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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希嘿嘿一笑,不意道:“还可以加上一条,心狠手辣也是百年难得一见。”说罢拂开他抓着自己衣襟手,“我刚刚才想明白,前几日我胸口捅了一剑,可就是你?不然你心虚什么?”
李世民本以为她一时还想不起来,没想到她自己先反应过来了,不禁面上一凛,伸手就往腰间佩剑摸去,摸到一半才想到他前一把佩剑已经被风里希掐成两段,这一把并不比之前那一把好,于是他索性将手一叉,强作镇定:“是又如何?”
风里希看他一副捅人一剑还觉得对方应该流着眼泪感谢他表情,不禁心中有点嘀咕,她略一思索,试探着问道:“我杀你父母亲人了?”
李世民本以为她要动手,心中正思量打起来自己有几分胜算,却没想到她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想也没想便答道:“没有。”
“我对你拔刀相向了?”
“没有。”
“我偷窃你府上财物了?”
“没有。”
“我非礼你或你妻妾了?”
李世民无可奈何道:“没有!”
风里希问完了,松了一口气,道:“那你为什么捅我?”
“你。。。”他这个“你”字梗喉咙里,怎么说?说她他婚之夜闯入他房要看自己行房事?自己一怒之下对她先杀后奸?
十七年骄傲让他说不出口,后只好硬着脖子道:“不为什么,本公子愿意捅就捅了,你想拿我怎样?我刺你一剑,你若要报仇也没什么好说,要杀要剐随你。”
风里希叹了口气,用一种“子不教不成器”眼神上下看了看他,“本先生不杀你也不剐你,只是要好好教导教导你,如何尊老爱幼。”说罢领了阿决就走。
这几日李世民过得都不是很舒坦,应该说是很不舒坦。自那日风里希放下狠话,她便再没出现。直觉告诉,他此人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李世民便是再英雄,他此刻也不过是个十七岁少年,是故这几日他睡觉都抱着剑,稍有一点风吹响动就会惊醒。
熬了几夜,连风里希一片衣角都没瞧见,只听闻她近日没再给人看相卜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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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石夫子正堂上讲课,堂下坐着李世民同母大哥李建成,三弟李元霸,四弟李元吉,姐姐李秀和异母弟弟李智云、李元景、李元昌等人,因着这石夫子颇有些名望,来听课还有另外几个宗室弟子,稀稀拉拉一共二十几人,加上各自书童,也坐了满满登登一屋子。
李元吉才十三岁,还是爱玩年纪,今日上课带了只漂亮鸟儿来,怕被石夫子发现,便趁课前将鸟偷偷藏到了墙洞里,又用一块砖头挡了。石夫子讲课时候走得近了些,李元吉怕鸟儿被夫子发现,将砖头向里推了推,结果一不小心把鸟挤死了。
石夫子其实老早便看到这些,他板着脸给李元吉出了个对子:“细羽家禽砖后死。”
李元吉此时正心疼得不行,哪里还对得出对子,别学生平日里也很畏惧这位德高望重却古板严苛夫子,是故一时无人说话。就石夫子要抽戒尺时候,却见有两人进了学堂,为首那人笑道:“石先生这对子,下倒是想对上一对,先生说‘细羽家禽’,下就对个‘粗毛野兽’;先生说‘砖’,下就对个‘石’;先生说‘后’,下对个‘先’;先生说‘死’,下就对个‘生’,所以嘛,下对就是。。。”
“粗毛野兽石先生!”还未等那人说完,堂下李世民十九岁姐姐李秀便人语地帮他说了。
众学生一齐看去,见适才说话那人一身青衣,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年纪,长得颇是俊秀,尤其一双眼睛泛着金色,着实好看。他身后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半学堂学生父亲,现任卫尉少卿李渊。
众人见这人一出场就让平日里谁见了都怕石夫子吃了亏,心中不禁暗暗喝彩,只除了一个---此刻脸比碳黑李世民。
李世民并不孤独,堂上还有一个人脸比李世民还黑,那便是刚被骂作粗毛野兽石夫子。
石夫子见风里希年纪不大,说话却不客气,不禁怒道:“阁下何人,学堂之上出言不逊,难道没有听过‘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返于身’ 么?”
