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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榆原本并不知道原来那个将《孽世缘》的情节变成现实的人是钱琰,人在遭逢巨变之后,情绪心态本就会发生重大的改变。那时的陈湘榆在想,管他是谁,只要他让那些原本应该得到报应的人得到该有的下场,不论旁人怎么议论他,她也总会认为是个好人,她并不怕他。
直至那天,他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杀了两名衙役并且重伤公孙策,他甚至连那个老奶奶都不放过。
自从父亲去世后受尽了苦楚的陈湘榆,她心中有怨有恨有愤怒,那都是有主的,当她眼睁睁看着几条无辜的人命在她眼前消逝时,她心中是止不住的战栗。
旁人的死活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只要和我在一起,而我会一直照顾你,这样就够了。
钱琰强行将她带走时,这样与她说。
陈湘榆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短暂的一生,母亲体弱,父亲在世时虽然偏宠二姨娘,可对她与母亲,也总算是不错。后来父亲去世,新任家主的生母是四姨娘,又怎会将她放在眼里。
短短半年间,陈湘榆在后院里,看透了人生百态。
后宅之中,姨娘失德,她撞破了三姨娘与长工偷情,仓皇离开现场的时候不小心被长工发现,于是躲进了陈如雪的院子,她原以为自己虽然与这个二妹妹不是很近,她不会施以援手,谁知陈如雪得知事情之后,竟十分关心,说三姨娘既然得知此事,事情若是揭发出来,纵然三姨娘受到了惩罚,但按三姨娘歹毒的个性陈湘榆也没有活路,她甚至替陈湘榆出主意,让她先离开陈府再做打算。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不待见她,她在离开的时候偏生听到了陈如雪与贴身丫鬟的谈话,发现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竟然与她的未婚夫有私情,甚至还打着让她出嫁前失德,如今正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解决了。
父亲去世让陈湘榆的世界崩塌了一半,而那一夜,她的世界全然崩塌。
她并没有按照陈如雪与她计划好的线路离开,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那个肮脏的地方。谁知祸不单行,却遇见了那个与三姨娘偷情的长工,后来便是受伤毁容,被人所救。
钱琰后来告诉她,三姨娘死了,那个长工也死了。所有该死之人,全部都逃不掉。
陈湘榆从来不知道有人竟会有这样偏激而浓烈的感情,那简直……像是一种病,钱琰竟然还认为他们彼此相恋。
人在绝望的时候,恨不得自己能死去,一了百了。而在绝望过后,也会有求生的*。
陈湘榆想,即便是自己容貌已毁,嗓音不再,可也还是想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无愧于母亲的生育之恩。但她无法想象自己与一个偏执到有病的人呆在一起,在他眼中,生死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即便是伤及无辜,他也毫无负罪感。
她被钱琰从那小屋子强行带走之后,行动就被限制了。钱琰在的时候,他会让她在四合院里自由行动,可片刻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他什么也不做,只是那样看着她,看得她心中直发毛。而他有事情要离开的时候,就会将她安置在房间里,点上熏香。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香,那种香只要闻了片刻,便会身体发软,手脚提不上一丝力气。
陈湘榆被展昭扶着走出房门,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子终于清醒。
展昭扶着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原本不能离开的时候,心心念念着要离开,忽然得救了,心中反而有一丝迷茫,陈湘榆问:“可我要去哪儿?”
展昭正要回答,忽然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除了与我在一起,你哪儿都不能去。”
两人应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着白衣的斯文男子,他手中一把秋水长剑搁在一个红衣女子的脖子上,脸上表情阴狠。
展昭:“……”
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展昭此刻心中直想骂娘,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对姑娘家爆粗,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内涵。
展昭和陈湘榆,钱琰和丁月华,四人正在四合院的院子中相对而立,形成一个对峙的场面。
“别想着从我眼皮底下带走她。”钱琰的眼中带着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疯狂。他所指的,自然是陈湘榆。
陈湘榆迎着钱琰的视线,忍不住往展昭的位置动了动,谁知这样的举动确实激怒了钱琰。
“让湘榆过来,否则我一剑杀了她!”清亮的湛卢剑抵在丁月华雪的脖子上,雪白的肌肤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
展昭:“钱琰,此事与她无关。”
钱琰面无表情地看向展昭,又看向陈湘榆,忽然笑着说道:“我本也不想伤她,可她不识好歹,非要前来搅局,我也只好不留情面了。”钱琰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看向展昭,“听闻展大人武功卓越,我心中实在害怕。不如这样,展大人您先自废右臂,我便考虑放她一马。”
在场几人除了钱琰,解释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看向展昭。
只听见丁月华惊呼一声,随即展昭便手起剑落,右臂垂下。
钱琰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丁月华不由得怒骂:“谁让你伤了自己的,我便是宁愿此刻死了,也不要你救!”
