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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惟其人兴许在场许多人都从未见过,但依据其雍容优雅的气度与白禾方才那一句响彻大厅的狠话,倒也不难判定,宴会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诡异起来。
众所周知,隐族与西方大陆的帝国老死不相往来,划清界限多年,甚至隐隐怀有敌意。如今突然说是帝国的神惟殿下现身,还要同白族联姻,众人也便禁不住猜想,他们如此作为到底是为何种居心?
汐然见白穗恼怒,神惟却噙一抹礼遇的微笑,好似并未看见眼前的事态,绅士如故的陪同白穗一步步走下阶梯。不由猜想,白禾说的联姻一事虽有苗头,但八字还没一撇,不然白穗也不会因此当众对白禾发怒。
原来神惟是来寻白族之人联姻的,难怪这些日一直在隐族地域徘徊。只是他有几分是瞧上了白穗的真心,几分是旁的心思就不大好说了。
白禾听得白穗那一句低斥,神色一呆,气焰瞬时降下去大截,像是幡然醒悟的后悔,垂手站在一边连解释的话都不敢再道一句。
白穗偏首朝神惟歉意一笑,才对汐然道,“白禾惯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她说的话还望汐然族长莫要放在心上。”见着汐然给面子的点了点,心中虽然仍是微微恼火,还是和颜悦色再对宴会中众人解释道,“今日是我母上的寿辰,恰好神惟殿下前两日与海外历练时经过白族,经我再三邀请才赏面出席,诸位莫要拘束。”微微弯起的眸中笑意温暖,像是放低架子的亲和,“哪方的客人我都是怠慢不起的。”
得这一句,气氛才算是相对缓和了不少。
汐然在贵族们又开始两两闲散聊天的碎音弥漫时,想起白禾的警告,心知自己又添了个新的隐患,以及连带一系列的需得长时间背着的麻烦,转身坐回原来位置时便有些无精打采。端着一酒杯搁在嘴前挡着,扫一眼玖言后隔了良久才叹息一声,低低道,“唔,我怎么觉着好累。”
玖言本是站在一边,听汐然说累,不由道,“主上,要寻个休息室休息一会么?”借故上前在她身前蹲下,背过人群时正正经经的表情也化作携一丝无奈的浅笑,同样小声,“我还以为主上这个时候,是在担心着族内事端的。”
汐然没在意的咬了咬杯沿,继而蔫蔫低语,“恩,因为担心,所以累。”手指摸了摸杯壁,一本正经解说着,“族间暗涌许多都不怎么光明正大,我现在背着这些麻烦,免不得以后会做出一些违心的事。”顿一顿,抿口酒水道,“一想着要做违心事,我就会觉着累。”
因为有人自一旁走过,玖言假意理了理汐然的裙摆,埋头时仍是忍不住轻声含笑发问,“主上莫不是有过前例?”
汐然点了点头,缓缓道,“教训汐铭的时候。”
温顺笑着眼眸中闪烁的光影,犹如明泽一片,玖言轻笑出声,“那汐铭少爷岂不很是圆满,主上对他这般不舍。”
望一眼笑意粲然的玖言,汐然也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他才不会。”指尖轻动,晃了晃酒杯,好似回忆一会儿,“他五岁的时候汐凛给我写过纸条,上头记载着我每次训完汐铭之后的事,譬如……”再仔细想了想,“汐铭会诅咒我每天掉三根头发。所以想着,日后我要是头发稀疏了,大抵是以前对汐铭不够好了。”
厅室之内,汇聚着浮华的光线之下唯有两人凑作一堆,轻声漫语时好似隔绝喧杂。
女子执杯掩着的那一抹清淡笑意,若一朵清雅海棠,轻缓的温柔。神惟想起初见她时,海边浪潮滔天,她漠然对那圣魔导判下死刑的模样,凌冽如梅,连同眼神都无一丝动容。
敌意四伏的宴会上,亦能从容的谈笑么。神惟身子略略往后,椅着支柱,饮一口白穗温婉递上的酒,脑中想的却是南溪的话语,“那个人明知道我是蒂斯帝国的公主,也没对我稍微好一些,可见公主或是殿下这种招牌对她并不管用的。”
确然属实,自起初他陪同白穗下阶梯时,她曾随意的扫过他一眼,之后就再未正眼看过他……
忙着一一扫开想要朝神惟靠拢搭讪的众人,白穗的心情亦是越来越沉,忍不住斜眼瞪几回又在喧哗的白禾。若不是她自发找上汐然挑衅,今日的宴会她多半不会参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陪着神惟都比陪着一干趋炎附势的小贵族们益处来得多。
尤其神惟的陪同,圣魔导巅峰的执事曾对她说,神惟意愿同隐族之人联姻,借此为据,结束隐族长久以来隔世的局面。她不在意帝国是否要一统隐族,这在她来看反正都是迟早之事,她只在乎神惟选的是同谁人联姻。若是她,帝国之妃,比及一小小族落之长委实强上太多。
愈想愈觉着如此耗下去并不妥当,白穗转了身,温温婉婉笑着面向神惟正欲开口,不及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一顿,随着他凝望的眼神看过去,登时心上一凉。
他在看,汐然?
