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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从杭州城沿西湖岸边,往上天竺,棋盘山一路都笼罩着浓浓的喜气。这天正是武林泰斗问剑阁的大公子白志杰迎娶南京东方世家小姐的吉日。
清早,杭州城中的运河码头边已聚集了好多老百姓。只见登岸处搭起彩台,挂了各色彩纸剪的花儿,大红宫灯垂着金黄翠绿的穗子摇曳在晨光中。白家派来的人已经立在码头上,翘首等待东方家送亲的船只。本地人都在津津乐道,这问剑阁真是乐善好施,他家大公子娶亲,非但热闹了全城,还在主要大街上一连三天摆下百家宴,施舍穷人。所以,迎亲这日,杭州许多百姓都出门来观看,一同庆贺。
日头升高,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巾帽攒动,还有不少妇人带着小孩也来凑热闹,都想一睹南京东方世家小姐的风姿。忽听锣鼓喧闹声自长街一头传来,众人纷纷转头注目。远远的看见一匹高头大马堂皇而来,马上盛装骑手是问剑阁的胡大总管,身后两名家人手举回避牌,人群愈发喧闹起来。只见回避牌后头是一队仪仗,中有鼓吹手十多人,敲锣打鼓,吹着笛笙唢呐,摇头晃脑,缓缓前行。两侧又有家人高擎缀灯,旌旗,伞盖,大扇,后头簇拥着金瓜,斧钺,方天戟,朝天镫,施施而来,说不尽的气派威武。再往后,那身着青袍,帽插金花,披红绸,骑白马的青年便是白家大公子白志杰。
人群里此时嗡嗡地议论着。
“听说那东方小姐的哥哥可是前科状元呐,现任南京礼部员外郎。”
“白少爷好福气啊。”
“我看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你们难道都不知道,这白少爷什么德性。绣花枕头一包草哟。”
“瞎说什么。人家好歹也算门当户对。再说了,是不是鲜花,谁知道呀。”
“哎。快看快看。船来了!”
在众人翘首期盼中,东方家送亲的船慢慢地靠了岸。只见船上亦是张灯结彩,众多穿戴鲜亮的家人立于船侧,船头一名老者,正是彭老管家。这时白家迎亲的队伍也全数到达码头,胡大总管携新郎官和数名手捧大红漆盘的家人率先上船,先向彭老管家致礼后,将盘中的礼钱尽数分发给送亲的东方家仆人,又有一大封红纸包的贺礼送与彭老管家。船上早已设了桌椅茶酒,彭老管家招待新郎官等在甲板上稍侯,而白家接亲的女眷此时亦陆续上船,入舱中迎接东方小姐。岸上鼓乐不停,热闹非凡。
少顷,喧哗声四起。“呀!新娘子出来了!”“咦,真漂亮。”
东方麟身着大红喜服,头上盖着绣金缀珠的四角方绸,在女眷的搀扶下慢慢走出船舱,立马有白家的仆役在地上一节一节地向前铺红毡毯。围观的妇女们人人羡慕新娘那精致无比的衣着,只见如水绸衫上绣着大小不一的穿花彩蝶,阳光照耀,衣袖拂动间,蝶翅泛出一轮轮莹莹光泽,似要离衣飞去一般。珠翠缠腰,环佩垂裾,八幅湘裙,金丝压襕。再看其人身段匀称,行走端庄,虽看不见脸,多半是位佳人。众多百姓目不转睛,评头论足。
果不其然,有人忽道:“读书人家,怎么这小姐是双大脚。”
“唉,果然。”
“听说他们家是开镖局的,问剑阁也是习武人家,大脚有什么奇怪的。”“噫,女人练什么武功。”
……
在嘈杂难辨的议论声中,新娘子上了轿,新郎官等重新上马,着乐班另奏新乐,调头回府。东方家的人亦启程跟在轿后,浩浩荡荡地穿过闹市,出城沿西湖北岸行进,上天竺岭而来。一路上放了好多次鞭炮,并向围观民众散发铜钱。有不少好事者跟在队伍后面,原来到了问剑阁庄园,凡是来者皆有饭食招待。
临近午时,问剑阁的庄园里外人声鼎沸。上山道路两旁的树木皆裹了红绸,平日甚为幽静的道路此刻人来人往。一大清早,庄园外就摆起流水宴席,招待十里八乡的邻里乡亲们。白阁主在这一带善名远播,无论是来恭贺大喜的,还是来蹭吃酒饭的,皆一视同仁。无为,司马辛和房通宝到达山庄正门时,流水宴席已吃过好几拨了,仍旧不断有人落座。
司马辛递上请帖,便有家人前来引路,将三人引入中庭。这里方是主家招待宾客的地方。山庄很大,依山势而建,上下错落,花木繁盛,无多雕琢,颇得自然真趣。主厅里面已设了天地神案,两侧摆满了鲜花鲜果,高插大红喜烛,赞礼先生正指挥数名家人在厅里仔细查看,莫要有所遗漏。
中庭里摆了十六桌大席面,此时已满座过半,无为兀自观察客人,有不少江湖侠客模样的,还有的大约是附近的乡绅,财主,而那位穿得十分正式体面,仪态风雅,辗转席间和众宾客作礼寒暄的必然就是问剑阁主白孟扬。这时,司马辛道:“二位,那便是我的姑父。”说罢,便带着无为和房通宝径直向白孟扬走去。
白孟扬亦看见了三人,和客人打了个招呼,便迎了过来。及见,司马辛恭敬作揖道:“姑父安好。我代家母前来道贺。祝表弟喜得佳偶。时间仓促,未曾备得薄礼,还望见谅。”白孟扬回礼微笑道:“贤侄能来就好。你一直为老父治病,是我该谢你,还说什么礼物。”又看向无为二人,问道:“二位想必是你的朋友?”无为打量着这位闻名天下的武林泰斗,其人样貌堂堂,说话和气,观之令人颇有好感。司马辛道:“正是。这位是上官公子,这位是房先生。”无为即刻向白孟扬施礼道:“不才冒昧同访,久仰白阁主大名。”白孟扬客气道:“侄儿的朋友当然是我家贵客。请坐,请坐。”四人礼让一番,落座闲聊了一会儿。其实从一早起,无为便心不在焉,此时坐在席上和人客套,甚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感觉。
