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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的袍子吸饱了鲜血,沉重地拍打在腿上。鲤跃门到正门的距离如此之长,孤几乎感到永远不能跑到那里了。
长安两代国都,贵胄云集,商贾翔聚,古今东西交汇,煌煌天朝气象,如今终于走到了终点。
是孤亲手了结了长安。
“裴桓!”孤一边砍杀,一边大喊,“裴桓!”
越接近正门,队伍前进越困难。鲤跃门外以宫侍和府兵为主,正门这边却全都是不知名的部队士兵。人数不多,但各个武艺不凡,所有人穿着缁衣,额头缚着长带,一副死士的打扮。他们看出孤的衣着显贵,渐渐聚集在孤周围,孤带出来的剑左众人与之一比,简直如七八岁孩童一样只能引颈就戮。
孤头上、脸上、脖子上、身上沾满了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那群缁衣死士有条不紊步步紧逼,逐渐形成包围之势,按部就班屠杀包围圈中的人。孤尝试了几次冲击,但都被挡了回来。
缁衣死士没有对孤下杀手,虽然他们要杀孤易如反掌。那么,是要活口了?长安城中,谁要孤的活口?难道真如季扶风所说,当真是赵氏?
难道……是赵构?
他,他……
“裴威重!”孤声嘶力竭,“你主子快被人活捉了!还不出来!”
“轰——”
一发弹药打在孤身后二十步远,孤顺着猛然炸开的气流卧倒,眼疾手快抢过地上一具尸体做掩护。泥土、砖石、残肢、碎肉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溅落到孤的脸上。孤捂着被飞来瓦片划伤的腿龇牙,透过血污往外看,缁衣死士正与人缠斗。
裴桓浑身是血,面色苍白,手上动作干净利落,以一敌十,大杀四方,犹如一尊白夜叉。缁衣死士一时与他僵持不下,其中数人转身在遍地残躯中翻找着什么。
他们在找孤!
孤身上那具死尸已被爆炸气流轰得破破烂烂,几乎成了碎骨肉糜,温热的血浸透了孤,在寒风中迅速降温。孤一咬牙,猛地翻开那尸体,连滚带爬地向东宫正门跑。
控制了大炮就是控制了战局!
宫墙高深,暗夜隰沉。不知道哪一方拉满了弓弦,流矢如阎罗收割人命,远近具亡,不辨彼此。
裴桓带来的这些残兵败将中有眼色的立即跟住孤,以血肉相搏,替孤清出一条路。孤带着十几个人如一柄尖刀一般且战且走,力图接近火炮,但缁衣死士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当机立断放弃了裴桓,转而全部向孤的方向赶来。
孤踏着鲜血残肢,奋力拼杀,眼见着离大炮硝烟升腾处越来越近,但双方武力相距太大,孤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很快孤目之所及处都是黑压压的缁衣。
孤已经能看见火炮了,通体由八百斤黄铜铸成,在火把下闪烁着森冷而辉煌的光。以大周国力之巨,也不过能铸造这样的火炮十二座,每座火炮都相当于二十万兵!今夜攻击东宫的究竟是谁?!谁有能力从兵械库中调用火炮?谁能驱使懂得使用火炮的人?
赵构?
父皇?
是谁?是谁!孤究竟败在谁的手里?!
黄铜火炮不知孤内心的嘶吼,刚刚发射过的炮筒滚烫发红,连空气中的寒气也被它驱散不少。
一步之遥,败于此处。
孤明白已经无力回天了,大悲大怒之下,仰天大笑:“痛快!痛快!赌一场江山霸业,死亦何惧!可惜后世英雄竟不知我!”
赵太子的谥号是慎,好歹他没有真刀真枪地造反。田太子的谥号会是什么?戾?
孤数年隐忍,折戟于初航。缁衣死士压上来,数十柄刀剑威胁着孤,有人猛击孤的手腕,打得孤吃痛松手丢掉了长剑,裴桓在远处被围攻,东宫涌出的士兵不断被屠杀。
与其被生擒,受尽侮辱,不如自尽!
孤这样想着,闭眼往胸前的刀尖上撞去,却意外撞上一个冷硬的后背。
“殿下,草民向您承诺过,将助您上登帝位。您若是薨了,草民襄助谁去呢?”
孤被人一把甩在背上背好,睁眼一看,是季扶风身边的那壮汉。
季扶风仗剑当风而立,衣袂飘飘,仿佛谪仙,完全不像是身在战场。他回头冲孤一笑:“殿下放心。”
那壮汉一声怒吼,浑身横肉抖动,孤差点被他摔下去。
周围缁衣死士似乎认得他,加之被突然冲进包围圈的两人惊吓,一时间如临大敌。季扶风一剑横扫下去,竟然连连斩断了十几把缁衣死士的刀刃,这下连孤都吓住了。
当时摘星楼上孤看季扶风在当街与人推攘,孤还当他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怎么原来这人虽然长了张面首脸,却有如此高深剑术?
