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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赶到现场的时候,月已上中天。
柔和皎洁的月光下,一把手工精巧的弓箭静静地躺在地上,而主人却不知所踪。他缓步走过去,将地上的弓箭捡起来握在手中,弓身冰冷,早已没有了主人握着时的温度。
“怎么回事?”他压下心中浓浓的担忧,沉声问道。
与他一同前来的公孙策说道:“我与皇甫一同前来,看是否有什么发现。她在推测凶手行动到来屋外的时候,发现前方有人……”公孙策指向前方,原本的圆形花圃中,空了一小块,“她在牵制对方时暗示我去搬救兵。”
展昭走过去,蹲下身体,伸手轻触地上,地上的泥土黏黏的,他抬手一看,指腹上的泥土颜色不对,凑至鼻尖一嗅,血腥味。
他站了起来,英俊的五官线条此时绷得死紧,“她射中了你们开始遇见的那个人,来人肯定不止一个。”
公孙策说道:“我离开之时,只看到了一个高瘦的人。他穿着夜行衣,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之中,我看不清他的模样。皇甫在推测凶手的行动方面十分擅长,我想与她一起前来看看也好,说不定她能发现一些我遗漏了的问题。”顿了顿,声音一直十分平静的公孙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自责,“我们应该要带上衙役的,是我大意了。”
展昭默了默,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他想像上次公孙策出事时,他安抚皇甫楠一样,与公孙策说,这并不是谁的过错。
这确实不是公孙策的错,可展昭此刻心中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愤然,他甚至在想,为什么当时公孙策要离开皇甫楠,如果是他,如果——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展昭惊然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因为偏袒一人,而迁怒他人。
而且话说回来,即便公孙策天生聪明,足智多谋,当时若是他与皇甫楠一同留下,开封府大概也只会是多一个失踪之人。
展昭抬手揉了揉脸,终于忍不住爆粗,“卧槽。”
公孙策:“……”
他看着展昭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说道:“你还没来之前,我已经分析过了,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皇甫应该是背后遭人暗算带走的。”若不是背后暗算,大概对方也带不走皇甫楠,公孙策虽然没有目睹当日在杭州皇甫楠美人救英雄的场景,可平常也看过她在开封府中闲暇练箭的场景,她的弓中箭是从无虚发的。
展昭闻言,强自将心中那股烦闷的情绪压下去,“会不会是杀死冯天的凶手?”
“我想应该是的。”公孙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玉佩,递给展昭,“这是我在围墙的花草中发现的玉佩,应该是前一天夜里凶手杀了冯天离开时,不小心掉落的。”
“这玉佩对凶手来说应该很重要,所以他才会冒着风险再度回来现场寻找,却没想到会遇见你和皇甫。”展昭接过玉佩,低头端详着那个玉佩,玉佩触感颇好,即便是不识货之人,也能感觉得出这玉佩的名贵,圆形的玉佩中间雕刻一只倒挂的蝙蝠,而圆周上则是一些云纹。
公孙策:“或许这个玉佩是找出凶手的关键。”四处作案的少年,为什么会有这样名贵的玉佩?
展昭:“那还等什么,回去将玉佩上的图形画出来,派人去查这玉佩到底有何来历。”
就在开封府等人因为皇甫楠的失踪陷入低气压的时候,皇甫楠正在城郊一处破庙中醒来。
疼。
这是她醒来时的唯一感觉,脖子疼死了,可见当时下手之人有多狠。
她低低地呻|吟一声,张开了双眸,看着周围的环境。破庙残破不堪,屋顶上还有几个洞,日光透过几个破洞照了进来,在地面落下几个光斑。缓缓移动着头部,然后她发现自己正与残破神台上的关二哥大眼瞪小眼。
皇甫楠:“……”
她手脚被绑,侧躺在地上,那酸爽的滋味……皇甫楠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想再尝一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汗流浃背地坐了起来。双手被绑在身后,脚也被绑着,他们倒是留情,没有在她的嘴里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荒郊野外的,就算她喊破嗓门,鸟都不搭理她,更别说是人了。
鬼影都没个,要怎么自救?
就在皇甫楠苦恼着的时候,她看到前方有一道阴影,那是一个人影。
她抬起双眸,看出去,对方站在门口,背着光。她眼睛微眯,冷静问道:“你是谁?”
