找找,你在附近找个地方把马车停好,顺便在车上歇息下,一旦找到我们就即刻启程。”
冷月挑眉,疑道,“陌儿妹子,这么快?不歇上一晚了。”
“不歇了,府里那么多的人,不回去看着不放心。”
“陌儿妹子,人生地不熟的,你和兮翼过去,我不放心。”
叶如陌翻了个白眼,“你见过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找人出过什么事吗?况且,我们可不想回去的时候,你疲劳驾驶,马车翻到沟里去。”
兮翼在一旁微笑不语。
冷月算是败下阵来,从身上掏出支长相似短箭样的物件递了过来,“陌儿妹子,那你好生收着这个,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就把上面的引线拔掉,我会及时赶到。”
叶如陌手攥着这短箭似的玩意儿,疑道,“这就是传说中,无极门的信号弹?”
冷月蹙眉,疑道,“信号弹?我还没有给它取过名字,不过信号弹这个名字挺好的,以后就叫信号弹吧。”
叶如陌翻了个白眼,难不成信号弹这个名字还是自己发明的?
“走吧,主子。”身旁的兮翼示意道,毕竟明日清晨还要出发,误了事情主子可要责罚他的。
叶如陌和兮翼按照兮来福留下的地址,沿着凤凰酒楼隔壁的小巷子,一直往里走了约一百米,再往左走了约两百米,见到座木制结构的民居,应该就是这儿了。
只是门上挂了把锁,人却不知去向了。
兮翼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兮总管。”
兮翼恍了过来,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我在想,兮来福当年已年近四十,带着儿子,现在推算起来,要是活在世上的话,早已快六十了,怎么还会外出?难道老来还要养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正说着话,小巷子里迎面走来了一位男子,年约三十,穿着粗布褂子,一看就是住在这附近的人。
叶如陌急忙上前拦住,轻声问道,“这位大哥,您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吗?”
男子打量了两人一会,又望了望天,半晌说道,“你们找的是兮俞吗?这些日子,他在给苗府家里帮忙,这时辰应该快回来了吧。”
叶如陌浅笑,施了一礼,“谢谢大哥。”
男子瞧着叶如陌笑靥如花的模样,差点连口水都流出来了,连忙匆匆而去。
没过多久,巷子里一位精瘦年轻男子身上搭着衣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了过来,年纪比兮有福小了些许,脸虽显精瘦却也没有呈菜色,看来这小伙子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差。
年轻男子走到木制房间时,压根没有瞧着屋前站着的叶如陌和兮翼,直接往门口走去。
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挂锁,推门而入。
兮翼站在身后,一时间忘了出声。半晌,男子探出头来,“两位是在这里等人么?如果要是等人的话不如从我家搬条凳子出来坐吧。”
兮翼似是恍了过来,接过话来,“你是不是大牛的儿子来福呀?”
年轻男子眉头微蹙,似有戒备的望着兮翼,“您老是谁?怎么会认识我爹?”
“我。我…”兮翼激动地说不上话来,“我是你爹的叔呀,孩子。”
“叔?”年轻男子蹙眉,“我在这里住了多年,从未见过有亲戚来过,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多了个叔?”
“来福,你不记得了,我是兮爷爷,以前经常抱着你,给你买糖吃的,有一次因为没有吃到想要的糖人,你生气跑了出去,大伙找了你一天一夜呀,最后在店铺不远处的柴垛子里找到了你,幸亏是夏天,不然早就冻死了。”
兮来福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小不懂事,让大家伙操心了。”说罢,拿了条长木凳出来,望了望兮翼旁边的叶如陌,疑道,“那这位漂亮的妹妹是?”
兮翼笑着拉叶如陌坐了下来,“来福,这是我们梅山族的主子,当年族里被天狼谷贼人灭亡之后,幸好小姐的贴身婢女抱着主子跑了出来,所幸救了一命。如今天下太平,主子的意思是让大家都搬回去住,万一有点什么事可以有个照应。”
兮来福摸了摸衣襟,手脚像是没处放,半晌,低头说了句,“主子,不知您大驾光临,家里连口茶水都没有,怎么好?”
叶如陌望了望一片凌乱的房间,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们今日来主要目的只有一个,如果你愿意和我们走,现在就走,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兮总管会给个地址给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了,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们。”
兮翼坐在凳子上,望了望黑乎乎的房间,“来福,你爹去哪来儿了?”
