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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分,总有候鸟从北方飞来,落了街角的的房檐上乌压压一排,仪华与云月说笑着下了马车。进了绸缎庄,云月勉强选了块料子,仍是不尽合意。
待出了绸缎庄,仪华道:“姐姐可还有事?”云月道:“并无他事,这便要回家了。”仪华笑道:“我也无事,一并送姐姐回去吧。”云月虽是乘仪华车来,她的马车却是一路跟上的,便道:“不劳烦妹妹,我的马车就在街角。”仪华道:“这样也好,姐姐且慢些。”
两人点了头,各自上了马车。
云月身边的丫鬟名唤香兰,比云月小上两岁,扶她家小姐上了车,方转头看了看仪华。见仪华行至车前站定,正与什么人说着话,便对云月道:“这个徐小姐,行事倒是古怪,整日穿着男人的衣裳,小姐瞧瞧,这不知又与哪家公子拉起话来了,不成体统。”
云月在车上坐定,听香兰这样说,撩起帘子朝外看去,但见仪华站在车前,正与男子说话,定睛一瞧,那说话的男子正是太子跟前的亲随周子明。她逢节随母入宫贺拜皇后,也曾见过太子和他身边的亲随。
周子明本是出来办差,在此瞧见徐家的马车,因仪华常往宫中,他自然对她颇为熟悉,又因仪华年少守礼,虽是国公爷千金,平日里却是没有半分架子,与这些下人相处的很好。他这才上前招呼了。
仪华有些日子没有进宫拜望,问了太子近日可好,周子明回:“太子一切皆好,诸位皇子亦常念起姑娘。”
云月见仪华与周子明说了几句,上了马车,并未往徐家方向去,而是往宫里去了。皱了眉头,道:“回家。”
一旁香兰仍道:“小姐瞧瞧,这个徐大小姐不知是又要往哪去呢。”云月烦道:“管她干什么?愿意往哪就往哪去。”香兰又掀开帘子望了一眼,道:“小姐,她这是往宫里去呢,这徐家的野心,不是想做太子妃?”说着将帘子撂下,愤愤道:“想咱家老爷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那年打陈友谅还救了万岁爷的驾,只因上头有个信国公压着,才一直是副将。二公子又随万岁爷征战南北,军中谁不夸赞足智多谋?”
云月道:“徐家势大,莫要多说,被我娘听去又要不高兴。”
香兰不服道:“徐家有什么?除了这么个古怪的徐大小姐,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总是压在咱家上头,任着什么都比咱强,连皇后娘娘也高看这个徐大小姐一眼,谁不知道信国公把自家闺女送去与诸位皇子同窗?还不是想攀附皇亲?”
云月眉头蹙的更深,心中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妒忌。
冬季里的山珍不多,仪华的生意也就淡了下来,只待来年开春在说。年下无事,徐爹爹也没回来,跑到山西去打扩廓帖木儿了,徐爹爹来了家书,仪华念给谢氏听,然后她才恍然大悟,她的威武爹正在打的人是威名显赫的王保保,谢氏不知道这个王保保是何许人,听着自己老公在外征战,自然捏了把汗。仪华倒是很高兴,她依稀记得这个王保保好像挺难缠的。越难缠越好,最好和朱元璋玩拉锯战,为她争取时间。
空闲的日子马皇后常叫仪华进宫说话,仪华也乐意去,这个皇后还算平易近人,至少对自己是这样的。
这日马皇后又召她入宫,她自西华门下了马车,往坤宁宫去,绕至春和殿前,只听身后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仪华。”忙站住了,回头一看,正是太子从门上出来,身后跟着朱樉,朱棣两个,喊她的是朱樉,穿着件宝蓝色的云翔符蝠纹长衫,外面罩着一件白裘氅衣,三步并成两步朝着仪华过来。
这兄弟几人,数这朱樉最无心机,仪华觉得与他在一起不用费心思,自然多亲近了些,因见他又一时起兴忘了规矩,跑到太子前面来,便瞪了他一眼。
朱樉一见仪华蹙眉瞪眼,顿时慢了步子,乖乖回到太子身后。
一旁的朱棣看了看朱樉又看了看仪华,觉得这丫头比宋濂管用多了,宋先生还要借助戒尺,仪华用眼神就可以搞定。
仪华上前给太子施礼,然后又给朱樉和朱棣施礼才起身。仪华道:“我要先去给皇后请安。”太子道:‘那便快些去吧。”
别了三个老同学,仪华进了坤宁宫,一看云月也在,还真是有点意外。她很少在宫里见到云月的,仪华没多想,云月心里却不是滋味了,好不容易进宫一次,还遇见了这位。
说了会儿话,皇后还有正事要办,打发她们两个自己玩去吧。又想起来云月也老大不小,说不定能给哪个儿子当老婆呢?儿子多,好操心啊。
男女大防的问题,在宋朝就开始严格了,仪华是钻了兄妹的空子,一直称呼几位皇子做哥哥的,再说朱元璋现在正忙着清理战场,工作重心没放在封建礼教上,这方面松了不少。正经的文臣谋士还被他带在身边,主要功能是为行军打仗出谋划策,没什么闲心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有就是元朝蒙古人占据中原一百多年,蒙古的思想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中原人,对于一群还没完全成年的男孩女孩来说,没太多人注意。
马皇后让仪华带着云月去找几个皇子,仪华就拉着她到了春和宫。
一进门,几个年长的皇子都在,朱樉看见仪华,第一个冲上来,只是傻笑了一下。不用引荐,几个人都认识。云月有点小害羞,垂着头站在一旁。
朱樉转头看了看太子,朝着他挤了挤眼睛,太子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差点忘了,有样东西要给你。”说完看了一眼朱樉,见他偷偷点了头,不由暗笑。
仪华一愣:“给我?”