踏进来的人一身墨紫色长衫,眼睛以下的面部被蒙了起来。
皇甫楠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心中惊了一下,“是你?”
对方脚步一顿,整个人蹲下,与她平视,“你居然认得我?”
皇甫楠抿了抿唇,对方忽然与她这么近距离,她心中不紧张,那是假的。她忍住往后缩的冲动,没有说话。
这样漂亮的眼睛,比起方戒的丹凤眼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只在一个少年身上见到过。就是那天她与李氏在大佛寺回府途中,遇到刺杀姜中行的领头少年。
少年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竟然不怕?”不等皇甫楠说话,他又冷笑一声,说道:“也是,身为包大人的义妹,当今皇上还给赐了特权,让你虽无官职在身,但却能与开封府一干人等平起平坐,随案调查,胆子大概也不是不小的。”
“何止不小,她竟敢伤我严哥哥,胆子肥得早能下酒了!”
一道公鸭嗓响起,皇甫楠闻声看过去,那个有着公鸭嗓的人并没有蒙着脸,大刺刺地走进来。
皇甫楠心中一沉,没有蒙脸……那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怕她看清他的相貌,他们是打算要杀人灭口吗?
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压低了声音,“我本想放你一马的,可惜你太过聪明,昨晚你与公孙策二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的猜测丝毫没错,留着她,他们这群人早晚会一锅熟。
一滴冷汗从背后滑过,皇甫楠抬眸看向少年,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失望,轻声问道:“那日我是否不该出手?”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秀丽的五官,淡声说道:“昨夜我将你掳走,便直奔城外。公孙策虽然聪明,前去让包拯下令封锁城门,可他一介书生,脚程如何能与我相比?你若是想拖延时间,等援兵前来相救,那是不可能的。”
皇甫楠整个人靠向身后的破墙,冰凉的墙身与她背后相贴,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少年看向她,眸中流露出几分讥讽之色,“我还以为你不会怕。”
“我想过自己的生死,却没想到会是这般死法。”皇甫楠闭了闭眼,随后张开,看向眼前的少年,“我原以为城中那些贵族之死,与你无关。”
少年站了起来,“怎会与我无关?若我与你说,这全是我计划的,你是否会更加后悔当日在林中射偏了那砍向我的刀?”
皇甫楠眨了眨眼,答非所问:“体内藏药是真的?”
少年一怔,看向她。
皇甫楠苦笑,“人至将死,想要死个明白,难道不可以吗?”
少年看着她半晌,忽然抬手,摘下了蒙脸的黑布。
皇甫楠:“……”她以为方戒已经漂亮得够让人感觉不舒服了,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却是漂亮得让她想吐。
“我叫何遒,从母姓。我父亲,姓姜。”他说到父亲时,眸中竟闪过一丝缱绻之意,但瞬间,又充满了怨恨之情。
父亲姓姜?
皇甫楠闻言,目瞪口呆。饶是她自认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此时也被心中的想法惊得眸子都睁圆了,“姜中行是你的生父?”
何遒呆了呆,“你知道?”
皇甫楠闭了闭眼,感觉思路有些不做主。她被掳走至今,大概已经快一天了,一天之内,她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又渴又饿,简直是身心都遭受到巨大的摧残。她的额头已经开始有冷汗不断渗出,声音已经透出虚弱,她没有在纠结何遒和姜中行的事情,反而问道:“你们连杀五人都能顺利逃脱,下手之前,一定下足了功夫吧?”
小小年纪,就能让比他年长的人唯他马首是瞻,这个少年的能耐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何遒冷瞥了她一眼,“好色贪乐之徒,皆是一丘之貉,越是刺激越是喜欢。我摸准他们的心态,让同伴投其所好与他们玩新鲜的花样,他们自然是愿意跟着走。”
“他们在朝中皆有一席之位,防人之心比常人更重,怎会愿意跟你的同伴走?”
何遒微微一笑,俯下身,手捏着皇甫楠的下巴,双目与她直勾勾相对,“这些人私下都干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吧?我们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在被人玩腻了之后,便弃若敝屣,谁给他们那样的权利?我的同伴杀的,皆是他们昔日的主子呢,有什么人会比曾经承欢于他们身下的人更清楚这些人的弱点?他们是长得没小时候好看了,嗓音也变了,可总归也是有那么一些手段的!”
少年咬牙切齿地说着,手中的力道加重,皇甫楠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