像是被说中了伤心事,兮来福泣不成声,“我爹…。我爹…。他早几年就去了。”
兮翼低叹了声,“来福呀,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听主子的,要是不想在这里住了,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兮来福点了点头,半晌抹了抹泪,“好,那我就随兮爷爷和主子走。以后爹的生辰和死忌,我再来看他老人家。”
兮翼摸了摸兮来福的头,“嗯,真是个好孩子。”
收拾好东西,瞧着时辰不早了,不再耽搁直接和冷月会合向京师出发,车厢里有婶子早就备好的锅贴,炭火已经熄灭,车厢里温度低了下来,好在今晚的月色尚好。
夜色里,一轮圆月当空,残星镶嵌,夯土铺就的官道上隐约可见一道道车轮印痕,冷月在车厢打了会旽,精神正好,马车疾驰而去,耳边是呼呼地风声。
车厢里安静异常,叶如陌坐在先前的木椅上,身上盖着大氅,倒也暖和。
来福和兮翼坐在一条木椅上,来福看着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却是不太爱说话,每每兮翼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后来索性合着眼眸假寐。
兮翼也不便打搅了,毕竟这个小伙子一日以来遭受的冲击太大了,留出时间思考也是正常的。
回到京师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天蒙蒙亮,马车停在了府邸前。大门口牌匾上依旧是张府两个字,还没来得及更换牌匾。
掀开重重地布帘,厚重的雾气迎面而来,头发上、睫毛上顿时沾染了厚厚的水气,白了。
兮来福望了望宽敞气派的大宅子,不由地瞪圆了眼,“兮爷爷,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
兮翼笑了笑,颌首应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兮来福连声啧啧,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冷月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驾着马车赶了回来,青丝上布满了寒霜,脸上更是水雾重重,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门口处早已候着两位族人,像模像样的,其中一位便是那晚老是说起自己媳妇的夯实汉子。
叶如陌强忍住笑,说道,“惜福,你领着来福和冷月去厨房吃点什么,再安排他们休息下。”
兮惜福一听主子吩咐他,眼眸放光,忙不迭地跑了过来,一把从兮来福手上抢过包袱,“来—来—来,我来拿,哥几个都累着了。小弟这就带你们去吃好睡好。”
这态度,简直是客栈酒楼的小二们见着了,都是自愧不如。
叶如陌笑着摇了摇头,望向旁侧的兮翼,“兮总管,昨日我和你说的事情,怎么样了?”她刚在车上睡了一觉,精神奕奕。
兮翼精神也很好,虽说年纪大,习武傍身体质尚好,更主要的是跟着主子,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主子,按照先前的方案,我将他们分成三组,其中一组是先前在雪莽国做过生意,或是与雪莽国生意有往来之人,身手好,头脑灵活,他们会想办法暗中购买粮食。还有一组同样经验丰富之人,前往西旭国暗中购买粮食。而我们就带两名年轻人在身边帮忙即可,直接向各大商贾重金购买。”
叶如陌稍作沉吟,半晌说道,“此次前去,定不会有这么顺利,雪莽国竟然想到以粮食制衡我们,绝对想到了下策。不说别的,光说雪莽国境内到云奚国那一道道关卡就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关卡可以想办法过,只是这一次我们可能真的要下血本了。”
叶如陌低头沉吟片刻,“我们不能报有侥幸心理,凡事慎重些好。”
“是的,主子。”望着叶如陌单薄的身子,脸上却有一种超出与年龄的成熟,兮翼由衷地佩服,活了一大把年纪,临了,竟然敌不过一个孩子。
“他们现在在哪儿?”