待白孟扬告辞去招待其他客人后,房通宝忽道:“上官公子,我看你怎么有些不开心?可是嫌这里太吵?”无为一惊,立刻微笑了一下,连连道:“没有,没有。我不大习惯这样的场面而已。”低头喝茶。司马辛朝他看了一眼,兀自举杯亦喝茶,不语。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观看周围新来的客人,不多时,庭院里已座无虚席。又过了约莫一刻时间,只听门外有人高声道:“新人到啦——”
众人扭头望去,一名家丁从门外奔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来啦!快到大门口了。”白孟扬大喜,连忙吩咐道:“快去告诉后面,请夫人出来。”家丁得令朝后堂跑去。
不多时,只听门外远远传来锣鼓音乐声,早就有家人婆子在各个门口侯着,听见了声音便把从大门口到中庭的所有院门次第大开。未几,又有人来报,新娘已下轿,后头亦来报,夫人和众女眷也已到了大厅。
来去通传了几回,一切就绪,宾客们拭目以待。这时,中庭大门外人影簇簇,新人在一干家人女眷的簇拥下一前一后缓缓而来。白志杰手牵红绸的一端,另一端则攒在东方麟手里。众人纷纷向新郎官举杯道贺。
司马辛等三人立在后面观看,满目朱翠,满耳笑语,无为一时落寞,一时自嘲,呆呆看着新人从人群中间走过。冷不防司马辛轻声道了一句:“若我是你,才不会傻站在这儿不动。”此语出如惊雷,无为心中一凛,忽如一瓢凉水灌顶,心里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转头正色道:“司马兄,不要说笑。”司马辛见他变了脸色,倒是有些意外,少顷方道:“上官兄,莫怪。”
厅里厅外围满了家人和宾客。吉时将到,新人立于中堂,白孟扬与夫人司马氏端坐天地神龛两旁,满面喜色。罄声一响,只听赞礼先生缓缓颂道:“仲秋之月,兰桂齐芳,双雁翔舞,烛耀高堂,金风玉露会佳期,举案齐眉合家康,喜结连理三生缘,子孙绵绵百年长。请新人移步上前——”
众人瞩目中,赞礼道:“一拜天地——”
新郎官应声下拜。可新娘子却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拜天地——”赞礼微微愣了一下,升高了嗓门又说一遍。
新娘子还是不动。
厅堂里的人开始面面相觑,司马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忙向方才指引新娘的女眷使眼色。那女眷急上前小声对新娘道:“快拜呀。”众人眼光灼灼,新郎官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可又不知说什么,只能站着干着急。
无为等三人此时站在大厅门口处,见此情形,禁不住跻身向前来。但见那赞礼几分手足无措,对新娘道:“这是怎么了?拜天地呀。你这是……”这时白孟扬从座上立了起来,向站在一旁的彭老管家道:“彭老,你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我家有所怠慢了。”彭老管家脸色不变,上前作揖道:“白阁主不要怪罪。小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去说,我去说。”
从未见过此等局面,众宾客这时皆屏息敛声,竖起耳朵,只听彭老管家小声道:“小姐,还是那句话,既已出阁,凡事就由你自己做主了。”略微迟疑,又道:“千万慎重,回头无岸啊。”
这算什么话!不少人面露惊愕。白孟扬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径直上前来对新娘道:“东方小姐,你出自诗礼之家,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既出阁,自应顺从姑舅,哪有自己做主一说。还请东方小姐以父母家族为重,快快成礼吧。”
无为听着,心中一股莫名的不满油然而生,伸长了脖子看东方麟如何应付。厅里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白孟扬早些时候那满面春风的脸这时已难看得像遭了霜的苦瓜,司马夫人坐立不安,皱着眉头和身旁的侍女切切而语。方才还漫不经心地在自顾喝酒的司马辛,此时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东方麟,杯子里的酒都快要倒出来了。
就在这关头,东方麟突然伸出手,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红罗帕,双目直视白孟扬道:“白阁主,抱歉。这婚,我不想成了。”声音不大,却说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