这方,汐然同玖言从头发的问题慢慢转移谈到了酒的问题。
难得一次性说了这般多的话,汐然略觉口渴,仰头喝干了杯中液体,末了豪气干云对眼巴巴望着的玖言道,“你不能喝这个,不要想。”
玖言难得默了默,实诚道,“我只是想,主上会不会醉。”
汐然抿抿唇,好似才想起这个问题,半肯定道,“应该不会。”
言语时,汐然面前斜射的灯光被什么遮拦,投下一片阴影,逆着光,她瞧见一个人冰蓝色的眸似蕴着星空般深邃,姿态优雅雍容恍似希腊神袛,微微带笑,对她道,“汐然族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玖言一愣,汐然也是半晌怔忪,瞟一眼远端笑意依旧,眸色却隐隐含怨的白穗,才终于悠悠起身道,“恩。”
将玖言留下,独身一人随着神惟不紧不慢的往外走着。只待走出厅室,步及某一亭台前,隔绝了远处的嬉笑嘈杂,神惟才率先开口,神情之中并没有端出什么高深莫测的模样,相反倒是显得颇为诚恳,“汐然族长,我们之前应该是有过一面之缘。”一字一句间不显拖沓,却又给人一种念得轻缓的感觉,谦和有礼,浑然贵气。面上虽是带着笑,但因着那份雍容包裹,冷淡疏远之感横亘存在,便像是只可远观皎月。
汐然见他并无什么诘责的模样,遂承认得很是坦然,“汐族的海岛边么?那回应该只是殿下见着我了,算不得是有一面之缘的。”
走至亭台,神惟自然的在石台前坐下,“族长给我下的精神印记,至今都没能被我的执事解开。”轻轻一笑,“所以这一面,让我格外的印象深刻。”
自己的精神力上被人烙印上了痕迹,还是个不晓敌友的人,这种事的确很让人糟心了。汐然也觉着自己理亏,但面上还需撑一撑,往后才好继续谈下去,“殿下目睹了我族想要抹去的记忆,自然也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是那时,我并不晓是殿下经过,印下了精神印记也实属意外。”
神惟唇角微微扬起,汐然这才注意到他有一张极好看的唇,只不过略薄了些,显得有些寡情冷淡。“所以,族长何时能将这印记去除?”
同拿捏住自己把柄的人说话,自然是要多长几个心眼,汐然道,“随时都可,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问殿下一个问题。”
神惟眉梢微微挑起,神色之间的漠然竟是有了些松动,道,“我以为你一点不在乎,原来是忍耐着么?”
“恩?”
以手支着颐,神惟稍稍偏身的倚在石桌前,姿态随意而不放纵,闲适而优雅,“一位圣魔导之死,足以成为希玛神殿对你们族落发起战争的借口了,但你对我这个唯一知情人却不怎么上心的形容。我以为你会在见过我之后主动找上前来,同我用精神印记之事谈判,但是现下的境况。”顿一顿,笑容中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嘲讽,“不是反过来了吗?”
其实汐然并非没想过此事,但在她心底始终觉着,就好比巨人同蚂蚁,蚂蚁可能担心巨人行走时会踩着它,但巨人却从来没顾虑过蚂蚁会有这一层的思虑,甚至于不知道蚂蚁的存在。神惟着眼于白族的白穗,兴许是为帝国之事而来,不过目睹一介圣魔导之死,既然迟迟未有动静,那便大多是被抛诸脑后而不管了。
至于精神印记,这么多天了,难道还没消除?小仓鼠之能着实诡异。
但神惟既然都如此说了,推论间明显很是给她面子,以为她乃一介十分沉得住气,城府颇深之人,那她自然是要兜着这个面子,寥寥道,“我兴许是忧患意识比较薄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