展昭心里忍不住骂了句他大爷的,叹息,这时候她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丁月华看着展昭垂下的右臂,快要哭出来了。
“蠢死了,谁要你救!”丁月华的眼眶里转着水光,看向展昭的目光尽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就算你废了自己的手臂,他也不会放过我的。他适才与我说了,他竟然真的将如雪——”顿了顿,她终于是没能把话完全说下去,因为她脖子上的那把湛卢剑再次与她脖颈的皮肤接触。
钱琰眼睛微眯地看向展昭,那眼神是说不出的狠厉:“展大人,你再不让陈湘榆过来,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展昭抬眸,眼睛忽然微微一缩,随即笑着说道:“你怕什么?如今我右手已废,你大可直接带着陈姑娘离开,何必非要挟持另一个姑娘苦苦相逼?还是……你怕陈姑娘心中并不情愿跟你离开?”
他的话仿佛是动了钱琰的逆鳞,他的神色蓦地变得十分愤怒,“你胡说些什么?我与湘榆是两情相悦,她又怎会不愿意跟我离开?分明是你胁迫她,不让她跟我走!”
展昭:“……”
“废了右臂算什么?谁知是真是假,我要你将你的右臂砍下来!”
展昭站立着并没有动作,手臂上的血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然后流过手腕顺着指尖往下滴。
钱琰手中的湛卢剑已经再度在丁月华的脖子上弄出一道新的血痕:“还不快——”钱琰的身体蓦地一僵,只见已经废了右臂的展昭身影一闪,已经都到了钱琰跟前,手腕陡起,将钱琰手中的湛卢剑夺过来。
原本被挟持的丁月华重获自由,而在钱琰的后背心,插着一支弓箭。
弓箭就在展昭激怒钱琰的时候从屋顶俯冲而下,直取钱琰的后心。而在屋顶上,一身水绿色衣裳的皇甫楠和王朝两人并肩而立,皇甫楠手中还拿着弓箭,而王朝手中拿着箭筒,表情既像是惊喜又像是惊吓。他大概也是才发现,开封府除了文有公孙策武有展昭之外,原来还有个能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四姑娘。
钱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那双眼睛看着陈湘榆,似是祈求,但又带着依恋。那只在地上的手微动了下,朝陈湘榆抬了抬。
陈湘榆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脑袋直发蒙,但当她看到钱琰被皇甫楠一箭射中的时候,心中并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这个男人即便是再病态再对不起旁人,也没有对不起她。她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体,缓缓将手放在钱琰的手上。
她垂下双眼,看着那只静静握着她手的大掌,轻声说道:“若有来世,你当个正常的好人,我等你。”
干净的地上染上了殷红的血色,陈湘榆的绣花鞋也被血染上,而她却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那个本该成为她小叔子的男人缓缓闭上眼,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原本紧闭的四合院后门被打开,被包拯派来与展昭等人接应的王朝马汉已经带着衙役进来善后。
丁月华看着展昭手臂上的伤口,眼圈一红,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
展昭心底暗叹一口气,脸上带着十分歉意地说道:“展某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碍事。丁姑娘,您是丁老夫人最为重视的侄女,两位兄长年纪虽轻但均可独挡一面,姑娘家的眼泪,要为值得的人流,展某不配。”
丁月华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要掉不掉,她抬眸看向展昭,盈盈水眸,饶是铁石心肠也难以抵挡。展昭却没看向她,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不远处正在与王朝说话的皇甫楠身上。
丁月华看过去,心底一阵苦涩,明知不该问,却忍不住,幽幽问道:“如果是她,你还会这样说吗?”
展昭愣住,终于回头看向她。
丁月华问得更加直接:“如果此刻我是皇甫楠,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她的话让展昭失神了一瞬,他假想了一下,如果是皇甫楠……他想,自己无论如何是不会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然而,皇甫楠却不像丁月华,皇甫楠看似温和,对待每个人好像都用了十分真心,可展昭觉得那种十分真心,并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成分。
皇甫楠看着好像离他们很近,可实际上,她将自己保持在与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中。既不会远离他们,但也不愿意走进去,执意地停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会让人觉得生疏,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于是,虽然一直知道自己对皇甫楠有特殊感觉的展护卫,在丁月华的逼问下第一次这样直面自己的心情。他有些错愕,但又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