兮翼手指向自己的厢房方向,“这个时辰,他们应该都在房里等着了。”
七进的大宅子因为一下子涌入了太多人,以至于单独的议事厅都没有,只得将自己的厢房临时用作议事厅,好在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房里也没有多少东西。
两人进了厢房,便发现里面已经黑压压地坐着三十来个人,人人眸底隐着兴奋的光芒,十多年过去了,终于轮到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大冷天的,个个撸着袖子,脸颊飞起阵阵红云,见着叶如陌和兮翼进来了,纷纷起身,行礼,“主子好,兮总管好。”
叶如陌拂了拂衣袖,望着摩拳擦掌的众人,微微一笑,“今日叫大家前来目的是什么,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如今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所,云奚国已经面临重大的灾难,原来的狗皇帝临走时将所有的种子毁了。现在是冬季,问题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只是民间早有迹象,各种粮食都在疯了似的涨价,如果一旦开春,到了播种的季节,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叶如陌缓了缓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操起袖子擦了擦嘴,语气里多了几分戾气,“狗皇帝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等到云奚国国力薄弱之时攻打,这样他们可以不费吃灰之力,便将云奚国收入囊中。”
“姑且不说,我们与雪莽国的不共戴天之仇,要是他们真的占领了云奚国,亲人们,你们说,我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屋内族人们个个捏紧了拳头,眼眸里像是喷出火来,“主子,您就说,我们该怎么做?这般兔崽子,要是有机会,真想一个个将他们凌迟处死。”
叶如陌见士气提得差不多了,双手向下压,众人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望向叶如陌。
“大家千万不可意气用事,这一次主要目的,便是将粮食种子收回来,能收多少,是多少。同时,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过在这里我得提醒一下,如果发现有背叛者,一律杀无赦。”
轻柔地声音像是一枚重磅炸弹,投向喧嚣的人群,人人静了下来。
突然,一阵更为猛烈的声音冲出了厢房。
“族长说的对。”
“族长说的好。”
“凡妄顾族中利益者,一律杀无赦。”
……
叶如陌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此次任务凶险无比,我希望大家都能齐心协力,早日完成收购种粮的事情,平平安安地回家,倒时我给各位设庆功宴。”
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
所有的东西,昨日早已备好。反而是叶如陌和兮翼这一组,去西旭国与当地富商洽谈大肆购买种粮的队伍,显得有点薄弱。冷月,不想告诉他,因为会惊动奚辰逸。
其余两组人走后,能驾马车的只有阿柴和兮来福,兮翼年纪已大,他们对于武功只是略懂皮毛。此去路途遥远,路上风险不明,要是遇上什么强盗之类的,怎么办?
“主子。”兮翼担忧地唤了声。
和叶如陌相处时间长了,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快至年关了,各路牛鬼蛇神出道,身上带着这么多的银票确实不方便。
叶如陌未曾回应,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冷月乖乖地跟着自己走,而不告诉奚辰逸呢?
无数的方法在脑海里闪过,又一条条地否定。冷月,无极门门主,竟然心甘情愿地听从奚辰逸的安排给自己当车夫,你说,会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背叛奚辰逸吗?绝对不可能。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只有一个办法,劫了他。
第三进左侧的厢房里,冷月正在床榻上睡着,眼眸紧闭,睡得很踏实。一天一夜马不停蹄地奔波确实累了,对于他们这种习武之人,为了防止突发事件,一旦有机会便会马上休息,以便补充体力。
更何况现在是在叶如陌的府上,自然也是放心大胆地入睡了。
这是一间专门为府中单身小伙子们准备的宿舍,相当于现代的男生集体宿舍,厢房两边各摆了三张床榻,房间里住着兮宁和兮有福等人。
兮来福正在另一张床榻前整理衣物,见着叶如陌拿着碗汤药和兮翼走了进来,急忙迎了上来,“主子好,兮总管好。”
叶如陌微微一笑,示意他去忙自己的。
床榻上,冷月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多年的习惯让他猛地醒了过来,睁开眼,望向面前熟悉的俏丽的身影,揉了揉眼眸,嘴角微勾带起一抹懒笑,“原来是陌儿妹子和兮总管来了。”
兮翼向前一步,望向床榻上躺着的冷月,摇头叹道,“冷侍卫昨日辛苦了,瞧这眼眶黑的,一下老了好几岁。”
冷月瞪圆了眼,暗自疑道,不就是熬了一个晚上吗?至于说的这么夸张?回头望了望兮翼无比真诚的满是沟堑的老脸,可能是年纪大了的问题吧。
叶如陌盈盈一笑,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递了过来,“冷大哥,这是小妹特地给您熬制一碗十全大补汤,里面加了些秘制的补药,喝了之后精神马上好了,等会还得冷大哥陪小妹去办点事呢。”
冷月不疑有他,叶如陌在医术上的造诣之深他可是亲眼所见,况且陌儿妹子说了等会还得找自己办事,如果精神不好误了事,没法向王爷交差,当即端起这碗十全大补汤一股脑地喝了下去。
临了,将碗递了过来,满脸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啪”地一声,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床榻上。
兮翼顾不上去抹额角的冷汗,向着还在一旁慢腾腾整理衣物的兮来福喊道,“来福,快来帮忙。”
心里头直抽抽,一把年纪了,还陪着主子算计皇上的贴身侍卫,不知道他醒来后,会怎么做?
