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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尸一般躺着让一只雪兽照顾,任何一个稍有觉悟的人都干不来这事。故而当星辰衔着温好的热水来到汐然床头的时候,她僵僵搁在床边的手费力的动了动,本是准备去接,没想手上一个不稳,两厢碰撞时水洒了一地。
那水并不很烫,属于将将好可以喝的。所以有些热水溅到床沿汐然的手背上,她也没觉得有多大的不妥,就是稍微呆了呆,没想到自己不济到了这个境地。
星辰却霎时远远退开,退到墙角,汐然并没有看见,它眸中一闪而过的瑟缩,并不因害怕,而是浅浅哀伤。
汐然有点发愣,但就算想道歉也没法说话,移过眸子去看星辰,它却一声不吭的出了门。
从微启的窗口看去,它略蹒跚的步伐落在夕阳的斜晖下,暖阳若镀,竟无端叫人觉着寂寥。
莫娜说星辰是一只寂寞的雪兽。
可它既然法力超群,又怎么会无端落得寂寥的下场?莫非这雪灵之森,再无其他灵物了么?
这么想时,又觉着她该去给它道个歉,她总觉它好像误会了什么。
汐然一个人处着,自然察觉不到自己的性格有了略微的变化。若是小仓鼠在,听闻她如此的作想,必当以为这世界玄妙了,连汐然都会如此明显的关心着身边的人了!
她素来是个闷葫芦,就算喜欢了也要绕上几个弯才表达得出来,说着关切的话也必然会冷着一张脸。
当然,容尘是个例外。可现时,她无论思维还是反应,都同平素有丝区别,仿佛开朗了许多。
晚上的时候,汐然冥想完之后难得保持着一份清醒,听着外面的动静,也是在等着星辰回来,迟迟不愿入睡。
月光洒满窗台的时候,外头悉悉索索的传来些奇异的声响,像是雪球滚动,又像是坚硬的外壳不住摩擦。那样声音听着叫人头皮有些发麻,汐然奇怪了许久,却不知晓这个地方还有一种在夜晚出没的凶兽,冰猬狼蛛。不得动弹,只能望着冰屋的天花板发呆,那上头凝实的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素净。
她胡思乱想着,猜星辰可能去另一个冰屋休息了,莫娜也没说它只有一间小屋的。
燃着的火堆都灭了,一丝儿青烟随着最后的一点火星飘散,她直等到半夜,眼皮不住的打架,最终还是沉了下来。
她没等到星辰回来,略有些牵挂。
清晨,阳光初洒,落在床头。
床上,汐然已经不见人影。单薄的肩上不过添了一件披风,扶着窗立着。
拉开门的一瞬,冷风陡然灌进来,她无神的眼中亦有一丝的轻颤。
脚下蓦然触到个什么东西,融在皑皑的白雪中,软软的。依着它被掩埋的情形,若不是其上血迹斑斑渗透白雪,该是没人能辨别得出这下面还有个东西。
汐然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星辰,但并没有理会它,不过往下瞧了一眼,便抬腿从星辰身上跨了过去。
走了几步,身后雪声窸窣,不算大的动静,但在这片寂静的森林之中还是颇为的突兀。
星辰踉跄的站起身来,雪白的皮毛上被斑驳的血迹弄的一团糟,干净素雅的面容上划着两道血红的伤痕,甚至于右眼角还在不住的淌着鲜血,也不知是伤着哪了。纵然是如此伤痕累累的模样,它瞅着汐然的眸中一如既往的宁静,几近温顺。
此刻的‘汐然’好像比起初多了一丁点的情绪变动,至少她不会一心只想往南边赶,什么都不屑于扫上一眼。现时现刻,她脚步停了下来,侧目,在眼角望了一回星辰。眸色漆黑浓重,冷冽而无丝毫光泽。
开口时声音微微嘶哑,像是迟疑,又像是警告,回荡在寂静的森林中并没有显出一丝的友好,“你知道么,你很像我一个故人。”唇边的笑意偏冷,眯起的眼,意味深长,“纵然你只是一只兽,我也会连带着嫌恶的。”
星辰走近的脚步一顿,静静将她望着,眸中无悲无喜,唯有浅浅寂寥。
“所以,我不想再被你救。”交诸了想要将星辰甩开的心思,她再不想停顿分毫,转回眸准备离开。