长安城中从未有扶风郎剑术不凡的传闻,恐怕连赵构也不知道季扶风会武。这人一直在藏拙?如果当真如此,此人可谓心思叵测至极。他到底有何目的?
孤伏在那壮汉的背上,冷眼看季扶风展露杀神本性。
不得不说,他那张脸就算是沾上血污都有凛冽的美感。
那壮汉负着孤也不减剽勇,面对缁衣死士竟如砍瓜切菜一般,很快杀出一条血路,眼见离东宫越来越远。看来方才在鲤跃门,这两个人的确未存心与孤为敌。
“等等,回去!”孤大喊,“裴桓还在后面!”
那汉子并不听从孤的指挥,他对孤的喊叫置若罔闻。孤在他背上猛捶,想让他掉头,一拳下去只觉得底下是钢筋铁骨,那汉子还没怎样,孤倒是震得手骨快裂了。
“季扶风!”孤转而喊被缁衣死士团团围住的季襄,“救裴桓!”
黑压压的缁衣死士不知从何处涌来,只见越来越多,越战越勇。季扶风单人单剑,除了刚才那一下先声夺人,也不免陷入以一对多的僵局中。而背负孤的壮汉一味向东宫反方向走,仿佛不管季扶风死活。
突然间缁衣死士中爆发一阵惨叫,季扶风踏着滚落的人头跳到人群上方,竟然如仙人踏燕而飞一般。他一柄剑如雾似电,当空连连划刺,缁衣死士甚至来不及举刀抵挡,就被生生剖开了胸膛。
一时间热腾腾、血淋淋的内脏流了满地,季扶风斜点宫墙,身法诡异,往后方腾去。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如同舞蹈,刚劲缥缈,摄人心魄。他甚至还有空余回答孤一句:“裴桓无恙,殿下莫忧!”说话间几个起落往裴桓所在的地方去了,显然是去救援。
而那大汉更是毫不恋战,转眼就快甩脱蝗虫一般的缁衣死士,背负孤一路外逃。
正当此时,前方马蹄声动地而来,宫门大开,赫然又一群士兵出现在眼前!他们军容严整,人数众多,手中兵刃统一,铠甲齐齐闪烁寒光。
长安守军!
孤心头电光火石闪过计较:季扶风说季相率领五千御卫与一万长安守军战于长安郊外三十里,那么还有一万守军正是来了东宫!舅舅胆大至此,竟然在此关头分兵!
难怪连季扶风都不知东宫内虚实,他手中有府兵有皇帝授意,却迟迟不敢闯入东宫。难怪缁衣死士宁愿火攻炮打,也不愿直接入东宫一探究竟。
他们都以为这一万长安守军潜伏在东宫!
只是长安守军此时前来,是敌是友?舅舅既然瞒得这样滴水不漏,如今还需要孤这个太子吗?
那大汉见前方事变,生生顿住步伐,负着孤往侧后方掠去,看样子竟然是想直接带着孤翻越宫墙。
“停下!”孤急得拉那大汉的耳朵,“我若走脱,季襄必死无疑!”凭他怎样的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在两军夹击下生还。
那大汉一停,不知是疼的还是听进去了孤的话,他站在东宫前迟疑不决,后有缁衣死士追击,前有大军压城,几乎是十死无生的绝境。孤见他果然护主,再接再厉道:“调转方向去黄铜火炮处!得火炮可救季襄!”
那大汉心思淳朴,闻言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杀去。火炮一击可杀数十人,在长安守军敌我未明的情况下,既然现场有火炮,那就至少不能让火炮落入敌方手中!
此时缁衣死士显然也听见了孤的话,但他们后方似乎没有指挥,未做任何部署变动,只有近处的一群人见大汉朝火炮杀去,便涌上来填补空缺,力图阻止那大汉。
这汉子好生威猛,身量虽笨重,步伐却轻巧,他辗转腾挪,很快冲到了火炮附近。但缁衣死士不顾性命,拼死抱住了大汉的腰腿。
孤心中正焦灼,忽然听见长安守军方向有人喊话道:“逆贼赵氏,竟然敢攻打东宫,妄图谋害储君!好在齐王料事如神,先封闭东宫,后命我等回援!”
“众将士听令!全歼宫外逆贼,不留活口!”
“混账!”孤怒吼,“本宫在此,你们救驾来迟!”但兵荒马乱,孤的声音根本传不到长安守军中去。
前阵弓弩手已经就位,眼看就要不分尊卑、不辨敌我地射杀在东宫门前混战的两支队伍。长安守军弓弩手占十分之一,有绝对的优势,届时万箭齐发,宫门前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抢火炮!”孤在那壮汉耳边大喊,“快!”拼一线生机!
那壮汉被团团围住,闻言大吼一声,浑身劲道激发,竟然震开缁衣死士,一时间刀剑齐鸣,尖利声穿耳。
孤看准机会,跳下那汉子的背,抢起地上的弹药开始装填火炮。四处是火,弹药烫手,随时可能爆炸,炮筒更是通红,孤调转准头时双手被烫得皮焦肉糊,正忍痛搬弄,却听得空中传来尖啸。
长箭如雨,飞向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