两个人在前面便抬着冷月直往马车里钻,叶如陌在后面抱着冷月的大氅和外套什么的,一路狂奔。心里头直唠叨,关键时候千万不要掉链子呀,这药可不要是假的,她可是下足了份量。要是这时候醒来,只能去药房将卖药的掌柜抓起来一顿好打。
马车里东西早已备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冷月装上了车厢。
兮翼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向着叶如陌问道,“主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做?”话说,这种绑票的事,他老人家真做的少,如果不是主子在身后挺着,估计这会儿,腿早就软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叶如陌低头沉思,青壮年男子走后,府里只剩下些妇孺孩子,阿柴必须在家里帮忙,剩下的就是兮有福、兮宁和兮来福,兮宁和兮有福身子刚恢复不适合长途驾车。
神思游曳间,一旁的兮来福突然说道,“主子,要不你就带我过去吧。我的驾车技术还可以,在凉州时不时地帮人驾车,曾经有段时间靠驾车为生呢。”眼眸里含着期许的眸光望着两人。
叶如陌抬眸望向兮翼,“兮总管,你说呢?”
兮翼略微沉吟,“主子,我看行。反正冷随从迟早都会醒的,倒时两个人还可以换换手,轻松些。”
“好,那就出发吧。”
两日后,冷月是在荒无人烟的冰雪地里醒了过来,一睁开眼,面前突然出现了两张放大的面庞,冷月翻身坐了起来,脸上寒气森森,“陌儿妹子,您这是在做什么?”语气虽然客气,却多了几分疏离。
兮翼身子慢慢望后缩去,表示这种情景确实不适合他。
叶如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冷大哥,小妹我只是和您开个玩笑。”
兮翼瞪圆了眼,什么时候成了开玩笑?
冷月黑沉着脸望着叶如陌,编,编,你就接着往下编吧。
见冷月并不入套,叶如陌只得睁着眼瞎咧咧,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听说无极门人都挺厉害的,什么刀枪不入,什么百毒不侵,我只想见识下,门主是不是更厉害。”
冷月给了她一个白眼,“妹子,你说的那些是神仙,我是凡人。”
叶如陌干笑了两声,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冷月斜睨了她一眼,“你说,你把我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我帮忙,但是又不想让王爷知道?”
叶如陌眸光一凌,瞟了一眼车厢外满地冰霜不见人影的草原,向他竖起大拇指,“好吧,还是冷大哥厉害,我现在就全部告诉你。”
反正已经出了云奚国境内,况且以她对冷月的了解,绝对不会扔下他不管。事情迟早他也会知道,不如现在就告诉他。
“说吧。”冷月微微阖上眼眸,用心静听。
“我们此行是去西旭国买种粮。”
“买种粮?”
叶如陌点了点头,“相信这件事阿逸他早就察觉了,我也是无忧方丈告诉我的,如果现在不把这个问题解决,等到明年开春,后果不可想象。”
“陌儿妹子,你为何不告诉王爷?”
“现在朝局刚刚稳定,我不想让他操心这些事情,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早就想到自己要承担的一切。所以,你说还有必要和他说吗?”
冷月低叹了一声,“你们两个都是这样,王爷心里想着妹子,妹子心里念着王爷。只是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呀。”
车轱辘滚滚向前而去,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地声响,叶如陌抬眸望向车厢外连绵的雪山,心里头涌出一股豪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总会有那么一日的,只有雪莽国这个好战杀戮的国家灭亡了,天下才会太平,百姓才会安居乐业。那一日,我必定手刃仇人。”
轻柔地声音落在温暖的车厢里,让两位男子的心头为之震撼,这是一位怎样的女子,有着怎样的心胸,小小年纪竟然装着天下。世间又有多少男儿能及得她万分之一?