然正是话音一顿,脑内像是突然被什么撞击一般刺痛一下,疼入灵魂。也正因这一下的刺痛,她空寂的眼神之中有一瞬间的混沌恍惚,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汐然摇了摇头,仿佛要甩去脑中刺痛与快要胀裂的束缚感,有些无措间,冷然的面容上唇也微微抿起。如此挣扎恍惚了有一阵,可能是预见或是突然明晓了某种事实,眼神也开始有点涣散,情绪蓦然慌张起来。不再顾及星辰与脑中的恍惚感,像是怕来不及一般,朝门外又迈了几步,急喘的两声显得无助而惶恐。
冻得发紫的薄唇轻启,声音几不可闻,眸子却是死死凝着南方,“容尘……”
下一瞬,腿一软,跪倒在雪地上。却没倾倒而是摔倒在了星辰的身上,连之一起伏倒在地,意识飘散。
……
雪地中,汐然半边身子都压在星辰满身伤口的皮毛之上,呼吸靠着它的颈脖,却是平稳而舒坦。而星辰也不知为何,动也不动的趴着,好像再无力推开汐然,眼神之中有些迷蒙的恍惚。
日光渐沉,洒在相依偎一人一兽身上,并无一丝暖意。冷风吹过,披肩轻轻浮动,吹散了好不容易囤积的热量,久了便是通体发寒。
汐然睁开眼时,见着的就是这般诡异而残忍的境况。吃了一惊,当即想起身,奈何身体慢半拍的跟不上思维,像背负了千斤重根本动不了。
喘息了两声,艰难的移动着唯一能动的左手,略略支起身。然后整个人从星辰身上一滑,极其惨烈的栽进松软的白雪中,啧啧……疼得她牙齿都有点发酸了。
星辰终于有了点动静,原本微微沉重的呼吸顿时一滞,睁开眼茫然的望着汐然,好似惊疑她为何仍是醒着的。
汐然觉着自己挺能给别人添麻烦的,醒来的时候不是撞了它好心递上来的水,就是无缘无故躺在荒郊野外,这次最奇葩,居然还给人压出了一身伤来。颇为愧疚的张了张嘴,但一个音都没能如愿的发出来,望着它安详而温顺的眼神就更是惭愧。
星辰爬起身,离远了些。汐然一见雪上滴落着不少鲜血,脑中一阵一阵的昏,不知是自己伤所致还是见不得血。突然想到什么,在星辰进屋之际,眼睛一亮,以手指在雪地上极端僵硬的写起字来,不知道灵兽是识不识字的。
她想问它是不是星辰,但那个‘星’字,因为横得太多,她又不好往后撤手,试了好多遍都没能写成功,好几横都横到一块去了。干脆便弃了这个字,直接写了个‘辰’字在雪上,末了觉得可能太简单它瞧不明白,在旁边添了个问号。
星辰隔了一阵才终于从里屋出来,还弄来了一竹筒的温水。这回她不敢再去碰水,只能就着星辰喂过来的喝了。
两厢靠近的时候,汐然鬼使神差的望着星辰的眼睛发怔,总觉着他的眼睛实在是漂亮得过了些,简直能摄魂,很像一个人。静了一阵才想起要给他看自己写的字,目光牵引着它往自己的手边看去。
星辰瞅见雪地边的字,眸色明显的一凝,失神般的将地上的字望着。汐然心想它大概是识字的,却不知为何没回答她,遂又在边上慢慢挪着写字。因为星辰一直注视着自己,也没显出急躁分外耐心的形容,她起初是断断续续的写了几个关键字,后想这么着难以理解,遂僵着手完整写了,“我醒来,一时在房内,一时在房外,是出了什么事么?”
字迹东倒西歪,连她自己都看不很清楚,星辰却在沉凝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
汐然觉着它这只能摇头点头的,可获得的信息量实在太小。见它一身伤得厉害,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再慢慢写,“有妖虫伤了你吗?”写成‘妖虫’,是因为‘魔兽’笔画太多。
星辰没犹豫的点头。
“上次醒来,眼皮上的伤也是它弄的吗?”
星辰再次点头。
汐然望着它好一阵,忽而垂下眼,写道,“你为什么骗我?”
写罢,也没看星辰的反应,一点一点,闷着声继续在雪地上比划着。
因为冻得厉害的手一直浸在雪中,已经冻得通红通红,写字就更为不便,试了几次,本就不大的字体在雪中根本就花做了一堆,她又没法往旁边空白的积雪上移移,只得求助般的望向星辰。
一阵松软雪声轻响,星辰踱步过来,踩花了汐然费力写了许久的话语。汐然一呆,有些恼了,她冻着手好不容易才写了这么几个字的,它骗她就算了,把她的字直接踩花了,这态度是有多恶劣。
正是不悦,星辰趴在她身侧,突然抬起一只爪子轻轻的触了触她的额角,眼神温顺亦渗着浅浅的欢喜,明灿若珠。
额上传来,那软软的触感,好似温柔的安抚。汐然抿了抿唇,也忘了计较。
兴许星辰自己都没有发觉,它这般的宽慰行为,一如人类。此刻的汐然,自然也丝毫察觉不到。