风里希不慌不忙道:“略有耳闻,此句出于《礼记祭义》,然《论语》八佾篇第三三道 ,‘人而不仁,如礼何’。先生见这孩子失了心爱之物,不但不加以安慰,还出言相讥,可为仁?”
石先生平时也以博学机智闻名,虽被风里希噎了一下,却也马上有了对策,他道:“阁下此言差矣,所谓‘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课上携带飞禽便是不对,作为师长若不给予教导,此人日后难以成器。”
风里希笑笑:“此句出自《礼记檀弓上》。先生教导是对,然方法下却不十分赞同。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先生适才那番‘忠告’显然不算善道,何苦毋自辱焉。另,《论语颜渊篇》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夫子自己对下对对子都不甚欢喜,如何期望一个心智未长成孩童欣然接受?”
石夫子听他将自己每句话出处都随手拈来,不觉有些心惊。然而他成名已久,被人尊敬惯了,哪里受过这种侮辱,不禁怒道:“你一个后生晚辈,竟然不知轻重,以下犯上!”
风里希这下才好似遇到了点难题,歪头想了想道:“先生适才这句出处,下还真不好说,倒是许多亡国之君都说过。”
此话一出,底下不禁一阵哄笑。
石夫子本来心中就怒,此刻说不过风里希,只得指了喜笑颜开学生道:“尔等不成器东西,底下嗤笑师长,所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你们不学些君子之德行,反而跟着小人学拉帮结伙!”
他这么一说,倒有不少学生住了口。那厢风里希却不以为然,道:“这一句出自《论语为政第二》。《论语学而》道,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论语子路篇》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罕》道,后生可畏,焉知来之者不如今也。先生作为夫子,一不以温和谦让为准,欲以戒尺惩罚学生;二不先正自身,只怨学生不尊;三不能广纳谏言,却倚老卖老。不知这是李府传统,还是先生教授之道?”
石先生被风里希这一连串引经据典堵得几欲吐血,好他修养还,强压了压道:“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像你这等只会鼓舌如簧、不辨是非庸人,老夫还不屑于与之辩论。”
风里希见他骂自己不配和他说话,也不生气,只道:“《论语述儿》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下不过是按着格式对了先生一个对子,先生何苦忙着长戚戚,觉得下骂您呢?”
底下众学生听这个年轻书生只一句话就把石夫子打成了“长戚戚”小人,不禁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夫子欲再说什么,却见风里希忽然一改态度,对石夫子一揖到底:“下风里,乃是李渊李大人聘来西席先生。李大人日前已将石先生引荐给当今圣上,想必近日就会有消息。下此前听闻先生盛名,仰慕已久,今日堂上口出狂言,实有苦衷,多亏先生大量,不与下计较。风里适才引论语几则,实只及先生皮毛,不登大雅之堂。今另有对其他典籍见解一二,不知先生可不吝指教?”
石夫子本来刚打好了一肚子腹稿,正欲也引经据典地骂回去,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风里希又捧上了天,只好讪讪道:“你且说来听听。”
一个时辰后。。。
石先生握着风里希手,面上就差老泪纵横了, “风先生博古通今,真乃奇人也,竟连失传百年《水经》都有涉猎!老夫此生有幸与先生论道,实是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说罢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学堂。
石夫子才走,便见适才一直坐堂下看热闹李渊走上前来,对风里希道:“石夫子京师名声甚盛,连太子太傅都对其礼遇有加。此人一向眼高于顶,不想今日却对先生如此佩服,可见先生确有经天纬地之才,李某这几个不成器儿子并众李姓弟子,今日起还要请先生多多照拂了。”
风里希笑道:“好说好说,下一定好好‘照拂’诸位公子。”说着眼光有意无意李世民身上飘过,直看得李世民又是一阵恶寒。
此刻众人见了风里希适才如何将谁都看不上眼石夫子治得服服帖帖,现下又听到连李渊都对这位来风先生十分礼遇,纵是他年龄看上去比李建成还要小几岁,也都不敢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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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学后,风里希两只脚搭夫子讲桌上,用一本《淮南子》遮着脸假寐。有人立离讲桌不远处,沉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风里希动也没动,隔着书道:“我想做什么自然是教导你们了。回去好好看书,明天课上有测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