太子嗯了一声,叫太监取了个锦盒来递给仪华,仪华打开一看,是对镯子,乌黑透亮的墨玉镯子。
看了看太子,这玩应挺贵重的,是要还是不要啊?
太子道:“前日富平进贡了这么对墨玉的镯子,我这里又用不上,母后那里也已经有了,便想起你来,且收着吧。”
仪华想了想道:“那就多谢太子了。”以后我有了好东西,还礼就是了,客气来客气去的,太麻烦。
一边的云月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也难怪,在场的一共就这么两个女同志,送了仪华东西,不送云月?是有点说不过去。
太子有点为难,又看了看朱樉,这货正高兴着呢。朱标轻轻晃了晃头,突然想到自己这里还真有一对镇纸,也是玉的,就吩咐小太监又去取来,给了云月。
这回一家一件,不偏不向,总算没有失礼吧。
但是女人是十分难缠的。云月拿着一对玉镇纸,乐了。要说仪华一件,自己一件也就得了,但是她不行,她最近正暗自和仪华较劲呢,抻头非要看看仪华那个镯子什么样。
这一看不要紧,成色大不相同。
仪华的那对墨玉镯子色重质腻,漆黑如墨,一打眼就是尚品中的尚品啊。再看这对玉镇纸,就是一普通的翠玉,雕工虽然还算上乘,可是成色就差多了,完全不能比。
心里又不舒服了,暗自咬了咬牙:看来太子是真高看这个丫头一眼。
太子很无辜,他真不是有意的,这对玉镯子那是替老二送的,要不是前日老二拿着镯子来,央求自己,自己干嘛闲着没事送东西这丫头啊。这个老二,下次一定让他自己送,这可倒好,还的搭上一对玉镇纸,不划算。
和朱标一样无辜的仪华不知道,和常云月的梁子就是这么一点点结下了。
这年头的女人,别的本事不见的有多少,面上的功夫做的还是十足的,常云月现在打心眼往外不待见仪华,可表面上还是乐呵呵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仪华本来也没想和她走太近,对于常家小姐,她并没放在心上,做的也是表面功夫。
梁子结完了,仪华回到家,一进家门吓了一跳——自己家里乱套了。
由正堂里传出一片哭声,仪华心里一沉,别不是娘出来了什么事?或者是允恭出了事?这样一想,脚下发了软。
佣人们指着正堂窃窃私语,见仪华回来,都退后了几步。仪华踮起脚尖往厅堂里看了看,蓝氏在屋子坐着,地上还跪着一位,从背影看盘着发髻,是个妇人,哭声是蓝氏和地上这个女人发出来的。
仪华放心了,看来是常家出了事,幸好不是自己家。虽然这个想法自私了点,但是这是心里话啊。
地上的女人哭的抽抽泣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座位上的蓝氏也是哭天抹泪,委屈得要死。仪华蹭到一旁,谢氏坐在正坐,紧紧皱着眉头,一抬眼,看见仪华回来了,有点犹豫,这事儿让不让这丫头知道呢?
还没想好,仪华已经蹭了进来,站在谢氏身后。
蓝氏看到又小辈入场,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不哭了。倒是地上跪着的女人,还哭个不停。仪华这才看见,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一岁大小,倒还老实,不哭不闹的。
谢氏一狠心,没赶仪华出去,心想着让她也受点教育,这事儿是活教科书。
地上的女人也不抬头,只一个劲的哭,谢氏一脸的厌烦:“现在倒想起哭来了,往日里的威风呢?还敢骑到正妻头上去了,得了个儿子就张狂了?”
谢氏说的不怎么客气,好在徐家与常家素来交好,常遇春跟随徐达,蓝氏也视谢氏如长姐,不然今天也不会闹到徐府上来。
地上的女人哭的更甚了,抱着怀里的孩子,哭道:“徐夫人做主,奴婢是一时糊涂,再不敢了,还看在宝儿是老爷的亲骨肉的份上,留下我们母女吧。”
嗯?这是什么情况?听起来有点耳熟啊。这不是地主家丫鬟与少爷私通生下个孩子,之后被太太赶出去的时候说的台词吗?难道是常家公子做了坏事?
仪华一头雾水,继续听着。
蓝氏一听,坐不住了,一拍桌子骂道:“反了你了,平日里我说你几句,你不服气,我不与你计较,如今倒好,学会写信了,会给老爷告状了……清荷!我告诉你,这个家里有我没有你,有我没你!”
仪华这回听明白了,原来是常伯伯犯错误了……这个是女人叫做清荷,是传说中的小妾,怀里的孩子就是庶子。
妾生了儿子,就开始耀武扬威了,不把嫡妻放在眼里,小妾逆袭?很流行的桥段嘛。然后闹大了,闹到自己家来了,找上级领导主持公道。
仪华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女人,长的不错。不奇怪,长得难看的,男人瞧不上,一般做不了妾。
要说做妾,是社会问题,不能怪做妾的人,但是要欺负正妻这就不对了。谢氏是正妻,自然偏向蓝氏,看着清荷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莫名恼火:“留下你们?留下你与蓝氏对着干?”
清荷忙摇头:“不敢,不敢。”
谢氏道:“你以为写信给你家老爷,他就给你主持公道了?留着你,把正妻赶出门?我告诉你,真到了那个时候,留下的定不是你,任凭谁也撇不下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