兮翼沉默了。
冷月沉默了。
车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呼地刮着,两边的景致不断变化着,延伸着。直到见到些稀稀拉拉的农舍,坐落在巍峨的群山之间,萧瑟孤寂,偶尔可见几只家犬在雪地里奔跑着。
这已经是三日后了。
西旭国面积不大,离云奚国也近。民风淳朴,百姓们安居乐业,每年真心实意地向云奚国上贡本国的特产和一些珠宝,两国虽然没有联姻,但从未发生过冲突。
这一次过来购买种粮,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当然,这只是叶如陌美好的愿望。
马车继续前行,一日的路程便到了西旭国最大的城市—平城。
清晨,薄雾笼罩下的平城,神秘而幽静,宽阔的青石板铺满了街市,道路两边是林立的商铺,笙旗飘飘,商铺前摆满了各种物件。
叶如陌摇头叹道,不愧是传说中的“小香港。”这名号是她取的。
西旭国地小物博,百姓幸福指数高,不是“小香港”,那是什么?
叶如陌对西旭国的印象很好,毕竟上次从漠北沙漠峡谷里逃出生天时,是西旭国的百姓将自己送回了云奚国。只不过这次不是往穆州方向而去,而是从京师往西南方向,过韦昌,进入西旭国。
平城的街市很长,马车缓缓前行,薄雾慢慢散去,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叶如陌从未来过此处,了解当地的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
几个人下了马车一路走着,莫名地感到街市上气氛怪怪地,年关时分,看似热闹的街市上,百姓们面色漠然,偶尔交头接耳,却完全没有过年该有的喜庆。
对于身着异装的叶如陌等人,更是熟视无睹。
叶如陌、兮翼和冷月对视一秒,便向着旁侧看似装修尚可,门前人流不息的茶楼走去。
在古代,信息闭塞,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获取信息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去茶楼,在这里都是些有钱有闲的人,没事便在这里显摆显摆,或是交流信息,或是些走南闯北的人,消息自然广。
三人进去之后,微微环视了一番,寻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整个茶楼尽入眸底,略显宽阔的厅里面摆放着近二十张茶几,几乎坐满了人,清一色原木案板,配上清一色的木制茶壶和茶杯,倒是显出了几分雅致。
入门处便是几株竹子,倚在木制的墙体而生,枝叶随意地俯了下来,偶尔可见几片枯叶掉落在地,更显清幽。
果然是一处喝茶的好去处。
街市上冷冷清清,茶楼却人满为患,叶如陌心生佩服之意。
只是不知道茶楼掌柜如何,是否配得上如此格调的茶楼?
神思摇曳间,小二已经走了过来,不同其它茶楼,这里的茶楼小二是妙龄女子,西旭国特有的混血特质,眼瞳是浅蓝色的,身材凹凸有致,一袭白衣胜雪却也穿出几分神采,柳枝轻摆,踏着莲步款款而来。
这是店小二?
叶如陌低头望向自己已经开始发育的身子,在人家面前比起来,简直是就大肉包子和小笼包之别,不由得微微含了含胸,太丢人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入了什么青楼,不,青楼都是些庸脂俗粉,怎能和这些妙人相比?
再一次,叶如陌对茶楼掌柜心生膜拜。这里是古代,居然有人懂得现代的经营之道,利用人性弱点,选用美女作店小二,如果可以,真的想和他做个朋友。
神思摇曳间,妙龄女子开口了,“几位客官,请问想喝点什么茶?”
声音婉转,恍若莺鸣,让人酥到骨子里去了。
连兮翼这把岁数的老人,不由地抬头多了两眼。见叶如陌饶有兴味地打量了自己一眼,忙讪讪地低下头去,一张老脸羞地通红。
在叶如陌认识的人里边,对于茶的了解,除了奚辰逸恐怕没人知道一二了,只知道渴了就喝,管它什么茶叶。
见三人怔愣的模样,妙龄女子再次朱唇轻启,“如果几位客官没有心仪的茶,不如让小玉给各位介绍几味茶吧。”
叶如陌一脸赞许的望着她,意思是,你快说吧,我们都想听听你的声音。
见叶如陌怔怔地望着自己,小玉倒是不好意思了,脸颊飞起一朵红云,轻柔地声音从樱桃小嘴里缓缓而出,“几位客官长途跋涉,略显疲惫,小玉建议这位大爷和大哥就喝点君山银针,它可以提神解乏,益思少睡。而这位天仙似的小妹妹可以喝点薰衣草加点洛神花,缓解压力,消除疲劳,润颜排毒。”
小玉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叶如陌都没来得及听清,低头望向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这也算是天仙?是这位小美人太会夸人?还是自己真的有这么美呀。
毕竟被美人夸的感觉还是挺好的,瞬间,嘴角微勾,腰板也直了。
正前方,柜台后面手指宽的空隙里,一双蓝色的神秘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望向茶几前的叶如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